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她来说,失去理智,就是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中。
纪宛然说完这句话,聂弦歌许久没有回话。
“染染。”过了很久,在空荡停车场回响的脚步声中,他轻声道,“你本不用这么辛苦。”
“我不辛苦。”纪宛然莞尔,“大哥,我找了他很久,好不容易遇到他……”她坚定地回道,“遇到他以后,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聂弦歌默然。
在初初见她时,他便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寻找一个人。
成为耀眼的大明星,站在同样演艺界制高点的红毯上,面对着那些快戳到脸上的镜头……哪怕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出于她的本意,也不是她所爱之事——她只是选择了一个最简单的方法,去寻找那个消失的人。
说来也真是笑话。
在她站上万众瞩目的领奖台上时,她主演的电影大火时,那个男人没有发现她,最后居然以“娃娃亲”的荒唐方式再遇。
老头子听说她要代替妹妹嫁进陆家以后,差点冲到陆家去和陆怀之拼命。
他劝住了老头子。
哪怕那个时候,他的心里有团火正在疯狂燃烧,不停地吞噬他的理智,让他很想不管不顾,直接带她离开……
他不可以,也没有资格。
老头子是个粗人,不会去揣摩小女孩柔软的心思。
他不一样。
他把她捧在心尖尖上,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的成长。
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所表达的意思,她眼波流转时在想的事,他都知道。
他知道,所以,更加没办法阻止她的决定。
“大哥,你说要是李烨临时反悔了怎么办?我要不要偷偷溜进李家把我的户口本偷出来?”
是有多期待,才让向来理智的女孩在领结婚证的前一天惴惴不安。
她寻了这么多年的人,他怎么忍心阻止她。
……
“大哥?”唤了两声,没有得到回应,纪宛然抬头看向青年。
她本想回帝锦别苑,被他无情拒绝,强行带回了聂家。本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和她商量,谁知他一路上尽在发呆,不知想些什么这么出神。
她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聂弦歌,你在想什么呢!”
“……”躲开女生的手,把她按在沙发上,聂弦歌将手里的药递给一旁的管家,交代,“染染扭伤了右脚,这两天在家歇着,你们多费心。”
“少爷客气了。”管家笑道,“小姐能回来,聂先生肯定会很开心。”
出嫁以后,纪宛然很少回聂家,聂长胜伸着脖子盼了大半年,可不得开心?
笑了声,聂弦歌问道:“爸呢?”
“先生有应酬,晚上回来。”
管家话音刚落,一个浑厚的声音带着笑,从门外传来。
“我听说染染小宝贝回来了?哎哟,我的小心肝终于回来看我了!”
男人风似的卷进客厅,急急停在纪宛然面前,一把将纪宛然抱进怀里:“染染哦,你可算回来看你老爹了!”
说着,在她肩背上重重拍了两下。
纪宛然苦着一张脸,只觉得背上火辣辣的疼。
“爸!”扯着男人的衣领子把他拖开,聂弦歌黑着脸,“染染现在是大姑娘了,你不要随随便便抱她!”
“怎么!大姑娘就不是我女儿了!”男人横眉冷眼,脸上神色的刀疤更加明显,近显煞气。
聂弦歌冷着脸:“染染本来就不是你女儿……自作多情也要有个限度。”
聂长胜:“……”双鬓微白的男人抬手捂住心口,靠在沙发上喘气,“哎哟,哎哟,你们一个两个小兔崽子,翅膀硬了,会顶嘴了!还会欺负我!哎哟,我心脏疼!气得喘不上气……”
聂弦歌:“……”你虽然不是染染的亲生父亲,但染染的演技肯定是遗传你的。
“聂叔叔。”纪宛然无奈笑,“我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芝士蛋糕,你要尝尝吗?”
“芝士蛋糕?”聂长胜噌一下坐起身,“端上来端上来!”
“你前几天体检,不是血糖高了吗?”无视父亲的喜悦,聂弦歌面无表情地泼冷水,“你确定晚上要吃芝士蛋糕?”
聂长胜给他一个大白眼:“你小子怎么跟个管家婆一样絮絮叨叨?老子我吃个芝士蛋糕难道就甜死了不成?”
聂弦歌:“……”
纪宛然连忙“呸呸呸”:“大晚上的,别‘死啊活啊’的,快呸掉。”
聂长胜连忙跟着:“呸呸呸。”又道,“哪能那么轻易死了,我还没看到你大哥结婚生孩子呢!”
纪宛然附和:“就是就是。”
两人说话间,佣人已经切好蛋糕端了上来,聂长胜迫不及待叉了一块递到嘴里,脸上的褶子都展开了些。
佣人恭敬问道:“先生,要添茶吗?”
聂长胜挥手:“把老子前几天收到的红茶泡出来给染染尝尝。”
“爸。”聂弦歌坐他对面,“以前不是说过在染染面前不许说脏话?”
“哦哦。”聂长胜捂住嘴,配上脸上的刀疤,怎么看都很滑稽,“以后绝对不说了。”
聂家黑白两道通吃,男人年轻时是道上有名的煞神,人称“聂老大”。
道上混的,哪个不是染着一身江湖草莽气息,打打杀杀更是家常便饭,聂老大既是聂家的当家人,那更不可能是什么心怀慈悲之人……然后,在二十五岁那年,煞神遇到了命里的克星。
聂夫人是位专攻国画的画家,恬淡如水,温柔娴静,最不喜别人出口成脏喊打喊杀。
为了把美人娶回家,聂老大换上西装革履,梳了油光闪亮的大背头,抱着学了一个多月的吉他夜夜到美人窗户底下弹唱一整晚……传为佳话。
皇天不负有心人——经过半年的吉他演奏,聂老大如愿把美人娶回家。
自从聂夫人进门,家里佣人和聂家下属全部从“老大”改口“先生”。煞神更是一改往日凶残,开始专心慈善……
聂家家大业大,聂夫人又是普通家庭出身,无人撑腰做主。就算结婚以后,依然有很多势力盯着那个位子蠢蠢欲动,只等聂老大新鲜感过后把妻子一脚踢开。
据说,有一次陈家当家人想和聂家谈合作,带了美人登门拜访,正好撞见煞神因为不小心说了句脏话而追在自家夫人身后小心翼翼的赔礼道歉……吓得陈家那位当场把自带的美人赶出了聂家庄园。
还据说,李家的小姐故意把红酒洒在聂夫人礼服上,聂老大当场命令保镖抬了一桶红酒上来,从头浇下……
自此,再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去惹聂家主母。
聂老大对爱妻的维护,几乎成了圈内典范,被无数夫人小姐们拿来作为例子教育自家男人。
可惜,好景不长。
聂夫人怀孕期间遇到袭击,导致早产。生下聂弦歌以后身体每况愈下,在聂弦歌五岁时病逝。
芳魂消散,聂老大扬言要为爱妻守身一辈子,不再续娶。
所有人都以为那只是男人痛失爱妻后说的伤心之言,明里暗里盼着聂家传出什么绯闻八卦。
打着小算盘的人盼啊盼,时间一晃过去,聂弦歌都成年了,聂老大身边依然没有出现过任何女人——聂家家主长情且专情,少有不长眼的女人敢来触他霉头。
没有别人打扰,聂老大遵照妻子临终前的遗愿,喝喝茶钓钓鱼旅旅游做做公益教育教育儿子……也算逍遥自在。
只不过没了人约束,说脏话又成了家常便饭——小辈不喜他出口成脏,但也不会去干涉他。
谁知逍遥了没两年,聂弦歌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小女孩——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白白嫩嫩,软软糯糯,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宛如天上的星子。
实在可爱。
抵挡不住可爱暴击的聂老大开始了养女儿的生活,只恨不得把泛滥的父爱全部扔给小姑娘。
小姑娘一看就是个有教养的孩子,也不喜欢别人说脏话。
聂老大:“……”重新开始戒脏话,可惜效果甚微。
特别是在养成大姑娘的纪宛然和陆家那蠢货领证那天,聂老大一天内骂的脏字比他上半辈子加起来还要多。
当然,当着纪宛然的面,他还是很在意自己形象的。
被聂长胜的动作逗笑,纪宛然咳了一声,忍住笑,转移话题:“聂叔叔,等你生日那天,我亲自做芝士蛋糕送给你。”
“哎?”聂长胜顿时喜笑颜开,“好,好,还是养女儿好啊,贴心小棉袄。”瞪了眼聂弦歌,撇嘴,“哪像儿子,一点也不知道心疼老爸,还管东管西……”
“那……”没等他嘀咕完,纪宛然挪走他面前剩下的芝士蛋糕,“今晚已经吃了一块了,这些就先别吃了吧。”
笑容僵在嘴角,聂长胜:“……”
一旁看戏的聂弦歌十分不给面子:“噗嗤。”
不忍心对贴心小棉袄发火,聂长胜一本正经地哼了一声,回纪宛然:“不吃了不吃了,吃多了不消化,睡不着觉。”
长辈自己找了台阶下,纪宛然继续附和:“嗯嗯。”
聂长胜靠在沙发上,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忽然觉得奇怪:“染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聂弦歌道:“她扭伤了脚,我让她回来休息几天,方便照顾。”
“扭伤脚?”聂长胜猛地坐起,凶神恶煞,“莫非是陆家那小子弄的?”
不想聂长胜对陆怀之的偏见继续加深,纪宛然正想否认,聂弦歌再次开口:“算是吧。”
纪宛然:“……”
聂长胜一拍桌子,骂:“好啊臭小子,劳资要去打断他的狗腿!”
说着站起身,气势汹汹地撸了袖子。
门口管家快步进来,沉声道:“先生,陆家那位忽然登门拜访,人已经在大门口了。”
聂长胜一愣:“陆家那位?”
聂弦歌看热闹不嫌事大:“陆怀之来了,爸,要不要我把你收藏的唐刀拿下来?”
聂长胜点头,指着厨房:“可别浪费我收藏的宝贝——去,给我准备一把大砍刀。”
聂弦歌:“好。”
纪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