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出市区，出了边郊，拐进一条不算宽敞的小道，两边是高大的樟树，遮天蔽日，延绵的绿色似乎要伸展到天边。林间湿气重，有雾气凝成水珠挂在叶尖，欲坠不坠。
一路往前，出了林荫路，入眼的是灯火通明的山庄。门口两个大红的灯笼在风里摇摇摆摆，朱色的门半掩着，有女生正等在门边，听到车声，专注在手机上的视线抬起，看向减速驶近的车。
“安安也过来了？”现在这个时间，陆安安应该已经到学校去了——清陵离帝都距离遥远，她这是专门为了许老爷子飞回来的？
“大哥。”容颜清丽的女生冷着眉眼，和兄长说话时音色沉静，丝毫没有兄妹见面的热切。
陆怀之点点头，算是应了妹妹的话，转头让北堂瑾把雪团子送进暖房。
面无表情的女生转而看向纪宛然，漂亮的杏眼眨了眨，忽然摆出一个欲哭无泪的表情，用力抓住纪宛然的手，哀嚎道：“宛宛！我没抢到票！”
她这一嗓子忽然嚎起来，惊得陆怀之眼皮子一跳，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看着自己的亲妹妹。
纪宛然秒懂陆安安话里的意思，在陆怀之询问加震惊的目光中，握着陆安安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安安，喜欢一个人就是一场和时间的赛跑，喜欢的时间越久，得到的东西就越多——只是一场比赛而已，淡定淡定。”
“可是我没抢到票！”陆安安泪眼汪汪，跺脚，“我为了看比赛，专门飞回到帝都，结果，我那个不靠谱的同学跟我说他根本没抢到票！”
“没关系的，这次抢不到，还有下次，别难过了啊。”
“没有下次了……我好不容易有了和落神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呜哇！”
“什么票？”陆怀之终于有了一点作为兄长的自觉，试图安慰哭天抢地的妹妹，“我看看能不能帮你弄一张？”
“真的可以吗？”一听到兄长这话，陆安安两眼冒着星星，转而紧紧抓他的手，一脸期待，“大哥，你能弄到票？”
被突然热情的妹妹惊得连连退了两步，陆怀之抽回自己的手，无奈：“你得先告诉我是什么票。”
“就是今年春季赛开始了，我想去现场看K&G的比赛~”陆安安摇尾巴，扑上去粘着陆怀之，“大哥，大哥，你最厉害了，你帮我弄张票好不好？”
“春季赛？”什么春季赛？
这人对游戏完全不了解，纪宛然提醒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LOL的春季赛。”
“哦。”想起妹妹喜欢KG俱乐部的那个什么落神，陆怀之了然，拍拍妹妹的肩膀，顺手把她推远了点，“我帮问问，但是不能保证可以拿到票。”
“好好好。”陆安安忙点头，“大哥你帮我想想办法，最后拿不到也没关系！”她哪里还有刚才的高冷，只围着兄长嘘寒问暖，“大哥，你们一路过来辛苦了，山里温度低，你冷不冷？饿不饿？最近工作忙不忙？累不累？”
被她吵得耳朵疼，陆怀之嫌弃把人推到纪宛然身边：“我先去房间换件衣服，安安，你带着宛宛去见外公。”
“好！”陆安安拍着胸口，“大哥你放心把嫂子交给我！”
等人走了，陆安安左右看看，一把抱住纪宛然，压着嗓子尖叫道：“宛宛，你猜我回来的时候在机场见到了谁？”
这么兴奋……纪宛然试探着问道：“落神？”
“哇啊啊啊！你怎么知道？！”陆安安捧着脸，一脸花痴，“自从去年世界赛夺冠以后，他们多了好多粉丝，我都没挤进去！”
“战队厉害嘛，自然粉丝多呀。”作为一个LOL资深玩家，纪宛然对联盟的粉丝现状有所了解，随口道，“特别是落神那种长的好看的，估计女友粉和妈妈粉一大堆。”
“哎，和那些专门接机的妹子相比，我觉得我这个粉丝是不合格的。”陆安安泄了气，“我甚至连现场看比赛的黄牛票都买不到！”
“现在黄牛票还能用吗？”纪宛然奇怪，“不是身份证实名制的吗？”她想了想，安慰小姑子，“电子竞技，又不和追星一样，接机有什么用？太偶像化，反而会失了初心。”
“我也觉得。”牵着纪宛然的手往暖房走，陆安安道，“我前几天在微博上看KG队员的粉丝撕B，可把我无语死了——又不是什么男团组合，一个战队的成员，居然还会出现女友粉喷队友的情况？”
“哈哈，粉丝多了，正常啦。”纪宛然似有所感，“其实粉丝都是为了维护自己喜欢的人，不想喜欢的人受委屈——很多时候，他们关心自己的偶像更甚于关心自己。”
“你这么说，我果然是个不合格的粉丝。”陆安安道，“我粉落神，纯粹是因为他厉害……要是哪天他没这么厉害了，我想，我大概就要移情别恋了。”
“啧啧，你这种粉丝可真是现实。”纪宛然道，“我帮你算算，落神今年十九，就按二十五岁退役来算，那你也就再喜欢他六年——一眨眼就过去了。”
“在过六年，我就要失恋了……”陆安安陷入失恋前焦虑中，“要是到时候没有比落神更厉害的选手出现，我可能就要失恋一辈子了，哎。”
“……你这是典型的慕强心理。”纪宛然一针见血拆穿她，“你根本不是喜欢谁，你就是喜欢厉害的那一个！”
“谁说的，我还是个颜狗，我看落神长得好看！”陆安安理直气壮，回忆起机场看到的少年，又陷入花痴，“真人比屏幕上还要帅，身高也到位，就是瘦了点。我跟你说啊，不玩游戏的时候特别小奶狗，一到比赛就是小狼狗……啊我死了。”
纪宛然：“……”她忽然想起一事，“对了，落神，原名是叫苏野对吧？”
“啊。”
“我记得苏家的那位小少爷，好像也是叫苏野？”
“啊？”很少出面应酬的宅女陆安安瞪大眼睛，“不会吧？可能只是同名同姓？”她回忆了一下苏家小少爷的长相，无果，“我和苏野上次见面大概是十年前？十五年年前？忘记他长什么样了。”
“要真是同一个人……”
陆安安麻溜地接话：“那我不是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
纪宛然：“……”你不是只喜欢他六年吗？近水楼台干嘛？可别祸害人家小奶狗了。
……
出去旅游一段时间，许老爷子精神更加烁烁，抱着雪团子在怀里，一阵“我的心肝乖乖”的唤着。
雪团子:“……”被老人家的花白胡子扎的喵喵叫，一脸生无可恋。
看到纪宛然，老人家眼睛笑成一条缝，乐呵呵地招呼道：“宛宛来了啊，外面冷吧？快来外公身边坐。”
“外公。”纪宛然喊了声，乖乖到他身边坐下。
许老爷子细细打量她，嘟囔道：“我看你怎么瘦了？是不是怀之那个臭小子欺负你？”
对外孙的脾气有所了解，许老爷子安慰纪宛然：“宛宛，那臭小子就是那种冷冰冰的臭脾气，和茅坑里的石头一样——你可千万别把他放在心上……”
“没有，外公。”纪宛然笑道，“怀之对我很好的……”
“那就是陆家那个老家伙欺负你了？！”许老爷子冷哼道，“那老家伙一向眼光不好，我让怀之娶你，他心里老不乐意了，也不看看他自己的眼光，那个什么秋水，哎哟，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也就他当宝贝捧着……”
“外公，大哥跟嫂子搬出去了，现在没和爷爷住在一起。”陆安安在一旁插话，解释，“而且秋水被大哥送到国外去了，现在也没和爷爷住在一起。”
“嗯？”许老爷子抚着花白的胡子，无视了胡子上粘着的猫毛，点点头，“还算那小子有点智商……”
进门的陆怀之正好听到自家外公最后一句话，嘴角抽了抽，很想重新退出去，却被许老爷子喊住。
“你个臭小子，还不进来？”许老爷子没好气，“我就问你，宛宛最近怎么瘦了？”
陆怀之：“……”看着无奈的纪宛然，回自己外公，“宛宛最近拍戏累着了，是我的过失，没有照顾好她。”
这么乖巧地认错了？许老爷子很满意：“宛宛拍戏最辛苦了，你小子记得好好照顾她——要是宛宛在你那里受了委屈，我就让她把你休了！”
谁把谁休了？刷视频的陆安安没忍住，笑喷，又在陆怀之警告的眼神里，生生憋了回去。
陆怀之垂头保证：“我会好好照顾宛宛，外公放心。”
许老爷子：“嗯，男人要说到做到，可别做别人口中的大猪蹄子，知道吗？”
外公还知道大猪蹄子？看来这次旅游经历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事啊。
陆怀之好脾气的点头：“外公说的是。”
“好了，你跟我到书房，我有些话跟你说。”
陆怀之：“……是。”
老人家猫不离手，看向纪宛然，笑得慈祥和蔼：“宛宛，你和安安在这里坐会儿，我和怀之聊聊。”
全程插不上话的纪宛然：“……好。”
……
回去车上，想起陆怀之最后生无可恋的脸，纪宛然笑得弯了腰。
“看我被外公训，你这么开心？”怕她晃来晃去撞到自己，陆怀之把人搂进怀里，“你这个坏丫头。”
“没有啊。”忍了笑，纪宛然真诚地回道，“我只是觉得你那个样子很可爱，和平时很不一样。”
“在你眼里……”陆怀之闻言皱眉，认真纠结，“我什么时候不可爱？”
纪宛然：“……”她拍拍他的肩膀，说，“嗯，你什么时候都可爱。”
开车的北堂瑾默不作声地拉起了中间的遮板，把两人隔离了自己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