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由你去照顾高有喜,还负担他全部的医药费?”
回家之后,我把我的想法如实的告诉了父母亲,并希望得到他们的支持和理解。母亲听完,似乎不相信自己耳朵般的纳罕惊讶道。父亲则没有吭声,他看着眼前自己的小儿子,觉得他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凭什么你照顾高有喜,给他当儿子?他自己不是有儿子吗?我不同意!”母亲接着大声反对道,在她看来,自己辛辛苦苦抚养大的儿子,怎么能去给别人当儿子?就算当年为了萧晴,她也不曾同意让我入赘。
“添儿啊,你去看望高有喜是对的,给他负担医药费也没错,但答应照顾他这个事儿就显然是你吃亏了,这一照顾,得多久?给他养老送终吗?且不谈照顾我和你母亲,你自己还是一个人,老婆没娶,事业需要发展,你有三头六臂吗?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应付他吗?依我看呐,不如给他雇个人,顶多照顾他五年,仁至义尽,不可能给他养老送终!”父亲思虑良久,颇有见地地给出了他的建议。
“依我看,这事你别掺和,你哥分家了,他岳丈罗家人一点都不操心,那天傍晚在这儿大喊大叫,煞有威风,怂恿你哥去打高有喜的人不是罗冲吗?事情闹出来了,他们一个个的怎么都变成缩头乌龟了?怎么不骑着摩托车耀武扬威的了?”母亲一边声情并茂的说,一边走出门外手指着樟树坪的方向,那里是嫂子的娘家。
我看着眼前两个最亲的亲人,知道他们是真心在替我考虑,心里头顿时乱成一团麻,答应一件事动动嘴就可以,要做到一件事并做得完美,可不是那么容易的,照顾高有喜得照顾多久?倘若他一直卧床不起,俗语有云: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我这个外人,我能照顾他多久?
母亲说的纯粹是气话,罗家人顶多在哥哥嫂子谈起此事时,象征性的出谋划策,随意的给个建议,并不会真正掺和进去,说不定,他们也支持哥哥的做法——当甩掌柜,不去理会。
可这样,高家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爸,妈,我想好了,人,不能言而无信,既然答应了的事情,就应该努力去做到,不管照顾多久,我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做好!”我咬咬牙,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父亲听了没有吱声,母亲却忍不住的落泪,她一边低低的抽泣,一边撩起衣角擦着眼睛,或许,在她心里想不通,自己的小儿子当年可以为入赘女方的事听从她的话,但如今却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不听她的劝告,要知道,当年她的小儿子是那么的爱那个女孩。
我想安慰母亲,她却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先开口道:“崽啊,你怎么这样善良,这样傻,凭你这份替人考虑的心,老天爷就该开开眼,别让你这么大了还娶不到老婆......”
“妈,善良不是傻,人行走世间,就得有一分善心,人说:人善人欺天不欺。我相信付出的是善良,收获的也一定是善良,因为,这世间的东西是对等交换的,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我的一番肺腑之言得到了父亲的认可,他点了点头说:“苍天有眼,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罪恶之人,也不会亏待任何一个良善之人!”
说话间,嫂子进来了,她的神色中明显带着慌张和焦虑,嘴唇动了几次,却没有说出话来,我心疑她是不是听见了刚才我们的谈话。
“敏慧啊,有什么事情?”父亲仿佛观察到她神情里的内容,也懂得对方难以开口的苦恼,于是,微笑着给对方带去一点安慰和信心。
“爸......”嫂子一边说着,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父亲的微笑给了她信心,但没能给她力量,她心里藏着的事,可能不是一个微笑就能解决的,或许,她需要更大的安心。“我好担心......”
“担心什么?”母亲没有像父亲那般用良好的耐心以微笑赠予安慰,而是直直的看着她,那意思在说:说话说一半,谁知道我是该以笑面还是愁眉来回答你?
嫂子的眼泪很快就流了下来,在脸庞上开拓了两条河流。她忍着不去擦,而是哽咽着说道:“早知道这样,我当天就不和高有喜起冲突了,不就是一根毛竹嘛,给他就是,山林地里被人偷了那么多,谁还能要得回来?”
“嫂子,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世间如果有后悔药,那么,人人都会变得随性而为,不计后果,对自己的行为不负责。如今,你不要担心什么......”当说到“担心”二字时,我想到她可能是在演戏,或许,她已经听见了我和父母亲的谈话,而接下来的话,我也没有再说下去。
“我怎么能不担心?白尚跟我说,高凤龙打电话威胁他,说让他出门小心一点,让家里人都小心一点!我想着高凤龙在县城修车多年,白尚在工业园上班,万一哪天,他们碰上了......又或是:有做贼之人,无防贼之心。更兼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还有两个孩子......”嫂子说着说着就嘤嘤的哭泣起来,让人难以相信她是在演戏,或许,她是真的在担心。
原来,她是担心高凤龙的报复,世间的恩怨都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就如高白二家,旧的怨恨未去,新结的仇雠又来,倘若,这么下去,不但当辈人纷争斗气,下辈人也会因此陷入恩怨纠缠的泥潭里而世代不得安宁。
听了嫂子的话,又看她哭得那么伤心,母亲早已按捺不住,只见她撸起袖子,瞪起眼,走到门外指着高有喜家的方向说:“他高凤龙竟然敢这样嚣张猖狂,那咱们就不用管高有喜的死活,他做初一,我做十五,反正高白二家世代都是仇人。添儿,你也别去照顾高有喜,随他告去!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欺负到头上来了就不要跟他客气。”
“停停停,”父亲敲着桌子大声道。“刚刚还在谈后悔,讲冲动,怎么一下子就忘了?仇要解,而不是要结。”
“他这样欺负人了,你还要跟他谈解仇,是不是太懦弱了?人都是这样,柿子挑软的捏,别到时候整得全家人跟着吃亏。”母亲针锋相对,又暴跳如雷的指着父亲说道。
父亲反而没有急躁,笑着说:“我听说:吃亏是福。别人都想着占便宜,我这辈子就喜欢吃亏,吃亏有什么不好?不要去计较,高凤龙完全是说说而已,他要是敢报复白尚,难道就不怕法律的惩处?所以,敏慧,你完全不用担心,没有谁可以将法度置之事外。”
虽然父亲说得有些道理,但是,两家还是存在仇隙,对于两家人的将来没有丝毫益处,比如说,我即将谈好的承租高有财家的荒地种红薯,可是,由于嫂子和高有喜闹出这么一出矛盾,为了自家兄弟,高有财反悔了,他宁愿空着也不租给我,人家不愿意,我能有什么办法?那边,曾淑含一个劲的打电话催促,说合同都签好了,到手的生意可别黄了,赶紧的投入生产,有什么困难打电话给她。如今这种困难,打电话给她有什么用?她能来解决矛盾?没有用的,还得我自己解决。
嫂子点了点头,但显然不是很放心的样子。我对她说道:“放心吧,这件事情我会替哥哥处理好!”
“你打算怎么处理?”嫂子问道。
“我去照顾高有喜。”我简单答道。
“这怎么可以......这样势必会助长他的威风......”
她想说什么我不愿意再听下去了,摆摆手,说:“我会处理好的,你和哥哥都不用担心!”
我照旧把鱼塘和龙虾大小杂务托付给二叔、皮小勇和陈小杰,然后,去往县人民医院看望高有喜,我坚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燥热的午后,五病区一片宁静,病房的门关着,我轻轻推开,高有喜躺在床上睡着了,输液管里的药水在静静的滴注着,旁边的两张床位已经空出来,糯糯趴在其中的一张床沿上像是睡着了。
我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生怕惊醒里面的人,但糯糯还是很快发现了我,她从床上昂起头来,闪着惊异的眼光看着我。
“糯糯,妈妈呢?”我走近了轻声问道。
“她接电话去了,爸爸打电话给她。”糯糯细声细语,一字一句的回答着,今天的她,看起来比昨天要乖了很多。
“糯糯,你现在读几年级了?”闲着无聊,我好奇地问起来。
“一年级。”她认真地答道。“我妈说不让我去读书了,以后就跟着她在这儿照顾外公。”
都说从孩子嘴里说出来的话,多半是没有假话,有假话那也是大人事先在哄骗小孩,糯糯的话,不像真话,但也绝非假话,或许,凤英决定留下来照顾自己的父亲,可为什么又要糯糯陪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