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我们骑着摩托车到处转悠,当然,这一次是由我骑着,她坐在后面轻扶着我的腰。我的鼻子陡然一酸,想起曾经和萧晴一起骑在电动车上的浪漫。世事难以意料,以为可以一辈子的,最后,却像遗失了一样,再也找不回。
路过一卖挂件的小摊,我想留下一份纪念,停了摩托车,在摊前仔细的观看,巧妹陪着我挑选,我挑中了一款红绳玉兔挂坠,便对她说:“你生肖属兔,这个适合你,我给你戴脖子上。”
她看了一眼,急忙捂住胸口,表示拒绝,细长的眉毛又微微的弯曲了。
“我知道它不是真的玉器,如果你不喜欢,我自己戴好了。”我陪着笑脸把挂坠挂到自己脖子上。
她还是抚着胸口,阴沉着脸,眼角甚至有泪滴流下。不明就里的我,连忙问道:“巧妹儿,怎么了?你不喜欢,我不要了。”
说着,我就把挂坠还回了地摊。这时,我才发现:其实她的脖子上本来就佩戴了一串银白色的像珍珠一样的珠链。
“你到底怎么了?”见她依旧不开怀,我追问道。
她就忍不住的哭起鼻子来,断断续续的,似乎很伤心。“你以后会不会嫌弃我?”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我嫌弃你什么呀?”我心里莫名的惊异。
她摘下脖子上的那串白珠子,眼帘低垂道:“这是那个放羊的男人送给我的,他叫‘泥娃’,是我原来的男朋友。”
“什么?他是你的男朋友?”我看着她皱起弯曲的眉毛,和那天在路边时的反应如出一辙,想到必然隐藏着一段故事。
她缓缓讲述道:“一年前,我从外地打工回到家乡,企盼着能在家里找到一个能托付终身的人。可是,家里已经没有什么年轻人了,几乎都去了外面打工,只留下一些老人和孩子在家留守。‘泥娃’算是村里的‘年轻人’,本来,他也在外打工,有一年,他的父母双双得了重病,落下残疾,他无奈返乡,留在家里照顾双亲,所以,当大家都往外走的时候,他只能投以羡慕的眼光。前些年,有人来村里投资养羊,村长特别照顾他,让他给人放羊挣些钱。有一次,不知怎么回事,几只羊钻进了我家的菜园里,不但吃光了所有的青绿蔬菜,还把菜园的篱笆给破坏了,父亲前去讨要说法,泥娃承认是自己的疏忽,主动要求赔钱,母亲同情他家里的境况,说算了,就当没种这一茬菜。可泥娃没算,抽空给篱笆补上,每天来菜园里松土洒水,挑粪浇肥,不久,那些被羊吃了半截的蔬菜重新长出了嫩芽,看到他这么勤快,不知不觉中,我就对他产生了好感......”
“那后来呢?”我听着故事,饶有兴趣地问道。
她接着道:“后来,他经常来我家,一有空就帮着父母亲干杂活,可是,他自己家里的农活却摞着不管,我们就这样慢慢的相互有了好感,他不但教会了我骑摩托车,还经常早起和我一同去镇上卖鸡蛋。我的父亲知道了这件事,他坚决反对我和泥娃交往,父亲说:泥娃是一个既穷又没本事的男人,家庭条件又不好,嫁过去只有吃苦的份。母亲说:泥娃比我大了整整十六岁,不般配,劝我放弃。可是,我什么也听不进去,一心要和他在一起,并决定二人一同私奔,顾念到父母无人照顾,最终,他选择了放弃......”
“所以,你的父母要尽快将你嫁出去,哪怕把你当东西一样嫁到外省,也决不让你嫁给当地的泥娃?”我仿佛豁然开朗了。
她点了点头,道:“如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抛出这种问题让我来回答,是何意思?取舍不定?还是,希望我更加疼她,更加珍惜她?我在心里嘀咕道。
要么爱情,要么金钱,女人通常都是这么选择的。
我以为她纯洁得如一张白纸,谁想,前情未断,后情又起,藕断丝却连,捉摸还难定。我唯有保持沉默,不轻易表态,才能说明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半天不说话,分明就是嫌弃我!”见我久不吭声,她含泪说道。
“我不是嫌弃你,而是吃醋了,恨我为什么不早点遇见你,这样,你就不用经历那么多难过、痛苦了。”
她破涕为笑了,看着我说:“你说话真好听!”
“回家吧!”我微笑着向她说。
她丢了白珠子,说要那个玉兔挂坠。我说,不要了,以后买个纯金的给你。
回来的路上,由于对路况不熟悉,加之心中积郁了一些不爽快,一个不小心,摩托车翻入了路边的草丛中,还好,二人均无大碍。
我拍掉身上的灰尘,咒骂着山路如此难行,她却意外的绽放了笑容,说道:“真巧!去年,他骑着摩托车带我早上去赶集,也是翻落在这儿,满筐的鸡蛋撒了出来,他心疼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好像鸡蛋是他家的一样!”
她笑了,我却没有笑。我知道她说的“他”是谁,自然不会有笑容,在回来的路上,我的沉默比话语更多。
回到金婶家,我对着她说:“明天回南城。”
金婶听了,脸上堆积起的笑容像一团团云块,欢喜道:“是不是谈好了?”
当我看到她脸上因笑而起的条条皱纹时,心里有了一丝厌烦,平时的好脾气,此时却像着了魔道一样,产生了极大的藐视,大声回道:“她的心里有别人,不会跟我走的。”
她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愣愣的看着我:“白添,这些天我给你灌的‘鸡汤’白喝了?你一点儿都没有吸收?这可是我一辈子的心得体会啊......”
“好了,别说了!你的效劳费如果老板不肯给,到时,我给你。”我没好气地打断了她的话。
她叹了一口气,看着收拾行李的我,耐心道:“你倒是说说什么情况,就这样回去了,多没面子啊!”
“管不了那么多,死要面子活受罪,总不能因面子而噎着一肚子的气。”
“有啥气的?真正的人生之路还没开启呢!”
我感觉她又要给我灌心灵鸡汤了,立即阻住道:“好了,别和我说教,我心里不爽,就不会把这种不爽闷着、憋着、揣着,在我小时候,有这种情绪,我是要打人的!”
“哎哟哟,你还会打人啊?”金婶一脸不屑的讥笑。
我忍无可忍了,不能让她这种讥笑挑战我的尊严,于是道:“好吧,那我告诉你:巧妹的男朋友是泥娃,你知不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泥娃还去巧妹家提过亲,被巧妹她爸一顿数落,把泥娃带去提亲的礼物都扔出了家门。”金婶回答道。
“好,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停下手里的收拾,质问金婶道。
金婶脸上露出了一副惹笑的滑稽相,瞪着眼道:“这女娃就像树上的果子,成熟了被谁摘到就是谁的,没成熟之前,你不让人摘,还不许别人多看几眼?”
“可是,有人看了果子没摘走,心里还惦记着。”
“那你把它摘走就是了,还管那么多干吗?”
“可是,这颗果子还记着这个人。”
“记着就记着呗,反正,它已经是你的了。”
我发现我辨不过她,再次验证:人,真不可貌相。
“谁都有过去,你在乎它干什么?就当什么也没听见。”金婶继续道。
一念生,风起云涌,一念消,风平浪静。如果什么事情都能不那么在乎,这完全不符合我的性格。“我做不到,特别是她想起泥娃时,那幸福的笑容和肝肠寸断的眼泪,这让我怀疑,这辈子,她是否会放得下他。”
金婶听了,锁起眉头,望了一眼门外,迈开步子道:“我去找巧妹!”
待我反应过来要去阻挡时,她已经出门而去,望着整齐叠好的衣物,我毅然把它放入了背包里。
金婶到晚上才回来,她没有什么话,我忍不住想问她,可话到嘴边又咽回了,既然已经决定,就不要再转身了。
“她说,她只是想试探一下你,没想到你这样认真,还小气。”金婶还是说话了,轻声慢语的。
“什么?试探?认真?小气?她卢巧珠像是在对我开玩笑吗?感情需要试探吗?请她告诉我,应该怎么大方?”我还在气头上,连珠炮似的发射出一大串反问。
金婶似乎也失去了耐心,脸上掠过一阵疲惫,往沙发上一瘫,道:“好了,人家离了你照样要嫁人!”
次日,金灿灿的阳光依旧闪耀,这个季节,这个地方,仿佛就是没有雨。我和金婶背着包,提着行李,走在出山外的大路上,经过巧妹门前时,她家的房门紧闭着,像她在生气一样的一言不发。
高低相间的山峰,崎岖不平的山路,欢快觅食的山羊和泥娃正沐浴在这温暖的阳光里,山峰座座,连绵矗立,相互守望;山路蜿蜒向远方,永无境头;山羊群“咩咩”叫着,不时有追逐、嬉闹;孤独的只有泥娃,望着山路、羊群和天上刺眼的太阳,像在思考,又像是在叹息。
我在想:有一天,巧妹会不会和他一起牧羊放歌,朝看彩霞,夕看落日......要是这样,就好了。
再见了,小山村,再见了,巧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