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千柔和谪尘分别将消息向后方传递,两大势力皆惊。
水主觉得事有蹊跷,但又说不上来,于是传信大觉禅师,询问大觉禅师的看法。
大觉禅师回信:“魔念丛生,苍生遭难。”
大罗寺对此事不置肯否,但意思很明确,谁若为魔便诛谁,救芸芸众生于水火,确实是佛家作风。
月主极力主张对天选神域用兵,言及天选神域这些年一直在扩张自己的势力范围,暗中规整势力内部中小势力,倘若不是神剑被盗,恐怕对其他势力用兵的动作便会慢慢显露。
天选神域神剑被盗后,贼心不死,竟能顺水推舟,欲借魔人秘法,在肃清势力范围内的中小势力的同时,让天下大乱。
最后让天选神域在乱世雄起,从天而降,充当救民于水火的神明,筹谋人心所向,得大势一统。
“当真是好算计!”月主讥讽,对天选神域的做法极度不满。
在月主的极力倡导下,镜花水月人人自危,因明镜破碎,镜花水月复仇情绪高涨。
镜飞花看到了复仇的希望,将一切罪责理所当热昂推到了天选神域身上,他说服了花主,花主与月主联合劝说作为大主的水主,集结势力,打碎天选神域的阴谋诡计。
水主无奈,身为大主,现在他需考虑的不仅仅只有云水城,而是整个镜花水月,于是他只得同意月主月花主的意见。
水主回信,让水千柔暗中尝试联合魔人城,加入到讨伐天选神域中来。
水千柔将情况向陌玉生道明。
陌玉生则有心无力。
魔神失踪,据魔神亲眼所见,祸乱魔人城之人,与天选神域必然脱不了干系,但魔人城如今生存都难以为继,如何能向东进兵。
陌玉生其实知道,魔人城中的人包括他弟弟在内,虽然表面上不喜欢中州的人,认为他们根据肤色划分了正邪,但心底里还是希望能被天下人接受,他们也想生活在水土富饶的地方。
倘若参与了这一战,势必会同当初五大势力联合组成封剑盟一样,重新划分天下势力范围,到时候,魔人族就有希望大大方方进入中州地界,短时间内不敢再有人歧视。
待战争结束,后续再图谋发展。
但倘若一战,势必会掏空此处古城的根基,假如此战不胜,魔人城大半人就会在黄沙中忍饥挨饿,然后慢慢地死去,亡族之危,可以预见。
对此,陌玉生给出的答复是让他考虑考虑,说辞是让魔人城的人自己去决定自己的命运。
道陵与水千柔走在魔人城的大街上,与刚进城一样,又许多人都不远不近地跟着,因为他们对道陵与水千柔充满太多的未知。
人们对于未知总是充满好奇,但未知又恰恰是危险的别称。
他们因为好奇的想要靠近,但又被道陵他们的肤色判定为危险,保持着距离。
有甚者说道陵他们是恶魔的化身,会给魔人城带来灾难。
一天,陌玉生亲自带着道陵与水千柔一起出去,人们总是亲切地上前,乌黑的脸蛋有着圆溜溜的大眼,牙齿雪白雪白的。
人们对未知,只是缺少一座自己所熟知的桥梁去进行探索,陌玉生将桥梁架起,人们对道陵与水千柔慢慢地习以为常
道陵在陌玉生身边,感受到魔人百姓的亲切,在漫天的黄沙中,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像是一汪纯净的活水,沁人心脾。
不得不说,陌玉生在魔人城中的地位就相当于水千柔于云水的地位,一个在自己的城中救民于水火,一个接过城主之职,带领着自己的族人开荒啃地,繁衍生息。
魔人城的居民很快就跟道陵熟稔起来,道陵时常在魔人城中行走,感受这里的人情风光。
于中州人不同的是,中州是城因景美,这里则是城因人美。
道陵在魔人城集市上见到最多的就是葡萄,道陵并没有买,因为太穷了,这里的葡萄能卖到天价,因为在这缺水的地方,葡萄又甜又多水。
道凌纳闷为何缺水却如此大肆种植,得到的回答是他们只会种植这些东西,其他的种了难以成活。
几日过去,道陵陌玉生几人重聚在魔神宫大殿。
谪尘光溜溜的头被晒黑了一圈,从头到脖子,只剩眉心上那一点红,表明他还是个和尚。
道陵也是黑了一层皮,但水千柔心神荡漾,在她看来,如此狂野的道陵别有一般味道。
此时,陌玉生给出答复:“魔人城参战的欲望并不高,因为他们知道如果战败,重则灭族,轻则沦为奴隶,他们没有一条好的退路。”
水千柔愁眉不展,似一朵花苞被西沙太阳晒蔫了,天选神域意在覆灭其余四个势力,倾巢之下岂有完卵,五大势力谁都难以置身事外。
道陵知晓水千柔心事,无非想替镜花水月拉多一份胜算,保证云水城安全,破碎天选神域阴谋。
镜花水月如今的形势,讨伐天选神域势在必行。
镜飞花与花霓裳已经起身前往大罗寺,作为联合纽带。
月如泷领新月城兵力奔走在七星秘府区域,欲替七星秘府重整势力,然后加入到联合行动中,一起讨伐天选神域。
是夜,道陵待水千柔睡下后,用裹布包裹了剑匣中的那柄清明澄澈的纯钧剑,独自去会见了陌玉生。
“陌公子。”道陵见礼。
陌玉生回礼。
陌玉生不解为何道陵夜里独自一人前来,在陌玉生的印象里,道陵历来是跟在水千柔后面的一个上门女婿,周身毫无灵气,可有可无的存在。
“陌公子,你对这天下的局势如何看?”道陵发问。
陌玉生错愕,不明白道陵为何突来此问,答道:“五剑未失,天下心乱;五剑具失,天下大乱。”
道陵脸布歉意,陌玉生则不知道陵是何表情。
“你对天选神域如何看待?”道陵收拾脸上情绪,再度发问。
陌玉生回答:“虽父神亲见天选神域乱我魔人城,但我亦想听听神主如何交代,天下已经够乱,倘若此时大战再起,最后终是胜得悲怆,输得惨烈。”
“清明澄澈,不偏不倚,当如是!少城主得道中庸,当可持剑,我予你看一样东西。”道陵将背后的剑撤去裹布,通体晶莹剔透,温润如玉,皎皎君子剑呈现在眼前。
“这是?”陌玉生疑惑,为何道陵拿出一柄伪剑给自己看。
“你且握住试一试。”道陵笑着道。
陌玉生迟疑,但看道陵一脸诚意,不像是要戏弄自己的样子,于是将道陵双手奉着的剑拿起。
纯钧上手,陌玉生瞬感心思澄澈如镜,随手就舞了几下剑法,剑招光明磊落,气势如虹。
灼灼月华黄沙下,皎皎君子陌生花。
“这是?我魔人城的纯钧!是真的纯钧!”陌玉生收剑捧于手中,激动得脸色涨红。
“确是真的纯钧。”道陵说道。
随后道陵突然单膝跪下,对着陌玉生。
陌玉生手足无措,不知道陵为何跪自己,欲弓腰将道陵扶起。
道陵则坚持,岿然不动,像有一座大山压着他自己。
与镜花水月不同,镜花水月丢失神剑期间,并没有造成很大的伤害。
而魔人城却因神剑丢失,导致举族迁移至西沙大漠,虽然人心在其中上演了重要角色,但直接因素还是因为盗天盗了神剑纯钧。
“沈兄这是为何?”陌玉生托不起道陵,焦急地问道。
道陵与依然定定跪着,对着陌玉生解释:
“我原为孤儿,有一兄弟,于市井相识,相依为命,盗食苟活。
我那兄弟长大修成天下无双盗术,盗取五大神剑,终承因果,神魂俱灭,今日道陵将神剑纯钧,归还魔人城。”
陌玉生手脚怔住,没想到其间竟有如此因果。
于是他欲扶起道陵的动作僵硬住了。
如果神剑没有被盗,现在魔人族还在原来的魔神城中,过着安宁的生活,何至于流离至这漫天黄沙的西沙大漠。
陌玉生看着纯钧,剑光流转,清凉的剑意透进心里,侵蚀着他一昧将所有罪责,推到盗剑贼人身上的想法,让他重新审视事情始末。
道陵低着头,行者礼,不敢直视陌玉生。
一个大好男儿,虽然盗剑并不是道陵的过错。
儿时,从盗天替道陵偷来肉包子,让道陵不至于饿死开始,道陵就已经承了这份因。
所以即使是盗天盗的剑,此时也是道陵应承下的果。
生死看淡,他下山来,就是替他的兄弟还剑,接过盗天的果。
“沈兄请起!”十几息后,陌玉生仰天长呼了一口气,他将纯钧剑插在地上,剑锋没入地砖,澄明的光芒在剑身流转,他再次欲把道陵扶起。
道陵则对着陌玉生拜了三拜,代表盗天,这是对魔人城百姓扣的头。
倘若是三年前的陌玉生,兴许此时的道陵已经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而现在的陌玉生,在经过大觉禅师的指点明悟,亲身经历了魔人城的变迁后,他明白剑只是外物锐化的一道强大的武器罢了,真正锋芒毕露的是人们的心。
道陵没有将神剑私自贪没,也没有对魔人城有任何的歧视,夜里敢一人前来,不惧生死,来还神剑,同时还替兄弟承下对魔人城造成的灾难的苦果。
陌玉生看着在眼前跪拜着的道陵,虽然屈膝,但身骨傲直。
他自问他做不到像道陵如此,情深义重,但他起码能做到澄澈分明,晓得事理。
于是他接了道陵的歉,然后又敬了道陵的情义。
清明澄澈的人总愿意将事情留下余地,不偏不倚,不将事情做至极端地步。
所以在魔人城的生存留不下余地的境地,以及事情尚未明了之前,他很难同一水镜花水月,一道攻打天选神域。
道陵三拜之后,在陌玉生的搀扶下起身,陌玉生对道陵躬身行礼,表示结了因果。
“陌公子,可否与在下就魔人城发展详谈。”道陵请求道。
“沈公子是大行者,若不嫌弃,唤在下玉生便可。”陌玉生道。
“玉生兄。”“道陵兄”两人相视见礼,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道陵亦有清明澄澈之德,是大世行走中保持真我,而陌玉生的清明澄澈则是由内而外发,自天性而出的清明澄澈。
“魔人城处境我有责任,如若不是我兄弟盗天盗取彼方神剑,魔人城不会沦落如今的地步。”道陵愧疚道。
“道陵兄不必再提,世人心中有魔,倘若没有此事,想必还会有其他的纷争,世人对我魔人的歧视误解一日不除,我魔人城就一日活在‘魔’的称呼中。”陌玉生摇头叹气。
“玉生兄不必菲薄,魔人族之所以被中州排挤,无非是中州自恃各方面优于魔人族,魔人族天性善良,不争的心性助长了世人,心中高人一等的姿态。”道陵分析道。
“竟是如此?玉生不解,照此说来,不争便是一种错吗?”陌玉生惊奇但又委屈地问。
“不争没有错!魔人城没做好的地方是不发展。
天下资源匮乏,人心纷乱,人人都想往站在当世之巅,从而获得更多的生存资源,神剑作为天下权柄代表,自然能分配更多资源。
但魔人城拥神剑而固一方,依旧坚持着上古先民遗留的生存方式,不与时俱进,不谋发展,凭着神剑权利享受着大量的资源,处于一个逆向发展的状态。
拥有神剑时的魔人城,人们惧怕权利标柄,不敢公然反对,只能在私下议论。
神剑丢失后,魔人族这一弊端被世人放大,本来资源就匮乏的天下,魔人城却在大量消耗而没有生产发展,自是容易受人嫉妒排挤。
进行发展了的中州人士,自然会看低魔人城,认为魔人族不该享有这样的优质待遇,最终魔人族便演化成他们口中的‘魔人’,意思就是会吃人的东西。”
道陵就魔人城的前因后果替陌玉生分析道。
陌玉生如醍醐灌顶,接着双目茫然无措,竟不知接下来该如何自处。
因为道陵所说一语中的,正是魔人族目前的状态。
“只消耗不生产,不正是在吃人吗?”陌玉生自嘲道,神色萎靡。
“多谢道陵兄替我解惑。”陌玉生收拾情绪,面似苦瓜对道陵感谢道。
道陵儒雅笑着对陌玉生循循道。“如今神剑归位,你大可带领族人再次回归原来的魔人城,回到原来的生活,但不会变的就是魔人族走不出被歧视的魔障。”
陌玉生陷入沉思当中。
接着,道陵一言惊醒梦中人:“世人其实歧视的不是你们的肤色,是你们的不向上走。”
然而心思明澈的陌玉生知晓,道陵不会平白无故点出这个关键点,于是陌玉生躬身拜道陵,行学生礼道:“还请道陵兄指引我魔人城。”
道陵匆忙将陌玉生扶起,他是万万不敢当此礼的,因为魔人城目前窘迫的状况是盗天造成的,他有责任替魔人城改变现状。
既然道陵看到魔人城的现状,要改,便要帮他们改得彻底一些。
对于魔人族而言,他们需要有强大的决心,去进行长期艰苦卓绝的改变,因为大世中,没有人可以轻轻松松,除了老人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