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送礼

父亲坐在田埂边的树下抽着烟,看我在稻田里撒着化肥,脸上就露出了笑容,对我喊道:撒完这盆,到田埂边歇息片刻,说说故事,教你抽烟。从小到大,父亲对我都是那么严苛,鲜有笑容,如今,倒像是成了兄弟一般。

父亲不是真的要教我抽烟,而是讲述他为什么会抽上烟,他说:那时候,农活大家一起干,会抽烟的人可以在干活间隙上岸抽一袋烟,而不会抽烟的人只有留在田里继续干活,所以,很多人学会了抽烟。包括父亲,包括高有喜,包括石林沟很多与父亲同辈的人。

这些故事我虽曾有耳闻,但父亲给我讲故事,或许,是为了回忆他们那一代人在田间地头的青春。

父亲对我说:“时光一晃,转眼间就老了。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浑身总有使不完的劲,干活从不觉得累,即便累了,睡上一觉,第二天又浑身有劲了。现在不行了,岁月催人老,青春难再回,撒一遍化肥都要在田埂上坐一上午。”

“爸,明年别种地了,现在村里很多人都不种地了。”我劝说道。

“不种地吃什么呀?你又还没结婚成家,唉......”父亲叹着气说。“你哥我不担心,已经成家有两个孩子了,我担心的是你,三十岁的人了,还是光棍一条,怎么办呐?孩子。我在你这个年龄,你姐都已经六岁了,在那个年代,我算是结婚晚的,同龄人孩子十几岁的都有。”

听着父亲的话,我有些悔恨自己当初的挑剔,正如哥哥所说:人家有钱可以挑剔,你没钱挑剔什么?可是,我该如何去面对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和争取一个感动不了的人?

思想如此之矛盾,是我得太多,还是世事本就复杂?

一个月后,郑滨举行婚礼。

门前停满豪车,鲜花、气球装饰着门庭,红地毯铺到了街头......这是我参加过的最豪华的同学婚礼。

我是骑摩托车去的,经过哥哥一番教育,我认识到自己不是“凤凰”,而是一只“山鸡”,不能和别人攀比。同学中,多有开车来的,我当视而不见,或是勇敢地取下头盔,淡定的打招呼。

郑滨挽着漂亮的新娘子站在门口笑脸迎接宾客,和他们打过招呼后,我便步入酒店内堂,这座酒店名叫“山塘大酒店”,是西泉乡、山塘镇一带比较知名的酒店,收费能和县城的星级酒店媲美,平常人家路过只能望一眼它的高大,而有着企业家父亲背景的郑滨是需要这样收费高档的酒店来与之匹配的。

大堂宽敞,前台站着服务员,旁边立着的牌子上写着“某人生日宴设几楼什么厅”,找到写有郑滨的牌子,旁边有张书桌,笔墨纸砚齐备,桌上放一红箱子,站一年轻后生和坐一戴眼镜老先生,后生收礼过数,老先生执毛笔登记。

事前没和其他同学商量,此时觉得不知送多少才是恰当,想看一眼礼簿,老先生却捂得严严实实,以从小到大的交情,这份礼不能少,但多少为多?多少又为少呢?

等等再说吧,我心里是想等黄爱国和李曲他们来了,再一起商量。

在大堂里坐着,看一双双的宾客上楼进厅,小孩子们相互追逐打闹着,却没看到熟人的身影,哪怕同村的也行,是我来得太早了吗?

悠闲之际,门口进来一个人,凭感觉,我断定他一定是我的同学,没错,当他把头盔取下,我就笑了,原来,不是每个同学都飞黄腾达,和我一样骑摩托出行的人还是有的。

那人进来,直奔收礼的红箱子,我立即跑过去,趁他不注意,从后面蒙住他的眼睛。

“熊燃?谢魁?张安林......”他站着不动,报出一堆同学名字,猜测着。

我忍不住笑了,他迅速按下我蒙住他眼睛的手,一个转身,就在我面前咧着嘴大笑:“傻添,果然是你!你的傻笑,一直没变。”

我们高兴的拥抱了,就是我和郑滨,或是李曲、黄爱国,多年不见也不会有这种感觉。或许,我们是儿时最好的伙伴:既傻又调皮。

“你没摘下头盔之前,从你走路的步伐,我就认出你来了。”我说道。

“不愧为一起长大的!”他笑说道,然后像找寻什么似的四处张望着:“你女朋友呢?没带来吗?”

我惭愧的低垂下眼帘,又装做很无所谓的从容道:“还是单身。”

他“哦”了一声,不待我盘问同样的问题,便低声道:“我也跟你一样。”

“你......怎么可能?那年,不是已经结婚?”我不相信道。

他的脸上现出了愁容,低声道:“二个月前,她和我离婚了,兄弟,找老婆还是找本地的靠谱,外地的女孩不能娶!还有,太漂亮的女人也不能要。”

又一个“同是天涯沦落人”,曾经幻想爱情多么美好,没有贫富之分,不会有地域之限,更无年龄之差,以为可以相守共白头,到了现实中不过是一杯苦酒咽下肚,还得强装笑脸说:没事!我单身,我年轻,还有机会。

“李曲的老婆也是外地的,可他们不是过得好好的?”我回说道。

“他是个例外,所以,李曲这小子是有福气的!”

“我曾经记得你说过:对女人要舍得花钱,难道你不舍得为她花钱,她才离开你的?”

他懊恼地拍了下头,皱着眉头说:“这事怎么说呢?冰冻三尽非一日之寒,总之,一言难尽!最主要的还是她不肯跟我在老家生活。”

“所以,你回家了,希望在家里找个媳妇?”

“嗯,你不也是吗?”他恢复了开心的笑容。“昔日发小,恐怕就剩咱们俩还单身着。”

“是呀,我听说李曲和黄爱国的孩子都很大了,他们都去开家长会了。”

二人闲聊了一大堆,却把送礼的事忘了。这时,门口又进来两个人,对我们喊开了:“蔡涛、白添,你们怎么回来了?”

定睛一看,是初中同学熊燃和谢魁。

向前各自握手、相互敬烟,客气一番,熊燃抽口烟道:“你们两个不是常年在外面混的吗?今天怎么也回来了?看来,和郑总关系不一般。”

“那是,从小一起穿开档裤长大的,他身上几根汗毛,我一清二楚。”蔡涛神气道。

“那又有什么用?人家是公司老总,你还不是一个穷酸打工仔!”熊燃瞥着嘴道。

熊燃的话尖酸刻薄,让我想说一些话,还是憋回来了,不愿反驳,偏偏蔡涛又不争气地对他谄媚道:“熊老板说得对!他有一个企业家老爸当靠山,我又怎么能比得上?”

“知道就好,人要认命,懂不懂?”熊燃说完就带着跟班谢魁向收礼登记的地方走去。

待他们走后,我小声和蔡涛商量:“你准备送多少份子钱?”

蔡涛伸出右手,摊开手掌道:“这个数。”

“五百?我也这么想的。”我连连点头表示赞赏我们的不谋而合。

二人向收礼后生递出现金,老先生提毛笔在宽厚的“礼簿”上写着各自的名字,待我们转身,老先生开始唱票了:“熊燃一千,谢魁一千。”

我的心头不禁“咯噔”一下,停下脚步,蔡涛也停住,二人相视,不约而同道:“他们竟然比我们送得多。”

接着,唱票人又唱出了我和蔡涛的礼金数。

“哈哈,什么发小,还不如我们的交情呐!”远处传来熊燃和谢魁的笑声。

我听了气愤不过,随即掏出钱包对蔡涛道:“蔡涛,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咱们拼了,决不能输给他们。”

“好!”蔡涛点头道,许久,又面露难色:“可是,我没带钱!”

“我身上还有一千一百块钱,是我爸让我准备买化肥的,先给你垫上,咱不能输这个面子。”我说道。

蔡涛有些犹豫,一把按住我的钱包道:“算了,傻添,忍一忍,咱们是穷人,拼不过他们的。”

“我咽不下这口气!”

“我听说熊燃也是个小老板,和郑滨有业务往来,谢魁是熊燃跟班,想巴结郑滨,各有所图,我们大可不必争这口气。再说,见证友情,从来不是靠金钱。”蔡涛理直气壮地回说道。

“不行,穷可以,面子不能输。”我却坚决要争回这口气。

于是,唱票人又拉长了嗓子唱开了:白添,一千零五十,蔡涛一千零五十。

“怎么样,比他们各多五十,心里是不是更畅快些?”我对蔡涛神气道。

他叹了口气,埋怨道:“死要面子活受罪,跟我女朋友一个样,够不到的咱就不要呗,生活又不是从来只有一条路可走!”

二人上了三楼宴会厅,发觉李曲、黄爱国都早已到了,和孩子们在玩闹着,见我们上来,二人还是很热情的打招呼,又把各自的孩子叫到跟前,教他们叫我们“叔叔”。

初次见面,我这个“叔叔”总得表示一下,这是礼节呀,可,摸摸口袋,钱包已空,这下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