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月明星稀,众人忽然听得门外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便响起敲门声。
东方晟点了点头,道:“小昭,开门,有客到了!”
“是,公子!”
说完,小昭来到门边,把门打开,然后抬头看去,就见到一张疤痕累累,丑陋可怖的脸,来人正是苦头陀。
小昭没有心里准备,吓得后退一步。
苦头陀打量了一眼小昭,然后自己走了进来。
韦一笑张无忌见此,不由得防备了起来,他们以为苦头陀是来者不善。
杨逍等人虽然不认识苦头陀,但是见韦一笑的动作,当下也不由得提防起来。
东方晟见此,笑道:“大家不要紧张,自己人!”
苦头陀听了东方晟的话,眼色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疑惑,然后见小昭把门关上,顿时双手作火焰飞腾之状,放在胸口,躬身向东方晟拜了下去,说道:“小人光明右使范遥,参见教主。”
他十多年来从不开口,说起话来声调已颇不自然。
东方晟见此,连忙起身,伸手扶起,说道:“原来是本教范右使,实是不胜之喜,自家人不须多礼。”
一旁杨逍看着范遥的面庞,听到他的声音,来到他身边,凝望半晌,潸然泪下,说道:“范兄弟,做哥哥的想得你好苦。”范遥抱住杨逍身子,说道:“大哥,多谢明尊佑护,赐下教主这等能人,你我兄弟终有重会之日。”
杨逍道:“兄弟怎地变成这等模样?”范遥道:“我若非自毁容貌,怎瞒得过混元霹雳手成昆那奸贼?”
众人一听,才知他是故意毁容,混入敌人身边卧底。
杨逍更是伤感,说道:“兄弟,这可苦了你了。”
杨逍、范遥当年江湖上人称“逍遥二仙”,都是英俊潇洒的美男子,范遥竟然将自己伤残得如此丑陋不堪,其苦心孤诣,实非常人所能为。
韦一笑向来和范遥不睦,但这时也不由得深为所感,拜了下去,说道:“范右使,韦一笑到今日才真正服了你。”
殷天正等人也拱手道了一声服。
范遥接着就讲述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原来当年阳顶天突然间不知所踪,明教众高手为争教主之位,互不相下,以致四分五裂。
范遥却认定教主并未逝世,独行江湖,四处寻访他的下落,忽忽数年,没现丝毫踪迹,后来想到或许是为丐帮所害,暗中捉了好些丐帮的重要人物拷打逼问,仍是查不出半点端倪,倒害死了不少丐帮的无辜帮众。
后来又听到明教诸人纷争,闹得更加厉害,更有人正在到处寻他,要以他为号召。范遥无意去争教主,亦不愿卷入旋涡,便远远的躲开,又怕给教中兄弟撞到,于是装上长须,扮作个老年书生,到处漫游,倒也逍遥自在。
有一日他在大都闹市上见到一人,认得是阳教主夫人的师兄成昆,不禁暗暗吃惊。这时武林中早已到处轰传,不少好手为人所杀,墙上总是留下了“杀人者混元霹雳手成昆也”的字样。他想查明此事真相,又想向成昆探询阳教主的下落,于是远远的跟着。
只见成昆走上一座酒楼,酒楼上有两个老者等着,便是玄冥二老。范遥知道成昆武功高强,便远远坐着假装喝酒,隐隐约约只听到三言两语,但“须当毁了光明顶”这七个字却听得清清楚楚。
范遥听得本教有难,不能袖手不理,当下暗中跟随,眼见三人走进了汝阳王府中。
后来为了安全混进汝阳府,范遥一咬牙便毁了自己容貌,扮作个带头陀,更用药物染了头,投到了西域花刺子模国去。
当时汝阳王正在招聘四方武士,花刺子模的王公为了讨好汝阳王,又按照范遥的猜想送他到王府效力。
韦一笑长声一叹,看了殷天正一眼说道:“逍遥二仙排名还在四大护教法王之上,确是目光如炬。这等计谋,甚么鹰王、蝠王,都是想不出来的。”
范遥道:“韦兄,你赞得我也够了。我在花刺子模杀狮毙虎,颇立威名,当地王公便送我到汝阳王府中。但那成昆其时已不在王府,不知去了何方。”
杨逍当下略述成昆何以和明教结仇、如何偷袭光明顶、又是如何被东方晟所杀,还有明教“隐脉”的事情。
范遥听完,一时也是感慨万分。
忽然杨逍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范遥问道:“兄弟,少林那些罗汉像转过了身子,可是你做的手脚了?”
范遥说道:“郡主要对少林寺下手,生怕人手不足,又从大都调了一批人去相助,那便由我率领,正好赶上了围擒少林群僧之役。后来我见我见郡主叫人在罗汉像背上刻下了那十六个字,意图嫁祸本教,我后来便又悄悄回去,将罗汉像推转。那时,兄弟们可曾想到是我?”
众人听了不禁看了东方晟一眼,杨逍道:“当时东方教主就曾推测出是你,本来兄弟们也是将信将疑,但是今天看见你,就都相信了!”
范遥看向东方晟拱手道:“教主果然智慧非凡,范遥佩服!”
然后范遥忽然想到自己刚进来东方晟所说的话,好像当时就已经认清了自己的身份,不禁又问道:“教主可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范遥的身份?”
其他人听了也都向东方晟看去,这时他们才想起来,东方晟的话语好像刚才就已经确定了范遥的身份。
东方晟点了点头,承认了自己确实知道范遥的身份。
“不知教主从哪看出范遥的身份,范遥自问是没有一点破绽!”范遥见东方晟承认,不禁疑惑道。
“那是因为公子很有可能是明尊转世,小昭第一次见到公子,公子就认出了小昭的身份,就连张公子在海外多年,公子第一次见他也知道他的身份。所以范右使,本身并没有什么破绽,只是公子神通广大罢了!”东方晟还没有说话,小昭就开口了。
听完小昭的话,众人第一反应就是不信,不过再一联想到东方晟的表现,不由得又信了一分,所以都扭头看向东方晟,看他怎么说。
东方晟:“好了,我是不是所谓的明尊转世根本就不重要,我之所以知道你们的身份,也只是看见你们,忽然脑子里就出现了一些关于你们的消息,也就仅此而已,现在当务之急,是讨论该如何帮助张兄弟营救六大派!”
众人听了东方晟这话更不明白了,哪有见到别人,脑海里就出现人家信息的。不过见东方晟不想再提这些,所以众人只能先压下心中的疑惑。
范遥道:“敌众我寡,单凭我们这些人,难以办成此事,须当寻得十香软筋散的解药,给那一干臭和尚、臭尼姑、牛鼻子们服了,待他们回复内力,一哄冲出,攻鞑子们一个措手不及,然后一齐逃出大都。”
明教向来和少林、武当等名门正派是对头冤家,他言语之中对六大门派众高手毫不客气。杨逍向他连使眼色,范遥也不理会。
张无忌很尴尬,干咳了两声,不过他也知道六大派和明教的恩怨,再加上自己外公和义父也都是明教中人,所以对此也不以为意。
“这也是一个好办法,十香软筋散的解药和毒药被玄冥二老轮流掌管,你们可以在他们身上下功夫!”东方晟说道。
范遥:“教主果然非凡,我在汝阳府多加留意才发现这一点,不想教主早已知道!”
杨逍叹道:“这位郡主娘娘心计之工,寻常须眉男子也及她不上。难道她对玄冥二老也不放心么?”
范遥道:“一来当是不放心,二来也是更加稳当。好比咱们此刻想偷盗解药,就不知是找鹿杖客好呢,还是找鹤笔翁好。而且,听说毒药和解药气味颜色全然一般无异,若非掌药之人知晓,旁人去偷解药,说不定反而偷了毒药。那十香软筋散另有一般厉害处,中了此毒后,筋萎骨软,自是不在话下,倘若第二次再服毒药,就算只有一点儿粉末,也是立时血逆气绝,无药可救。”
韦一笑:“那这可怎么办,若是弄错了,那岂不是救人不成反害人!”
“此时也好办,我这有一副麻药,可使人全身乏力,昏昏欲睡半个小时,症状和十香软筋散差不多。到时,范右使设法去邀鹤笔翁喝酒,酒中下了本座所调的药物。范右使再先行闹将起来,说是中了鹤笔翁的十香软筋散,那时解药在何人身上,当可查知,再夺药救人。”
范遥将此事从头至尾虚拟想象一遍,觉得这条计策虽然简易,倒也没有破绽,说道:“教主此计可行。鹤笔翁性子狠辣,却不及鹿杖客阴毒多智,只须解药在鹤笔翁身上,我武功虽不及他,当能对付得了。”
一旁杨逍听了却问道:“要是在鹿杖客身上呢?”
东方晟:“此事易尔,鹿杖客好色成性,韦蝠王只要施展轻功,去将汝阳王的爱姬劫来,放在鹿杖客的床上。这老儿十之七八,定会按捺不住,就此胡天胡帝一番。就算他真能临崖勒马,范右使只要闯进房去,教他百口莫辩,水洗不得乾净,他自然只能乖乖的将解药奉上。”
范遥听了拍手道:“妙计啊,教主我知道鹿杖客眼馋汝阳王一个爱姬很久了,到时有劳蝠王了!”
韦一笑:“交给我了!”
张无忌一旁听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想明教行事之奸诈阴毒,和赵敏手下那批人物并无甚么不同,只是一者为善,一者为恶,这中间就大有区别,以阴毒的法儿去对付阴毒之人,可说是以毒攻毒。
再说明教也是帮他营救六大派,自己也委实不能说什么。
没错,东方晟对于营救六大派并不怎么上心,哪怕和赵敏打赌,他最多也就是闯一闯万安寺在全身退出来,让赵敏认输而已。
只不过他心中也有一个计划,正好可以和张无忌营救六大派相辅相成,所以才同意帮他。
“到时解药到手,先不要动手。”东方晟叮嘱道。
“那不知东方教主,我们什么时候动手合适?”张无忌问道。
东方晟:“到时,你自然会知道。”
“教主这还有别的计划?”范遥听了,见东方晟目的不再营救六大派,不禁问道。
东方晟点了点头,道:“此事不宜过多的人知道,还望右使不要见怪!”
“属下不敢!”范遥赶紧说道。
众人定下计策,范遥也赶紧拿着东方晟配好的麻药离开,然后众人也就小昭留下,其他人也都走开了。
待得第二天天黑,众人都依计行事。
韦一笑依计潜入王府,把韩姬偷到手上,范遥也找到机会,把鹤笔翁引来喝了带有麻药的酒,然后又来到鹿杖客那里,一到鬼话连篇,把解药拿到手。
最后二人打定商量,先把韩姬藏在万安寺,苦头陀背着韩姬和鹿杖客朝外走去。
此时已是戌末,除了塔外的守卫武士,再无旁人走动。众武士见到鹿杖客和范遥,一齐躬身行礼,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鹿杖客点了点头,和范遥正要迈步进塔,忽然宝塔东月洞门中走出一个人来,却是赵敏。
鹿杖客作贼心虚,大吃一惊,只道赵敏亲自率人前来拿他,当下只得硬着头皮,与苦头陀一齐上前参见。
昨晚东方晟那么一闹,展露了自己那非凡的武功,赵敏只怕东方晟他们下次大举来袭,所以到皇宫大内请了不少高手,还点齐了不少兵马埋伏在这里。
此时刚在塔上巡视完,见到范遥二人,微微一笑,说道:“苦大师,你们这是做什么?”
范遥不知怎么回答,情急之下指着手中包袱,向鹿杖客晃了一晃。
鹿杖客大吃一惊,肚里暗骂苦头陀害人不浅。
赵敏道:“鹿先生,苦大师这包裹里装着甚么?”
情急之下,鹿杖客灵光一现,说道:“嗯,嗯,是苦大师的铺盖。”
赵敏奇道:“铺盖?苦大师背着铺盖干甚么?”
然后她噗哧一笑,说道:“莫非苦大师嫌我太蠢,不肯收这个弟子,自己卷铺盖不干了么?”
范遥摇了摇头,右手伸起来乱打了几个手势,心想:“一切由鹿杖客去想法子撒谎,我做哑巴自有做哑巴的好处。”
赵敏看不懂他的手势,只有眼望鹿杖客,等他解说。
鹿杖客灵机一动,已有了主意,说道:“是这样的,昨晚魔教东方晟来闹,属下生怕他说不定要到高塔中来救人。因此属下师兄弟和苦大师决定住到高塔中来,亲自把守,以免误了郡主的大事。这铺盖就是苦大师的棉被。”
说完,鹿杖客都佩服自己的机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