Yummy每个月都会有管理阶层的人员过来进行视察,在我入职一个礼拜后就碰到了。管理人员来了三个,两男一女,两个男人穿的都很生活化,普通的夹克外套,其实一个年轻点的还背了个纯黑色的书包。唯独那位女士穿着米色的西装西裤,短发的她看起来很犀利,不过他们一直有说有笑,气氛很好。她们坐在最亮的窗边点餐就餐,然后三人之间各自对产品进行评价,像普通顾客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上菜前和吃完后上甜品时,他们的心思终于从吃喝里移了出来。他们的眼神一直往餐厅四周看。他们所坐的窗边第一排位置,正好可以形成一个类似摄像机里的广角视角,可以看见店里发生的每一幕。
后来那个穿着米色西装西裤的负责人要店长选一个人陪她去上东区的总店办点事情,我很荣幸的被店长挑中了。我想我知道原因,因为我话不多,入职的时间又短,对店里人际关系的复杂都浑然不知,选我去根本不用担心我会因为工作上的矛盾伺机报复,打小报告。
我们当然不是坐地铁去的。她有一辆白色的轿车,究竟是奥迪还是奔驰我已经不记得了。我坐在副驾驶座上,当她提醒我要系好安全带时,我刚好已经系好了它,于是她盯着我的安全带愣了两秒,接着将包往后一扔,转动方向盘驶向了曼岛。
“伊丽莎白。”她非常温和的向我介绍自己。
“Hua.”我非常从容的回复她,没表露出一点紧张感。事实上我确实不怎么紧张。
“刚过来上班?”
“对。”
“日本人?”
“中国人。”
“Oh。”她惊叹,“我非常喜欢中国,你们有很好吃的BJ烤鸭。”
“是的。”
我们闲聊了几句,她说起自己两次去中国旅游的经历,人山人海的BJ万里长城,非常惬意的后海酒吧。不过她不知道厦门,我说它靠近广东,广东靠近香港。这样说,她才对厦门的地理位置有了点模糊的印记。
车子在一个红绿灯口堵住了,下班时间是最容易堵车的时候,这个‘风俗’不管在哪个城市都是这样。
我打开车窗望着后视镜里一排排整齐等待的轿车,哼起了很早之前听过的一首曲子。一遍哼完,车子还是没有前进半分,于是我开始哼第二遍。
“Whatever will be will be......”伊丽莎白跟着我的曲调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唱了起来。
我们互相望着彼此,她说:“我经常对我的孩子们唱这首曲子。”
“女孩吗?”
“我有一对双胞胎。”
“那真好,祝福你。”
“谢谢。”
“还有二十分钟就到了。”
“恩。”
到达上东区后,眼前的景色就变了。不像法拉盛那么破败,不像缅街那么脏乱,路过的人也不像我那么...平凡。
“我已经闻到了资本的味道。”
伊丽莎白大笑。
“保守的资本家们。”我说。
“Relax,他们再保守也还是要交税不是吗?”
“但他们可以常年去加勒比海度假不是吗?去尼斯也不错,总之有钱去哪都能过的舒服,而我要在内场没日没夜的炒面、打烊。”
伊丽莎白又笑了,“毕竟我们不能指望自己的名字像特伦斯一样有名。”
“哦?看来不能炒面了,得去好莱坞。说不定碰见一个四处留情的导演,某得一个角色,女二女三都好,总有一天会飞上枝头的。”
刚好红灯,伊丽莎白听完我的话趴在方向盘上大笑不止。
“Relax,我只是开玩笑。”
“我知道。”她笑着说,“我只是没想到法拉盛的yummy会有一个像你一样的员工。”
“我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坐在上司的车里谈笑风生。”
她又笑了。
我们经过一家国际酒店,伊丽莎白将车停在门口,说道:“不好意思hua,我得先去取一下我的账单。”她边说边伸出右手去拿扔在后驾的LV包。
“那刚好我也出去透口气。”
“你要抽烟吗?”
“不,我不抽烟。钻石才是女人最好的朋友。”
“我也不喜欢烟,不过我喜欢你的幽默。”
伊丽莎白将钥匙丢给门童,我随着她进入酒店的大厅,但是我不会一直跟着她,而是对她说:“我在这里等候就好。”
“好,十分钟就行。”
“放心,我不会迷路。”
事实上我真的迷路了。
酒店很大,大厅里有许多穿着非常正式的西服的男人以及穿着纱裙的女人,即便我看着都觉得冷,不过我也知道只有出席重要场合才会这样。特别无聊的我还凑过去看了。
我问了边上的侍者,得知是上东区的一位公子要结婚了,晚上他将在这里举办晚宴。
而且我还看见了他。
是杰弗森。
我在伦敦的那位酒友。
他似乎吃胖了,原本还有些棱角的脸颊变肥了,我也从来没有见过他穿的如此正式。他很忙,不停的招呼那些人,他看起来很疲倦,因为我凝视着他的那几分钟里他没有笑过。也许是时机不对。总之,我想到了那晚在出租车上他对我说的话,以及更早之前,他说过的话。
我以为他会抗拒家庭的安排,像我一样坚决。可是他没有,他似乎是顺从了。
难道人真的会有这样的宿命吗?
杰弗森似乎注意到了来自某个角落的凝视,往我这边看了过来。一时之间,我下意识的转身低头,又掏出手机装作专心致志打电话的样子。
后来真的有电话打过来了。
是店长。
她告诉我伊丽莎白在酒店门口等我。
我立马冲出G层,找到伊丽莎白的车子向她道歉。
“没关系。”她说,“走吧。天快黑了。”
伊丽莎白的心情似乎很好,可是我不好,八分钟的车程时间里我再也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连句感叹都没有。
“你饿了?”
“没有。”
“好吧,我原本还想听你再讲点什么。”
“哦?我刚才在G层看见了一个正在举办婚宴的新郎,可是他一点都不开心的样子,我猜他一定不喜欢他的老婆。”
“不一定,也许是因为挑礼服产生了意见。”
“也可能是不知道婚礼上该放红玫瑰还是白玫瑰。”
“有太多可能性了。”伊丽莎白说,“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