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木词
《积木词》作于一九三五至一九三六年,原共一百五十三首,计和《浣花》词五十四首,和《花间》词五十三首,和《阳春》词四十六首。集有题词、自序、卷尾诗及俞平伯序。编订后未刊行,今全稿已佚。现所存词四十六首及自序、卷尾诗,乃叶嘉莹一九四六年据手稿转抄者。
俞平伯序原刊于一九三六年《词学季刊》一卷二号,今据以排印附后。
香烬炉烟馀淡雾
轻盈还恐随风去
自序
余旧所居斋曰“萝月”,盖以窗前有藤萝一架,每更深独坐,明月在天,枝影横地。此际辄若有所得,遂窃取少陵诗而零割之,名为“萝月”云耳。初,伯屏与余同寓三载,去秋始移居西城,其旧所居室既闲废,余乃入而据焉。客来茗谈或小饮,客去时亦于其中读书作文。室北向,终日不能得日,殊卑湿。回忆伯屏在此时,似不尔也。冬日酷寒,安炉爇火,乃若可居,而夜坐尤相宜,室狭小易暖故。背邻长巷,坐略久,叫卖赛梨萝卜、冰糖葫芦及硬面饽饽之声,络绎破空而至,遂又命之为“夜漫漫斋”。萝月斋实不成其为斋耳。小女与佣媪或其大姊往往于身后座侧嬉,既碍读,又妨思;友来谈亦时为歌声啼声所扰。今兹之夜漫漫斋,真斋矣。于是各校皆停课甚闲,遂病,自二十四年残腊迄二十五年新正仍未愈,病中恶喧,坐夜漫漫斋里时益多。有友人送《花间集》一部,来时尚未病也,置之案头,至是乃取而读之。《花间》是旧所爱读之书,尤喜飞卿、端己二家作。今乃取《浣花词》尽和之。问何以不和金荃?则曰:飞卿词太润太圆,自家天性中素乏此二美,不能和;飞卿词太甜太腻,病中肠胃与此不相宜,不愿和也。然则和端己似端己乎?即又不然。《浣花》之瘦之劲之清之苦,确所爱好,今之和并不见其瘦劲清苦,盖胸中本无可言及欲言者,徒以病中既喜幽静,又苦寂寞,遂而因逐韵觅辞,敷辞成章,但求其似词,焉敢望其似《浣花》?顾醉时所说乃醒时之言,无心之语亦往往为心声;观人于揖让不若于游戏,揖让者矜持,游戏者性情之流露也。或又问:《留春词·自叙》声言断断乎不为小词,今之和《浣花》何?夫昔言断乎,今兹破戒,定力不坚,更复奚言?会当自释曰:此和也,非作也。余之弱女喜弄积木,长短方圆,依势安排,当其得意,往往移晷。此一卷和词,其余病中之积木乎!
二十五年一月苦水自叙于旧都东城之夜漫漫斋。时墙外正有人叫卖葫芦冰糖也。
和韦庄
浣溪沙 五首
塞北江南各一天。怀中剩得旧金钿。共谁重话十年前。
双燕点波生绿皱,飞花如雪拂朱阑。当时已似梦初残。
拈得金针还觉慵。午窗睡起眼惺忪。院深高树不摇风。
纤手闲扪金屈曲,绣襦犹佩玉玲珑。隔帘花映一枝红。
门外遥山一带斜。青青眉妩上窗纱。翠帘高轴是谁家。
水曲乍飞双玉羽,楼高还见亚枝花。拂天微晕散红霞。
无那杜鹃花外啼。游人犹自唱铜鞮。暮春芳草更萋萋。
不信长绳能系日,柳高渐渐有蝉嘶。昨宵雨滋落花泥。
鬓未残时春已残。长河南下接长干。相思争不似灰寒。
纵有征鸿传信息,更无佳句与君看。但将衰病写平安。
菩萨蛮 五首
烛光相伴生怊怅。凉风袅袅吹罗帐。昨夜梦中时。牵衣前致辞。
天边鸿雁羽。曾寄叮咛语。不信不思家。霜枫红似花。
春花记似春衫好。秋华又逐秋光老。孤雁叫长天。惊人秋夜眠。
疏桐筛碎月。鸳瓦霜如雪。除是不思乡。思乡应断肠。
中年莫说青年乐。当时酒味如今薄。独上赤栏桥。湘灵休见招。
迢迢河几曲。莽莽来星宿。花谢去年枝。思归何处归。
玉瓶绿酒难成醉。醉时还寄醒时事。要识别离心。试看春浅深。
梦中归路短。觉后愁肠满。铁砚带冰呵。词成还奈何。
别离不似相逢好。流年催得游人老。丝柳幂长堤。水深归路迷。
逝波桥下渌。雨过山如浴。乱草带斜晖。愁多只自知。
谒金门
抛思忆。长日枕边偃息。袅袅炉烟新意识。遣人无处觅。
帘卷始知风力。尘没旧时行迹。黄鸟不鸣春意寂。雨晴池水碧。
江城子 二首
拈得金针还自伤。昼初长。绣鸳鸯。微风不动,日暖蕙兰香。记得酒边才识面,歌曲误,嫌周郎。
碧橱冰簟夏天长。白莲房。紫微郎。夜深同坐,银汉正茫茫。说着去年离别事,清泪滴,一行行。
天仙子 三首
恰是归期未有期。相思无益且相思。一春憔悴瘦腰肢。沉水烬,画帘垂。未信梁间燕子知。万山重。无数桃花映眼红。
似絮晴云惹碧空。香消愁坐小房栊。门前何处觅行踪。三月暮,
飞絮飞花乱扑身。春云如水水如云。天教同世不同群。思往事,怨离分。一半红楼是夕曛。
清平乐 二首
三春将暮。小院飞红雨。梁燕自来还自去。风散绿杨千缕。
滔滔东去春波。金樽日饮无何。愁见踏青旧迹,屐痕犹印台窠。
春风春雨。娇纵垂杨缕。花外关关黄鸟语。恰是新愁来处。
音书不付春鸿。坐看飞絮蒙蒙。自是东皇无赖,落花休怨东风。
和温庭筠
梦江南 二首
人间世,有尽逐无涯。杯酒泥人留好梦,尘劳转眼是空花。帘外日西斜。
秋已晚,斜日小红楼。落叶辞柯浑似雨,长江槛外去悠悠。寒雁下汀洲。
和皇甫松
梦江南 二首
花事了,犹见美人蕉。着得一双新蜡屐,任教风雨各潇潇。独上小红桥。
秋千架,风软飐双旌。树树垂杨飘坠絮,月明歌舞动春城。花底夜闻笙。
和顾夐
荷叶杯 二首
帘外碧桃零落。索寞。慵画远山眉。摘花常是卜归期。知摩知。知摩知。
长夜自期音信。更尽。细雨湿青苔。回廊绕遍更徘徊。来摩来。来摩来。
虞美人 四首
幽闺愁坐浑如梦。金缕盘双凤。幽香细细遣愁醒。小梅花发傍银屏。正婷婷。
泪痕双界胭脂脸。鬓亸蛾眉敛。旧时情事莫追寻。未知天气定晴阴。况君心。
夕阳风送数声钟。水山几重重。未知情浅与情浓。踏青斗草且从容。正春慵。
鬓云犹是夜来妆。腻粉自生光。那堪疏雨暗添塘。杏花初发去年香。梦悠扬。
今年自是春来晚。深院花犹懒。碧纱窗外列群山。朝霞初破晓来寒。乱云攒。
敛眉愁数十年别。常负清明节。前欢已似梦无痕。清淮波涨绿迎门。带潮昏。
天公不为愁人想。碧草萋萋长。春风春雨做春妍。花如含笑柳如烟。绮窗前。
雨丝都共愁丝细。细细飘阶砌。游人可是不思家。年年落尽小园花。隔天涯。
和牛峤
女冠子 二首
摘花簪髻。谁识伊人身世。两愁眉。初醒三春梦,闲吟五代词。
分离含怨恨,相近怯追随。天上人间事,两难期。
莺歌蝶舞。愁听花间笑语。下空帏。香淡炉烟静,窗低日影迟。
泥人金盏酒,惹恨绿杨枝。自怪新来梦,异前时。
和魏承班
玉楼春
愁听花间双语燕。闲掩小屏山六扇。炉中烟袅作春云,愁绪碎来成断片。
羞傍镜奁匀粉面。慵向红窗添一线。年年春尽不归来,夜夜夜深常梦见。
渔歌子
笑花颜,垂柳发。芳梅乍谢飘春雪。酒同醒,情未歇。可可一庭明月。
别离愁,重叠说。香闺冷落年时节。得重逢,休更别。争遣年年愁绝。
和尹鹗
满宫花
意深沉,人静俏。头上凤钗斜袅。眉山两点镜中春,不似旧时深扫。
相见欢,离别少。一枕游仙蓬岛。落花如雨燕双飞,恰是洞天春晓。
和毛熙震
浣溪沙 二首
一自相逢到别前。暗中常是意悬悬。已判居住奈何天。
花下几回拈绣带,灯前一笑整金钿。此情如梦不如烟。
芳草萋萋作绿茵。年年见此忆罗裙。声声不堪闻。
黄壤千年埋玉树,旧情一缕化晴云。春衫犹是麝兰熏。
和冯延巳
采桑子 四首
小园三月花开遍,蝶乱蜂飞。镜里花枝。紫蝶黄蜂总不知。
年年双燕归来日,伴得春归。误尽心期。肠断黄昏细雨时。
窗前种得相思树,待到花开。已是心灰。剩有闲愁上两眉。
浮生只当春宵梦,惆怅低回。莫似前回。立向阶前数落梅。
年年江海常为客,试倚高楼。归思难收。柳外弯弯月半钩。
物华荏苒都更换,静处生愁。目送江流。一阵霜鸿下远洲。
熏笼对倚情无限,月落灯残。旧恨新欢。乍暖春宵复乍寒。
百年莫恨生涯短,哀乐相干。此意难判。相别相逢总一般。
鹊踏枝 八首
风里落花飞片片。几日芳春,一霎时光换。漫向离筵悲聚散。悠悠去路知何限。
凭仗鲛绡遮粉面。泪眼难晴,不似金杯浅。淡日窥人时一见。四天漠漠阴云遍。
一曲高歌声欲裂。血色罗裙,舞袖双翻折。唱到阳关声渐歇。两眉细蹙肠千结。
山下行人山上月。斑马萧萧,山水流幽咽。燕子梁间相对说。人生常是悲生别。
明月寒光疑向曙。独坐深闺,检点新情绪。香烬炉烟馀淡雾。轻盈还恐随风去。
日日愁思兼愁缕。一自分携,忘却来时路。陌上花开莺乱语。人间可有相逢处。
长夜迢迢凉露坠。砌下蛩吟,惊断中宵寐。楼外萧萧风乍起。月明倒泻银河水。
北斗渐低临象纬。绮户朱扉,开了还重闭。一片秋声来大地。高梧黄叶新凋悴。
眼尾眉梢心共许。销得芳时,尽逐东流去。爱惜青春徒谩语。可怜早被青春误。
垂柳一丝还一缕。每到春来,遮断门前路。莫问新来肠断处。旧时肠断君知否。
一曲高歌春日宴。花底樽前,只当寻常见。柳叶如眉花似面。今春真个天涯远。
裁得美笺抒别怨。懒赋新词,不是心情懒。翻酒黦痕双袖满。音书未断肠先断。
盼得君来君又去。一片鹃声,响彻千山暮。依旧青青芳草路。绿荫满眼花辞树。
两地无憀频寄语。今岁分携,明岁归来否。不用熏风吹舞絮。斜阳已到销魂处。
楼外落花深尺许。空里飞花,片片那堪数。行到前回相见处。春归便是愁来路。
春未暮时情已暮。耐得相思,好向人间住。蝴蝶自飞莺自语。梁间燕子双双去。
浣溪沙 二首
意懒心灰未是闲。新池春树鸟关关。别时枉自约重还。
犹记灵风催梦雨。却披云袂上春山。当年不信在人间。
花底移灯独自归。酒醒时候梦耶非。生涯常是与心违。
一带红墙分画阁,半钩凉月送馀辉。微风吹动绣帘衣。
题《积木词》卷尾 六首
重抛心力赋新词,霜鬓星星映短髭。
宿酒三更和梦醒,廿年心事夜灯知。
莫谩惊人只自惊,黄华采得更餐英。
心安未藉参禅力,肉搏终须用短兵。
当年清泪一行行,引吭高歌是酒狂。
定力不坚余习在,好将辛苦易悲伤。
古市隐居春复秋,寻欢留梦两无由。
凉风一自天末起,清泪还从心底流。
莫觅诸方五味禅,自家且种自家田。
不如纵有名山业,何似临风听暮蝉。
人间是今还是古,我词非古亦非今。
短长何用付公论,得失从来关寸心。
附《积木词》序
春来无日不风。一日风又大作,天地玄黄,室中飞尘漠漠,若无居人,忽有来款扉者,声甚急,启视之,则吾友顾君羡季也,以其新著《积木词》属序于余。羡季与余有同砚之谊,著有《无病》《荒原》《留春》词草,足以卓尔名家,其蜚声艺囿者非一日矣。仆不文,于倚声一道惭无所知,偶陈詹言,以为世笑,何足以序羡季之词,而羡季之词宁以吾序重耶。故羡季之问序于余,似小失之,而余忝颜受之不辞者,亦僭也。虽然,语不云乎:“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何不喜。”又曰:“逃空虚者,闻人足音蛩然而喜矣。”畴昔之情既与之相若,则聊叙吾怀云耳。若夫羡季之词则所谓不托飞驰之势而芬烈自永于后者,后吾而览之者咸当自得之,固将无待于予言矣。序曰:河曲之水,其源可以滥觞,及其东流而到海,则俨然挟怀山襄陵之势与偕。何哉?始纤而将毕者巨也。词之兴,托地甚卑,小道而已,积渐可观。及其致也,则亦一归之于温柔敦厚,遂骎骎乎与诗教比隆,方将夺诗人之席而与君代兴。向之幽微灵秀、宛折缠绵之境,诗所不能骤致者,无不可假词以达之,如驾轻车而就熟路然。善夫张惠言之叙《词选》曰:“其缘情造端,兴于微言以相感动,极命风谣里巷男女哀乐,以道贤人君子幽约怨悱不能自言之情,低回要眇以喻其致。”常州派固多头巾气,惟此一语,实已洞达词心,非同河汉。斯怀也,为人心之所同,固长存于天壤之间耳,使其不言也,则亦飘泊而已,湮没而已。夫飘泊可也,飘泊而湮没亦可也,其长存于天壤之间者自若。虽然,使其以不言为无奈,而以言之为幸存,则亦人之情也已。未免有情,谁能遣此。温其如玉,其貌然也,风流可怀,是谓词想。然则如何言之耶?斯怀也,里巷男女之所不能言,贤人君子亦不能言也。使里巷男女言之,则亦普通之歌谣而已;使贤人君子言之,则亦普通之文章而已,其奈此风流缱绻无奈之情何。假借之,然后可也。或假贤人君子之笔,以宣里巷男女之情;或假里巷男女之口,以写贤人君子之心,其归一也。于是乎有词曲,而词尤婉于曲。夫假借之道何?不假借可乎?曰可。夫情,有径而致者,有曲而致者。径而致者,不烦曲而致;曲而致者,径或不必遂致,致或不必尽也。夫《花间》者,结集于五代之际,如泉始达,如花初胎,盖善以曲喻情而为词家不祧之祖。欧阳一序,最为分明,所谓“南朝宫体,北里倡风”,已道破词之本质,而“诗客曲子词”一语又为《花间》及其支流之定评。夫曰曲子词者,当不甚高,而出于诗客之手当亦不甚卑,不高不卑,自然当行,其成为一代之著作,千古之文章,亦一大因缘也。由是而南唐,而北宋,而南宋,其支流日益繁,其疆宇日益扩,别起附庸,蔚为大国。然莫为之先,虽美勿彰,先河后海,则《花间》夐矣。尝于《花间》得两种观照——实则凡词皆然,不独《花间》然,特在此两种区别尤为显著耳。或深思之,或浅尝之。不浅尝不得其真,不深思不得其美。真者,其本来之固然;美者,其引申假借之或然也。夫浅尝而得其固然,斯无间然矣;若深思而求其或然,则正是俗语所谓钻到牛角尖里去,吾未见其如何而有合也。作者亦有此意否?若固有之,虽洞极深微,穷探奥窔,亦无所谓深求也。若本无而责以有,深则深矣,奈实非何。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闻之曰,再斯可矣。三思且由不可,况乃过之。然必谓文辞之意穷于作者之意中,又安得为知类通方乎。赤水玄珠得之象罔。文章之出于意匠惨淡经营中者固系常情,而其若有神助者,亦非例外也。迷离惝恍之间,颠倒梦想之例,或向晚支颐,或挑灯拥髻;其逸兴之遄飞也,其文如之,则如野云孤飞矣,其深情之摇荡也,其文又如之,则如绿波之摇荡矣。亦有意乎?亦无意乎?安见其可浅尝而不可深思乎?又安见其浅尝之之得多于深思之之得乎?安见其浅尝则是而深思者非乎?彼谓一意者一词,一词者一意,如花相对,如叶相当,凡志之所之,笔皆可往,而笔之所宣,意辄与会;此盖己擅定意尽于文,而文章之意尽于想也,不特为事之所无,并非理之所有,貌似明清,实难通晓,近世妄人之见,大抵类是。狂言信口,羡季其恕之。及读自序之文,有曰:“顾醉时所说乃醒时之言,无心之语亦往往为心声。”知其于疾徐甘苦之诣,居之安而资之深,将有左右逢源之乐矣,则于吾言也,殆有苔岑之雅,而曰于我心有戚戚焉乎。今兹之作,得《浣花词》之全,更杂和《花间》,其用力之劬与夫匠心之巧,异日披卷重寻,作者固当忆其遇,而读者能不思其人乎。若夫委婉善讽,触类兴怀,方之原作,亦鲜惭德,虽复深自抑而曰:“但求其似词,焉敢望其似《浣花》。”窃有说焉。夫似是者实非,似词则足矣,似《浣花》胡为耶?当曰相当于《浣花》可耳。然吾逆知羡季于斯言也必不之许,以其方谦让未遑也。其昔年所作,善以新意境入旧格律,而《积木》新词则合意境格律为一体,固缘述作有殊,而真积力久,宜其然耳。其发扬蹈厉,少日之豪情,夫亦稍稍衰矣。中年哀乐,端赖丝竹以陶之。今之词客,已无复西园羽盖之欢,南国莲舟之宠,宁如《花间》耶。荒斋暝写,灯明未央,故纸秃毫,亦吾人之丝竹矣。以《积木》名词者,据序文言,亦嫛婗之戏耳,此殆作者深自㧑抑之又一面,然吾观积木之形,后来者居上,其亦有意否乎?亦曾想及否乎?羡季近方治南北曲,会将深通近代乐府之原委,其业方兴而未有艾,则吾之放言高论也,亦为日方长而机会方多,故乐为之序。
丙子闰三月即望,俞平伯序于北平之清华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