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跟车

我看着刘孟摇头,对他说:“看来,你该结婚了!”他回说:“你也是!”

结婚,我从没有想过,我才二十三岁,不能这么早!刘孟说:早结婚早当爹,辛苦几年孩子就大了,就该孩子为我们谋幸福了!仔细想一想,我们的祖辈父辈何曾不是这样想的?小时候,父亲累了,靠着竹椅抽烟,埋怨干活辛苦,奶奶就说:“等孩子们长大了,就有人替你扛了!”在他们眼里,生活就像一根接力棒,一代代往下传,觉着累的时候,会想着有人在前方等着接力,传过了接力棒时,就可以享清福了。所以,当哥哥已经满了二十五岁,父母亲的唠叨开始了:白尚,你什么时候结婚?再不结婚就老了!你看和你同龄的人,孩子都满地跑了!虽然我片面地觉得这是一种悲哀,一种束缚,但我绝不认为哥哥在逃避婚姻,逃避现实,包括我也是,因为,每个人都在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

我脑子里想象:大概过年的时候,刘孟就可以带着严丽回老家了,那一定是件轰动全村乃至传佳话的事情,一个农村小伙子娶了城里的姑娘,而且是大城市里的姑娘,并且,这个小伙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能耐,没有学历,也没有技能,但他却证明了自己的本事......

订单增多了,来货也增多了,老板却说:“忙起来了,小白,你去跟车送货吧!送货多舒服!”

我思索了半天,好像觉得老板说的话有问题,做老板的会希望工人舒服吗?刘孟却坚持说“没毛病”,他替他二表舅这样解释:订单多了,来货也自然多,所以,白天你跟车送货,晚上回来帮忙卸货。”

而我却认为:事情远没有他说得这样简单。

不久,刘孟的话也映证了他的解释。许真和他父亲一样在某天突然消失回老家去了,新招的开白厢货车的司机叫于伟,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听说有三、四年的驾龄,但对送货的路线却不太熟悉,老板说:“小白啊,你曾经和刘孟跟着三表舅,还有许真出去送过货,认识路,你跟车带路吧!”

天啊!我认识路?我多想把他推过来的“你所了解的我的过去”一拳击个粉碎!他根本不知道那个时候,每次送货我都被窝在金杯车里不见天日,是刘孟一直霸占着副驾驶的位置,要带路也是刘孟呀!

但老板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因为我犯下的过错,不让我待在仓库。他要任人唯亲,我除非离开,要不,就把“谎言”打碎,但伴随着破碎的不止有我的梦想,还有不甘,我不甘心就这样,我也要像老刘的儿子一样风光无限的回石林沟。所以,我平心静气地接受老板的安排。

第一天跟车,刘孟好心地拿出当初他跟车坐副驾驶时画的地图,杂乱无章的线条像一道道“天师符”,潦草的文字像一群争先恐后排队买票的人,高矮胖瘦皆有。我无法看懂,也不去猜,两手蒙脸闭眼沉思,对未来表现出了迷茫。

那时,没有手机GPS定位导航,不,确切的说应该是我们没有接触到,或是并没有普及,因为科技的飞速发展,不到普及的时候我们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样东西,再加上一个“老土冒”老板,仓库里连监控都舍不得装,更别指望配备先进科技设备。我只能从文具店买了一幅南城地图,按照订单上业务员留下的地址、电话去摸索,再结合以前的记忆,居然还顺顺利利地找到了几家客户。我发现有些问题并没有想像中的那样困难、复杂,只不过是被人过度放大而已,比如说送货,订单上有地址,马路上有大大的交通指示路牌,按照地图沿着路牌指示行驶,什么路什么巷,批发部在沿街店铺的很少,即使有,货也不会放在店铺,多半放仓库,仓库多在偏僻的巷子、老旧厂房,或是未拆迁改造的小区。最令人头疼的是到了那儿,客户不在家,或是客户仓库搬迁了,这个时候我们就要打电话联系业务员,业务员再把最新的地址、电话号码发给我们。慢慢的,对一些客户的情况也有了了解,装货之前都提前打好电话,告之客户到货时间,也有被客户放鸽子的时候,那时候只有心平气和地打电话联系客户,对方脾气好的会说:出去办事了,过半小时或一小时回来,你们稍等一会儿。脾气不好的直接对着电话吼:送什么货,等你们等了几天,现在才送过来,我在外面,你们慢慢等吧!不一样的客户,总是给我们带来不一样的心情,真是应了那一句: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当然,客户也有被我们放鸽子的时候,那可能也是事出有因,比如决定装货之前,打好了电话,大概下午二点到,并迅速装车,但随即老板一个电话,说另一个客户更紧急,比那什么都着急,让我们立马改变线路,给紧急的客户装好送去。此时,货已装好一半,大家像泄了气的皮球,把车里装好的货一箱箱卸下来,有聪明的工人就说,看看他家订单有没有和那家相同的货,那样就不用卸,可是,事情哪有这样凑巧?只能一边抱怨,一边把装好的部分卸下来,重新装紧急客户家的。这个时候,你还得和先前打过电话的客户沟通,说:对不起,实在对不起,一万个对不起。客户还以为你要和他分手呢,莫名问:什么什么?这时我们就要找个合理的理由去解释,比如:什么车胎爆了,发动机烧了,和别人撞车了,货无法准时送达。光头邓最忌讳说和别人撞车了,否则,这一整天他就要贴个小红纸在眼皮上面,说这样“辟邪”、“百无禁忌”。其实,客户也不傻,明明说好的二点钟到,现在千理由万借口,你这生意还想不想做?没办法,只得继续说对不起,安抚他不要去投诉,说一定想办法给你解决,最后老板解决的办法是:就算送货到夜里十二点也给客户送过去!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岂能收得回?何况,客户就是上帝。当然,如果大张和光头邓的货车没有大米送的情况下,会被老板迅速调派过来支援。虽说一切皆在老板的掌控之中,但大米也有客户,他只能在中间找平衡点,那就是:谁打电话来催的,先给他送。这样就造成了一些不打电话的客户订单积压,有的积压了一个星期才想起来送,电话打过去,客户说:不要了,你们这速度也太让人不敢恭维了!有的电话打不通,冒险送过去,客户说:都一个星期了,谁还要你的货?我们说:怎么不和业务员说一声?害我们白跑一趟。客户答:我就是故意要让你们空跑一趟,让你们下次记住我家的货送晚了就不要送了......类似这样的事情,三天三夜也说不完,送货工的辛酸也只有经历过的当事者才能真切体会。

于伟话不多,但极其精明,在挑选订单面前表现犹为突出。本来订单都是老板安排,刘孟执行发货,但有些客户在市区里面,货车明令禁行,只有通过金杯车运送,老板一共四辆车,三辆货车加一辆金杯车,那么市区的客户明显就落到于伟送了,用于伟的话说:这是逃不掉的任务。所以,只要是有送市区的订单,他一定会优先送。

吃过午饭,这里没有午休时间,甚至,正在吃饭的时间,有客户来门店拉大米,老板就会叫饭桌上的人除了驾驶员之外统统放下碗筷去装大米,这个时候,心里真不是滋味,饭菜还在嘴里,叫我们去干活......装完大米回来,再端起先前还没吃完但已经凉透了的米饭,不但碗变得沉重,心更沉重,这碗饭就吃不下去了,感觉自己多可怜,为了吃碗饭这样受指使,想着想着,眼泪就掉下来。最终,还是和着泪咽下,因为下午要干体力活,就为了那可怜虚无的梦想和不知能否实现的虚荣。驾驶员是不用去的,他们都特殊对待,看到于伟的时候,他正把金杯车停在一棵水杉树下,说车里没有空调,很热!催促我快点。到仓库时,刘孟和二个工人在仓库门前睡大觉,看我们来,才懒洋洋的起来,此时的我,多想睡一会儿,但不可以,打开后门,准备码货,虽然我没有经过三表舅的培训,但我依然可以把金杯车码得结结实实,没有空余。等到车装完行驶上路了,我才能眯一会儿,去市区的路途有点远,要走高架,过隧道,且沿途车多易堵,这时我心里才算平衡些,可以休息一会儿了。

送完了货,于伟就把金杯车往高架桥底下的僻静处停着,摇下车窗,然后,放下座椅,翘起腿来睡大觉。不明就里的我,心里冒出一个大问号:“于伟,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