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入夏,天气渐趋炎热,在仓库缷货是一种煎熬,总仓来的送货车是一辆长长的挂车,后面拖着一节完整的集装箱,只有一个门,里面密不透风,像蒸笼一样,人在里面不到一刻钟就会满头大汗,更为糟糕的是:由于苏大叔请假,仓库没有人会开叉车,我和周大叔只能用液压拉车,一仓板一仓板的费劲向外拉,一车货平常有叉车,可能二三个小时就缷完,而现在却要忙碌四五个小时。
经理秦菊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但又苦于无人可调,只好亲自上阵来与我们帮忙。
汗水湿透全身,眼前码放的一大仓板大米在我和周大叔的共同努力下依然巍然不动,我一咬牙,一跺脚,爬上了叉车。秦菊说:“你要干什么?”
“开叉车,你放心好了,我在南城当仓管的时候开过这玩意儿。”说着,我就拧开关,接通电源,一手放在操纵杆上,一手握住方向盘上的快转手柄,轻踏前进油门,叉车是电动的,“嗡嗡”响着,缓缓向前。
秦菊看得目瞪口呆,不住的夸赞:“行啊,小子,有两把刷子!”
“呵呵,有刷子......早该......亮出来刷刷。”周大叔在旁边笑道。
没过几天,秦菊就告诉我一个好消息:江店长决定让你去报名考叉车证,学费你先垫上,拿到证了,公司给你报销。
考叉车证和汽车驾驶证一样,要先考理论,不过,这些东西都不难,有选题参考,考试内容也在选题之内,所以,理论考很顺利地通过了。接下来就是实操考了,实操训练只有一天的时间,且学员有十来个,平均每人只有二次上车操练的机会,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急躁。
考试在二十天后,很显然,这种“速成”的训练模式让一半以上的考生没有通过,被迫补考。这其中也包括我,考试分两个项目:场地考和场内道路考。场地考有三个库,分别从这三个库内前进、倒入,移库,碰杆、压线均要扣分,道路考则比较难,顺着开一遍,叉起货板,再倒着开把货板过桥、上坡、绕弯放归原位,也不能碰杆、压线。每个项目考有两次机会,考试用车是国产的柴油叉车,和开汽车一样,要先踩离合,后挂档,再稍加油门起步,当然,还有一项必不可少的操作:提拉货叉。上车打开钥匙先看仪表盘,再提拉货叉,踩离合,挂档,鸣喇叭,松开手刹,稍加油门......脑子里想得好好的,一旦上了考场坐上叉车开始考试就懵了,上去挂了档就要走,喇叭没按,手刹没松,货叉没仰没提,一律扣分!第一个项目,第一次机会就这样在紧张中没了。
第二次机会允许下车休息一会儿再考,也可直接再考,没人会下车休息,接着就考,这次起步操作基本规范、准确,碰了一次杆,压了一次线,居然通过,心里暗自庆幸起来。
道路考则挂得更快,往前开没有多远就熄火了,电脑语音播报:考试结束,未通过!那边考官指手划脚,教练一身冷汗,再次上车,这次比上次开得更远些,不过,没多久也被提示:考试结束。
考官告诉我:扣分扣在哪,回去加强哪些训练,我一句也没听进去,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叫,那是失败打击的声音......
回来后,我一直在回想,哪些动作没做好?哪一个步骤做错了?一遍遍的梳理,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的在脑海里回演。
补考前一个星期,教练电话通知“强训”,要求:补考每人交二百元补考费,如果补考还是通不过,那么,前面交的学费过期作废。想要再考,得重新交学费,从理论考开始。
学员们听了顿时傻了眼,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有人说:这不合理,交一千多块钱就考两次吗?有人说:这比汽车驾驶证还难考,而且,训练的时间这么短。也有人说:反正单位派遣过来学的,学费又不要我们出,怕什么?
七月的天气,骄阳似火,十二个学员分成两组,只是一辆叉车,轮流在场地训练着,教练戴着墨镜,坐在阴凉伞下的靠椅上抽着烟,喝着矿泉水,仿佛在海边度假一般。
“那位学员,方向打反了!”
“这位小伙,油门加起来!”
“倒车时侧过头来看轮子,不要压线。”
......
几次之后,教练取下墨镜,从靠椅上站了起来,他说的不是别人,是我,虽然有心理准备,但爬上了叉车就手忙脚乱的乱打方向,不敢踩油门,倒车没有方向感......
“你这样的水平,铁定是通不过的!”教练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精瘦小伙子,短寸小平头,露出的胳膊黝黑黝黑的,上面爬着一只“壁虎”纹身,脖子上挂一根细粗金链子。
我没有说话,下了车,独自躲在墙角,把整瓶的矿泉水拧开盖子往脸上倒,让自己凉爽、清醒。
看到其他学员操作起来都十分的熟练,心里不由的担心起来。如果这次考试不能通过,那么,我垫出去的学费,公司能给我报销吗?即使报销,那么,下一次再通不过呢?
心里一边不停的埋怨,一边习惯性的拿出手机,看看微信里有什么新内容,第一眼就看到有人要添加我为好友,点开了看,不禁一阵激动,是她!是她!真的是她!
宋瑶婷主动要求加我为好友,我能拒绝吗?答案是否定的,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有种“盼什么来什么”和“喜从天降”的感觉。
“白添,你在哪里?”刚点完“同意请求”,她的信息就发过来了。
“我在学叉车,今天在强训,还有几天就要考试了。”我回道。
“你知道吗?你写的文章上报纸了!”她的信息跳动着,接着,发来一张截图。
我点开截图仔细看,原来是我前些天投给公司内刊《荷美之家》的稿件被采用了,其实,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投稿上报了,所以心里没有多大惊喜,只是觉得平常。
“想不到你这么厉害,这么有才!”她兴奋地夸赞道,还发了一个“竖大拇指表赞”的表情。
不待我回信息,“荷花超市W市店工作大群”里已经有人艾特我了,不是别人,是经理秦菊,发了一张报纸截图,备注:营运部员工白添投稿内刊《荷美之家》见报。
首先表态的是江店长:不错,有才,果然深藏不露,祝贺!为W市店争得荣誉!
接着,便是一连串跟随的点赞大拇指,经理,主管,员工,像排好了队一样,赞美之词和复制赞美之词霸了屏。
等待着所有员工都夸赞过了,我才简单而又谦虚的回复了一句:谢谢大家!
其实,虚荣心作遂,心里早已像喝了蜂蜜一样的甜。
“强训”两天之后,继续回店工作,等待考试通知,心中总是闷闷不乐,宋瑶婷时不时的发信息给我,即便是上班时间。
每一个清晨醒来,打开手机,收到的也是她的信息,每一个夜晚,聊到夜深人静,不肯睡下。
“起床了吗?”、“晚安!”、“吃饭了吗?”......
内心有一种感觉告诉我:她喜欢上我了。虽然没有言明说出,但是,不是喜欢又是什么?
“你为什么总是不开心啊?”这天,宋瑶婷问我道。
我答道:“没有开心的事,为什么要开心?”
她又说:“每天能自由的见到阳光,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有努力的方向,有期待的目标和未来,还有,心里有喜欢的人,这些都是开心事啊!”
“我没有喜欢的人......”我沮丧道。
“你还没结婚吗?”
“没有。”
“那,赶紧找一个呗!”
我轻轻一笑,不知作何回答。
“哦,我知道了,俗话说:良才女貌,像你这种才子,要求一定很高。”
我的笑容有些僵硬又无奈,真不知该对她作何解释。
“是,我要求高,最起码得长的跟你一样吧。”
“尽胡说!”她说着,脸就红起来了,而我却在心里笑了,像在黑夜点亮一根蜡烛般的欣喜。
“再过几天就要叉车考试了,我的心里一点没底!”笑完,我望着天空叹道。
“你就因为这个不开心?多大点事,我相信你一定能通过的!别丧气。”她鼓励道。
“可是,我没有把握,第一次考试时,撞杆、压线、熄火、不打喇叭......训练的时间又这么短,哎,我真后悔去报了名。”我埋怨道。
“说什么话呢,你这是在向困难低头,别人能考,你也一定能,我相信你!”她两眼直直地看着我,折射出来的光,没有玩笑,没有害羞,只有真诚和友善。我被她诚挚的鼓励打动,仿佛注入了一股新鲜力量,心里暗暗下了决心。
考试那天,我提前到了考场,看着考场上静默着矗立的一根根黄白相间的桩杆发呆,看上去那么简单,为什么上了叉车就会撞、碰杆,压线呢?或许,这是一件需要我研究考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