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山亭坐落于贪狼峰的一处小山包上,周围大树环绕,葱葱郁郁,白天放眼望去,尽是树尖端组成的林海。
夜晚的观山亭,由于没有了亮丽的日光,尖尖的树梢就像一根根倒插在地上的利刃,尤为可怖,挂在树梢上的霜反射勉强从乌云中掉下的一点光,寒芒四射!
初冬的七星秘府,虫豸被霜冻得冬眠或者嗝屁朝天,四下安静得让道陵能听见自己胸腔中的咚咚地心跳声。
寒风呼呼,似神鬼哭号,此情此景,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都在阻挡着道陵独自独自前往观山亭去拿剑换人,但道陵的确去了。
道陵的剑心在这段时间里磨得圆润了些许,明悟世间不只有正与邪,黑与白,还有人与人之间的情谊。
道陵将水千柔和月如泷之间的情谊,假想成自己和魔人城的陌玉生,与大罗寺的谪尘佛子之情谊,朋友出事,势必如救水火,更何况水千柔与月如泷之间的情谊更有八分像自己与盗天之间兄弟情谊!
道陵将灭生神剑背在背上,口鼻冻得通红,手不自禁地塞进了两个衣袖里,在里面像两条将睡未睡的蛇一样交缠搅弄,这样他便也觉得暖和一点了。
靠近山包处,就能看见一丝晕黄的火光,在黑暗中明灭闪动,道陵将手从衣袖中抽出,挺直了身骨,任由寒风穿入,企图在气势上不输于人。
还未等道陵登山观山亭,亭内就传来懒散悠闲的声音:“灭生剑,拿来了吗?”
道陵顿了顿脚步,仰头看了看,心跳随火光在亭内闪动,慌张的心情使道陵不禁地从嘴里哈了一口忐忑的热气,冷气将它瞬间拍散。
随后道陵踩着湿滑的石阶梯上去,观山亭内,只见一名年纪与他相仿的白衣金星袍的男子,正单脚跨在亭子的石凳上恭着不厌其烦的腰,横着脑袋,手中还把玩着在山里常见的一根狗尾巴草。
观山亭四周每根红木亭柱都插着两把火把,晕黄晕黄的火光给观山亭抹上了些许暖色。
一名月袍轻纱女子被全身捆绑,像货物一样随意丢在地上,冰冷的石地板将她冻得嘴唇发紫,身体一直哆嗦。
女子眼睛迷蒙,脸上虽然积了几抹山中泥尘,却未曾埋没了她的楚楚动人的俏丽模样。
道陵确认了这名女子身份,确实是新月城的月如泷,当看到月如泷的一刻起,道陵就已经在思量该如何全身而退了。
“剑带来了吗?”
一声询问未见有答,于是一声喝问接踵而来,风不厌其烦地在刮,火光扑腾了几下,凉飕飕的,将看得入神的道陵拉了回来。
道陵第一次做交易,不知道该如何在气势上才能占得上风,被问得有些手足无措,匆忙开口道:“你先把人放了!”
金星白袍男子赫然就是诸葛明日,当诸葛明日听到道陵文文弱弱的语气,抬起在石凳上的脚,一脚踩在了月如泷娇柔的身上。
冻得已经麻木的月如泷自是早已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但道陵的心却是为之一紧。
“你觉得轮得到你说话吗?!识相的,趁我心情还不错,交出剑,拿了人赶紧滚!”诸葛明日幽光回眸,似贪狼回顾,冷冷地钉在道陵身上。
道陵一副呆头呆脑模样,显然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生,诸葛明日似在道陵的身上看到了昔日诸葛家大少的模样。
道陵听闻,不再讨价还价,赶忙将神剑灭生从背上取下,把剑陈在亭中的石桌上。
隔着裹布的神剑,黑白剑气隐隐流转,天空中天上七星光芒大盛,将光强行透过云朵,垂落凡尘,星辉之下的神剑,流光婉转,剑气澎湃。
诸葛明日眼睛都看直了,哑声干笑着,注意力全然放在了石桌上的神剑之上。
道陵与诸葛明日以亭中石桌为圆心,相互交错身形,一个像饿虎扑食般扑向神剑,一个三步并作两步走,去照看在地上的人质。
“月姑娘?”道陵呼喊了一声。
月如泷身上的绳子被道陵一道道解开,一条条青紫交接的勒痕,血液的慢慢通畅后,慢慢地恢复了血色。
她迷蒙的双眼慢慢变得清晰,感觉身体慢慢地活络起来了,在寒冷迷离中,一张儒生脸印在眼里,烙在心里!
“沈公子?怎么是你?!”月如泷话音苍白,有气无力。
道陵安抚月如泷道:“是我,千柔让我来救你,你坚持一会,我马上带你回去!”
紧接着道陵像一只笨拙的乌龟,将月如泷慢慢地挪移到他四平八稳的宽背上。
此时的道陵,感觉自己背起了一块大冰块,月如泷的身上被冻得竟没有一处地方是温热的!
诸葛明日则急切地将裹着神剑的布条撕扯开,垂涎三尺地看着拿在手中的神剑,欲要一辩真假。
因为这些日子他亦遇到不少误以为是神剑灭生的剑,然而没想到,他第一次如获至宝地夺得时,却被那柄剑吸了灵气,吓得他赶紧将那剑丢弃。
那些伪剑做到了外观上难辨真假的地步,作为七星秘府唯一的剑宗传人,他自是在父亲诸葛青峰那里,曾不下一次接触过神剑灭生,自然识得那是一柄伪剑。
“哈哈哈,哈哈哈~”诸葛明日笑声渐起,神剑上手后他便心有感应,那股熟悉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
待裹住剑的布被他完全撕扯开,露出神剑灭生的全部样貌时,他完全地笑了,笑得有些癫狂。
“神剑灭生,是真的神剑灭生,我诸葛一氏,又回来了,父亲,娘亲,诸葛一氏,又回来了!”
笑到了最后,诸葛明日抽噎了起来,乐极生悲莫不如是。
道陵在诸葛明日醉心观摩手中的神剑时,带着月如泷像一只蚂蚁一样渺小地爬过他的眼前。
灭生剑散发丝丝黑白剑气,似有鬼哭狼嚎声,与周围呼呼阴风声鬼魅相合。
道陵背着月如泷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踏着石阶下去,以免脚下打滑。
拿着灭生剑的诸葛明日被邪魅的剑气浸染,笑容变得张狂,神剑灭生给他带来无与伦比的自信,积存的满腔仇怨似火山爆发,将他一切的人性情感淹没!活像一头来自地狱的恶犬!
霎时,剑气激荡,扑灭火光,天地重新被黑暗执掌,诸葛一氏被屠之事涌上心头,诸葛明日头痛欲裂,他用灵气将怨气压制,但终究抵不过心魔生长速度,刹那杀念丛生!
黑白剑光从观山亭中突然凭空激射,呈弯月形,边缘带着剑气光晕,似黑白无常索命,阴冷毒辣地朝背着月如泷的道陵奔去。
道陵剑心明悟天地因果后,对危机的察觉更加敏锐,剑心察觉危险来袭,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因阶梯潮湿的缘故,加上背着月如泷,身体根本闪躲不及!
索命一剑嗡地就要将道陵和水千柔一分为二时,万箭般的树梢顶上,凭空出现一道水蓝色的剑光,剑气如蛟龙,从平静如水的幽暗中破面而出!
蛟龙带着空气的波动,游动着矫健的龙躯,最终一口咬住黑白剑光!最终两种剑气碰撞,以道陵为中心,人腰大小的树干,被剑气激荡,拦腰斩断,轰然向四面八方倒塌。
道陵惊怵在原地,与被砍倒的树干融为了一起,但他正中心的位置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诸葛明日惊愕,在毫无灵气修为的道陵背后突袭,竟然一击不中,自尊心起,恼羞成怒,接连释放气刃,行如天马流星!
“还不快走?!”
道陵被一声娇喝惊醒,听得是那温柔又带几分威严的温怒声音,道陵心头一喜,知晓是千柔跟来了。
道陵此次当真是自大了,一个人竟然也敢前来拿剑换人,但道陵当时并没有想这么多,他只是看到了水千柔说不同意道陵只身前去的转身刹那,她的脸色尽显黯然神伤!
自己闺中密友有危险,水千柔怎么可能睡得着,她与道陵所想的一样,打算自己独自前去,但两人无非是行事不同罢了。
她本打算让道陵睡着后独自前去营救月如泷的,没想到道陵这个木头呆子竟然真的老实巴交地拿剑前来换人。
最后无奈,水千柔只好跟在道陵的身后,果不其然,对方并没有相安无事地完成交换。
“千柔!”
道陵喊了一声,然后便背着月如泷匆匆地箭入森林遮蔽中,但紧随其后的黑白流星剑气可丝毫不比道陵的腿脚慢!
水千柔运转灵气萦绕周身,灌注进手里的神剑祸水中,祸水霎时闪耀蓝光,滚滚波涛状的灵气盘旋其上,声涛阵阵,在山谷间连绵不绝地回响。
“竟然也是一柄神剑?!”
诸葛明日饶有兴致地看向水千柔,下一刻,玩味地看着水千柔如何阻止那流星般追击这道陵的斩击。
“云水,风起大浪!”
波涛自祸水剑出,逆势而上,像一堵墙一样的灵气水浪阻隔在诸葛明日的剑气和道陵之间。
剑招被化解,诸葛明日玩味的笑容僵直,神情变得凝重,眼中尽是仇怨和狠厉。
“你是何人?为何天选神域狼狈为奸?!”水千柔呵斥诸葛明日道。
“哈哈哈~”诸葛明日被水千柔问的话激得怒笑,笑得狂野放荡。
“我是何人?此刻我也想知道现在我是何人!但是不久后你会听到,诸葛明日,再造七星!”
“原来是七星秘府的传人,我镜花水月与七星秘府之间秋毫无犯,眼下神域正欲兴兵,妄想凌驾于天下人之上,作为五势力之一的七星秘府,也会被神域视为绊脚石,七星秘府传人如鸡何以助纣为虐?!”
“谁起兵夺天下与我何干?!我诸葛一氏的天早就破了,七星秘府将从这些吃里扒外的外姓长老手中夺回,就是我诸葛明日的天!
可笑这些长老三五成群占据我七星秘府的七座星峰,以为就能得到我诸葛一氏的道统,他们简直是痴人说梦!七星秘府是我诸葛一氏先祖一手开创的,除了诸葛一氏,没有人能拿得走!”
诸葛明日似找到了倾泻口,对水千柔咆哮地争辩解释。
就在此时,从观山亭背后鬼魅地阴出四个人影,其中一道影子对诸葛明日道:“明日公子,杀害诸葛一氏的真凶就是镜花水月!而你面前的正是那镜花水月云水神女水千柔!”
诸葛明日心头一震,狠厉之色狰狞了他青涩的面容,灵气在神剑灭生的剑刃游走,飘忽不定。
“天选神域剑侍!”水千柔惊呼。“果然是你们在背后搞鬼!”
“是又怎么样?!大罗寺的账,让我们来好好算算!”黄剑侍一脸阴侧的笑容,手中的伪剑微微出鞘,赫然与诸葛明日手中的神剑灭生一模一样。
诸葛明日眼睛一亮,心中明了原来这些伪剑是天选神域的手笔,看来水千柔所言非虚,天选神域图谋不轨!
“你先把话说请,是镜花水月之人杀我诸葛一氏?!”诸葛明日将神剑横在四剑侍身前,目如鹰隼,冷冽异常。
新的天玄二剑侍半剑出鞘,作警戒态,地剑侍对诸葛明日的怨气和不满瞬间爆发,不由分说剑光一闪,澄澈似铁马冰河般的剑光,直直斩向诸葛明日,道了一句:“竖子不足与谋!”
诸葛明日嘴角上扬,傲居地神剑灭生一挥,轻松惬意地化解了地剑侍浩荡一击。
“哼!”地剑侍冷哼一声。
黄剑侍见两相焦灼,面露难色。
水千柔见得他们之间似起了内讧,因为有四剑侍的存在,神剑灭生夺回的希望渺茫,当机立断,打算离开此地。
正当水千柔欲要离开时,地上的天玄二剑侍由于刚从神域炼狱生死中自立而出,对局势的把控程度远远高于另外三人,立即截断了水千柔的退路。
道陵背着月如泷,内心焦急地在嘴里呢喃,为何千柔至今还没有追上来?
然而他不知此时的水千柔已被四剑侍团团围住,局势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