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中,徐儒正坐在太师椅上,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可他紧锁的眉头却表明他的内心并不平静,太子正在一旁烦躁地来回走。徐儒看到来回走的太子,眉头锁得更紧了。
“殿下,稍安勿躁。”徐儒劝道。
太子听了徐儒的话,便不再来回踱步,他停下脚步,恭敬地问道:“夫子可有应对之法?”太子遇到问题一向是要先询问一下老师徐儒地意见的,这一次也并不例外。
“殿下,此事老夫也是无能为力呀。”徐儒叹了一口气,说道。
“啊!”太子听了这话吓了一跳,又开始烦躁地来回踱步。
“太子殿下,增兵狄燕将军此时本就无可厚非。于国,若不增兵,则狄将军所部恐有全军覆没之危,若无狄将军,则无人能率军挡住夷人的铁骑,倘若夷人大举进攻,引得中原生灵涂炭,则帝国根基不保。于私,狄燕将军原本就是枢密使,后被贬做燕关总兵,但其统帅能力是无可指责的,燕关这次失守是他驻守燕关七年以来的唯一败绩,况且早年间狄燕将军与大理王并称为南吕北狄,可以说是陛下的左膀右臂。现如今吕成旭已被封做大理王,而狄将军却沦落到了一届边关总兵。所以无论是从能力还是从资历上来说,狄燕都是早该升职了。”徐儒作为太子的老师,自然是要将其中的利害关系详细地讲给太子。
“可是,”太子停下脚步说道,“狄将军属齐王派系,齐王本就与禁军中的诸将关系密切,现如今又调动了三万地方军交由狄燕统辖,不单单是狄燕的势力壮大,齐王派系的势力也是水涨船高。况且我在军中并无威信,京城中禁军诸将与齐王都是相识,早年间父皇御驾亲征,都是我这位皇弟在鞍前马后的跟随,与现在的部分地方将领也是有些交情。然而我却是一直留京做太子监国,况且依成例,我是被严令禁止私下与地方大将联系,以避谋权之嫌。但现如今齐王势力太大,我怕他会效法玄武门旧事呀。”
徐儒摇了摇头,说道:“太子还是并未明白这件事的真正威胁之处呀。对于狄燕拥护齐王谋反这件事,太子倒是不必担心。狄燕与吕成旭不同,狄燕好功名,吕成旭好权柄,所以当年吕成旭才会在出兵前向陛下索要王爵,而狄燕则是一心想收复燕云,建功立业,名留青史。当年五次北伐后也只是打到了燕关夺回了燕州,这云州从狄燕被升做枢密使后就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后来虽被贬做了燕关总兵,但却恰好遂了他的愿。现如今若是将吕成旭与狄燕调换位置,则吕成旭一定拥立齐王夺权,但现在却是狄燕在这个位置上,狄燕之所以拥护齐王是因为齐王有一腔热血,确切的来说是因为齐王掌权可以让他收复云州的志向得以实现,他不会想留下不忠的骂名,所以绝不会支持齐王夺权。而吕成旭现在已经是大理王,位极人臣,也绝不可能去犯险拥护齐王了。”
太子听了这番话后长舒了一口气。
但徐儒喝了一口茶后继续说道:“但老夫所担心的却是狄燕的地位和影响力。狄燕本就是枢密使,原本身份地位与周相相当,况且与周家还是世交,两家还有结亲,朝堂上文武百官任谁见了都要尊称一声狄相。若非当年因为那件事被贬,导致他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减弱,否则单凭他一个站在齐王阵营,殿下您便无力回天。但他在军中的影响力一直没有减弱,军中将领尊崇强者,而狄燕不仅熟悉军阵还武艺高强,曾凭一杆龙胆亮银枪单枪匹马杀入夷人军阵直取敌将首级,况且现在军中将领大半是由狄燕提拔,所以无论增兵多少对狄燕在军中的权威影响并不大。但关键是陛下不仅拨了援兵,还提拔狄燕做镇北将军,更是做了征北元帅。这对朝中的大臣来说无疑是一个信号,恐怕很多人都会猜想陛下将重新重用狄燕,这一下子,狄燕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却是大大提升了。”
太子沉默了,他之前只是单纯的想到兵权过重的问题,却没有想到这么多,若是朝堂上的权臣也倒向了齐王阵营,恐怕齐王都不必起兵夺权,完全可以废掉自己的这太子,名正言顺的登上皇位。原本他还想去说服神宗,升调狄燕做副枢密使回到梁京,以解除他的兵权,再令调一员将领统帅北方十余万大军。现在经过徐儒的一番分析,太子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是太过愚蠢了。
“关于周相的立场夫子清楚了吗?”太子不再去想狄燕的事,毕竟那已成定局。况且周嵩石在朝堂上的影响力也是很大的,梁朝太祖于开国之时将相权分作三份,同平章事、参知政事、枢密使三个职位分别行使其中一份权力。但自前任同平章事何宇被抄家问斩之后,同平章事这一职位便一直空缺,而同平章事所需负则的部分也是一直由着参知政事来做,而在狄燕被贬之后,枢密使一职也是空缺,所需负责的部分也是由着参知政事来做了。所以现如今周嵩石现在可以说是大梁帝国建国以来的几位权力最大的臣子之一了。如果能够得到周嵩石的支持,也就可以与齐王相抗衡了。
“不好说,”徐儒摇了摇头,“周相已任参知政事七年,位高权重,无论是谁在陛下百年之后登基,都对周相没有太大影响,他完全没有必要冒险站队,况且周相最是看不惯党派之争。所以周相最大的可能是一直保持中立。”
太子叹了一口气,但还是由稍许欣慰的,毕竟,保持中立比成为敌人要好得太多。
“殿下,还有一事。”徐儒还有话要说,太子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前些日子,京城里有个案件。一个叫陆易安的县尉亲自抓捕了一个商人和几个混混...”
“拜见徐夫子。”这时,一个白衣长袍少年手持羽扇从门外走了进来打断了徐儒的话。
太子看到这个少年笑了一下,问道:“不受何时来的?”
少年笑着答道:“我是刚刚到的,恰好听到夫子在谈这个案件。本想来看望一下夫子,和夫子来聊一下这个案件,却没想到殿下也在。”
这个少年名叫沈万施,字不受,九岁既高中榜眼,现如今作为太子伴读陪在太子身边,可以说是太子一党的第一谋臣。
徐儒看到沈万施来了,便说道:“正好这件案便由万施来说吧,万施应该比老夫更加了解此案。”
沈万施也并不推辞,接着徐儒刚说道的地方继续说了起来:“这被抓的商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的族弟沈万龙。我这族弟出自京城一脉,现在我沈家的生意几乎大半是由他在经营,而据说他被捕是因擅用私刑讨债。但依我看来,事实绝非如此,我虽然对家中的生意插手很少,但还是有一些了解的,我沈家数代经商,但是却是以茶马贸易起家,在先祖被封侯以后,我家所做的生意还是茶马贸易,从未插手其他生意。所以我觉得沈万龙不会轻易放贷,就算他放贷了,又怎会轮的上他这个大掌柜去亲自讨债呢?”
太子听到这也察觉到了这起案件的不同寻常之处了,示意沈万施继续说下去。
沈万施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所以这起案件一定另有隐情,而更诡异的是这个县尉陆易安在抓捕了这几个人以后,很快就接到调令被调到北方饶县做县尉。虽然这看起来是平级调动,但实际上却大有不同。陆易安原本做的是梁京城的县尉。而那饶县现在正是狄燕自燕关失守后屯兵固守的地方,他被调到饶县做县尉,必然要随军出征。”
“如此看来这种调动与充军无异呀。”太子说道。
“没错,”沈万施继续说道,“而且这几个混混还有那个所谓的欠钱不还的人都被杀死,而脸部都被破坏,无法识别身份。接着过了几天我那位族弟便因证据不足而被释放了。”
太子沉吟了一会,说道:“如此看来这个所谓欠债的人身份很不一般,有人不希望他的身份为人所知呀。”
“夫子有何高见?”太子问道。
“老夫所了解的情况也是只有这些罢了。”徐儒苦笑了一下说道,“但老夫觉得这个陆易安对殿下会有帮助。”
“哦?”太子听到这开始好奇了,一个小小的县尉会对自己有什么帮助呢?
徐儒继续说道:“殿下可知千金买马骨?”
太子点了点头,这一典故徐夫子早在自己小时候讲过,自然明白了老师的意思,接着对身边的沈万施吩咐道:“麻烦不受为我将此人请至东宫。”
沈万施拱手道:“臣领命。”
沈万施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了一阵笑声,“为文兄,小弟前来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