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受气

唠叨了许多,目的只有一个,有些工作看似简单,其实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甚至,三面受气。比如,老板有时也会因为心情不爽,转而发泄到我的身上。

我依然记得那一次,一大早,老板打电话让我骑他的助力摩托车去接他,我没有听清楚他在什么地方,骑着助力摩托车在街上转悠寻找,当我再次接到电话时,他已经到了门店,命我火速赶回到门店,等待我的是:当着许多人的面,劈头盖脸就是给我一顿臭骂,说什么“脑子怎么这么笨?”、“蠢到家了!”我听着,觉得十分屈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黎娜和严丽就站在那里看着,还有,许蛮转过身去偷偷的笑。我还是把眼泪咽回去了,我知道我能忍,也不争辩他为何莫名的骂我,就因为让他走路到了门店?这样神经质的老板,却让我跟了他六年,现在想来,真的匪夷所思。但当时的环境和我的见识决定了我的眼光和行动。

其实,谁也不例外,打工哪有不受气的?

这一天,我也记得。于伟和刘孟把满满一金杯车货拉回了仓库,问其原由,刘孟说:“我们被人打了!”

我惊道:“谁打你们了?”

接着,刘孟说出了整个事情的经过:一大早,从仓库装好货,他和于伟就驶向那家批发部,到了那里,刘孟递上订单,告知方便面送来了,批发部的老板正在给自家的车装饮料,让他们等一等。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对方的货装好了,于伟准备把车倒进去,对方说还有一车要装,让他们继续耐心的等待,又是一个小时,从早晨出来时的太阳初升地平线,到此时的艳阳渐居中照,心理和体能都到了忍耐极限,趁对方第二辆车装车完毕,于伟快速倒车进了仓库,这时,对方老板火了,吼道:急什么!谁让你们倒进来的?刘孟好言说:老板,我们等了将近三个小时,再不卸货,我们回去吃中午饭都晚了,而且订单多,我们老板的电话又催个不停。对方说:关我屁事啊!反正我没让你们倒车进来,你们就给我滚出去!乖乖的在外面等着!于伟是个火爆性子,听了这话就从驾驶室跳出来,说:老板,你讲话怎么这样不文明?对方说:已经够文明了,信不信我用棍子撵你们出去!就这样起了口角,发生了冲突,对方一声招呼,钻出四五个大汉,有的拿木棒、有的拿铁撬,刘孟和于伟胳膊上各被人打了一木棒,完了,两人不敢吱声,任对方叫骂追打,灰溜溜地钻回驾驶室,货也没卸,就开车逃回了仓库。

听完刘孟的讲述,我自然义愤填膺,问他们伤势如何,他们都说不碍事,但心里很“痛”。不等我拿起小灵通电话,小灵通就已经响了,是业务员周荣打来的,我把“免提”开着,让刘孟和于伟也听听。

“白添,你好!刚才那边批发部打电话给我,说你们仓库的送货工人蛮横不讲理,想和老板动手......”

不等周荣说完,刘孟已抢先对着话筒说:“我们怎么不讲理?他们先动的手,我们挨了打,他倒恶人先告状!”

周荣争辩道:“关键......关键人家是客户,客户就是上帝!你们这个也不懂吗?”

“上帝就能不讲理、乱打人了?我告诉你:我们马上组织一车人过去报仇。”

“这个......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打架不管输赢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突突突”一阵助力车响,老板出现了,刘孟还在和电话里的周荣争得面红耳赤。老板一把夺过小灵通,大声“喂”着,“免提”未关,依然可以听见周荣的讲话声:“老板,今天这个事情你听说了吧?”

“听说了,听说了,你们主管孙康刚刚打电话给我了,我会处理好的。”

“谢谢老板,请你们体谅我们这些风里来、雨里去的业务员,客户就是上帝,订单就是生命,流失一个客户就是掉了半斤肉,维护好客户关系,才有订单,你们才能多跑量,才能多获利。”

听了周荣的话,于伟“呸”的往地上吐着唾沫。老板挂了电话,阴沉着脸,不问事情始末,也不问二人伤情如何,对刘孟、于伟道:“你们两个现在就开车把货给我送过去,谁让你们拉回来的?车子又不是烧水的,不要钱啊?”

“老板,我们不拉回来让他们把我们打死吗?”于伟反问道。

“现在是法制社会,谁敢把你们打死?电话也不打给我就自作主张把车开回来,现在就把货给人家送过去!”老板咆哮了,一贯的火爆脾性像点燃的炸药一样爆炸了。

“不送,坚决不送!”于伟把车钥匙往桌子上一丢,然后大步迈出了仓库,刘孟也紧随其后,留下老板如一头发怒的狮子,两眼腥红,头发怒张,看着二人离去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摸着头跌跌撞撞像要倒下似的,我吓呆了,连忙问:老板怎么了?老板扶着墙说:“小白,快给我拿药,血压又升高了。”我连忙扶他坐下,去他的口袋里掏出药片,盛了半杯开水,像当年安慰奶奶一样给他捶背顺气,老板喘着粗气,摸着胸口连连说:“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下午,于伟就要求老板结算工资,老板又恢复了往日的满面笑容,好言劝慰他,说:“我们做点生意也不容易,业务员说得对,客户就是上帝,咱得罪不起啊!那车货不用你送了,我叫大张送。你留下来吧?”

于伟说:“我留下来可以,但永远不送他家的货。”

“行行行!”老板点头哈腰答应了于伟的要求。刘孟就没那么幸运了,他被老板赶回了员工宿舍,不准住在他家里,当然我也被迫搬进了他家的一间小杂物间,杂物间里只容得下一张床,相比员工宿舍,虽然小,却安静舒适,没有怪味。每当看到老板的孙女许楠楠在我和刘孟曾经住过的大房间里安静地写着作业时,我发现似乎许多事情不是巧合那么简单,而是存在因果关系。

不算忙碌的时候,我总能在天黑前锁仓库门,然后步行回老板家里或是去门店食堂吃饭,老板家离仓库大概二里地,要经过繁华的街道,还有人头攒动的公园广场,广场上一群大妈风雨无阻地跳着舞,她们的舞姿简单,却也优美,伴着富有节奏感的音乐,她们很陶醉。我觉得新鲜,经常驻足观看,回想老家的老人们此时可能忙碌在田间地头,或是厨房,或是门前空地,把一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山上扛抬回来的树用手拉钢锯锯断,然后用斧子从中劈开,一截截的劈,劈成小块,搭成一座宝塔的形状,在太阳下晒干,不久就成了灶里燃着的干柴。大老板娘不爱跳广场舞,喜欢在棋牌室里打麻将,她经常对我说:“白添啊,每逢星期五、六就回来吃饭,因为楠楠放学回家,我就会烧饭,其他时间你就在门店食堂吃。”

严丽经常也很晚回家,又和我顺路,于是,彼此竟然搭上了话。我心情紧张、激动,她却表现的风轻云淡、宠辱不惊。通常走在路上,我总是挖空了心思想话题和捉摸她的喜好,她说她偏好自己创业,有一颗雄心壮志,不羁于过安稳的家庭主妇生活,她希望有一番自己的事业。而这似乎和我恰恰相反,我希望赚很多的钱,然后回石林沟过富足的生活。她笑我肤浅,我不敢笑她做梦。我把她当成一棵小种苗来呵护,希望有一天会结出果实。

每天中午,吃过午饭,我打着“吹空调”的幌子,会去玻璃房子里小坐一会儿。许委通常是坐在里面打盹,对我的到来很是客气,招呼我坐。我就坐着看看严丽,隔壁的黎娜就会笑出声来,而严丽的脸也红了。

晚上回到那个小杂物间,我会想:我明明喜欢的是黎娜,怎么却喜欢上严丽了?而且是无来由的喜欢,就因为她的活泼吗?如果说把这两个女人比做一杯饮料,属于严丽的这杯一定是有丰富颜色的果汁,而黎娜只能是清淡无奇的白开水。夜晚无聊的时候,我会用小灵通电话给她发短信,她从不回我的信息,总是在我漫长的等待中杳无音信,然后,在失落中睡去。

因此,一段时间之后,中午我不再去玻璃房子里吹空调,也不再下班等她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虽然如此,她依旧不受我的影响,仿佛太阳照旧升起降落,生活没你仍然如常。见面时,相互笑笑,不见面时,你的存在与否,与我无关。每个人都是独立体,你靠近我和远离我,我的心里都不会起波澜。

许蛮悄悄对我说:“黎娜比严丽纯洁,你怎么不追她?”

我回答说:“因为每次夜晚出去,黎娜总是对着高楼里亮着灯的房子说:如果这里的房子有一套是属于我的,那该有多好!”

他说:“那你就努力在南城买套房子。”

我自信地说道:“想是想买,但还是想回家买。”

那时,我以为城里的房子和农村的一样便宜,有几万块钱就能买一套,所以,我很自信。许蛮笑了,笑得直点头,他又偷偷的告诉我:给门店送大米的老九是严丽的干爹,二人有不正当男女关系。

偶尔碰见黎娜时,我会向她求证严丽的事,禁不住的发问:“许蛮说得是真的吗?”黎娜笑笑说:“你认为呢?”我回答说:“不知道!”她说:“你认为它真就真,你认为它假就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