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立于命运之前(三)

三分闲里看一叠花影,影影绰绰,

花影重叠,传来幽幽琴声,

那便拥有了古人的心境。

此刻的月光,此刻的花影,撩拨心弦。

花影压重门,疏帘铺淡月。

这该是个怎样的傍晚呀,

花影斑驳,压上厚重的门,

门立刻就生动起来。

月儿慢慢爬上柳梢头,

疏疏落落的帘幕外铺着月光,

些许隐约,些许浪漫。

花影,是诗行里的韵脚,

浮动的暗香,从枝头洒落。

这暮霭的月,亦朦胧作证,

你的深情他懂,他的爱意你也懂。

你懂他的欢喜与悲哀,

他亦懂你的梦想与深爱,只是,

你们却不是彼此的梦。

含蓄与隐约,只在此刻的月光、花影。

帘影无风,花影频移动。

醉翁眯眼瞧,花影在频频移动,

宋人的风雅,都住在花影里,于是乎

半醉腾腾春睡重。绿鬟堆枕香云拥。

范幼元岂不更有雅兴,

花影吹笙,满地淡黄月。

在花影下吹笙,空灵乐声,

扶疏花影相映,得是多么剔透的心境。

花影,有帘,会更有诗情。

有了帘,最好还要有风,还要是微风。

有了风,再有一壶老酒,一卷书,

那便是今夜的锦上添花。

雪尽寒轻,月斜烟重,犹记前时共。

迎风朱户背灯开,拂檐花影侵帘动。

好一个花影侵帘动,得是多美的静好模样。

明月夜里的院中,蔷薇已开花,

一朵朵落于竹篱,落在青砖小径,

一盏朦胧的油灯下,倚木窗等人,

一个诗人在普通的月夜与光阴相爱……

何香再一次梦到了刁老四,这一次的梦境更加的危机四伏:有人要伏击刁老四的队伍!这也意味着何香将会永远地失去帮助组织收编这支队伍的机会。时间紧急,虽然不知道这次伏击会发生在什么时候,但是肯定是还没有发生。必须上山说服刁老四取消带队伍下山的行动。可是这一次,从来百依百顺的阿牛却坚决不愿意让何香上山。已经成为队伍上的人的阿牛,不得随意离开部队,他不放心何香独自上山,还有就是,他认识了一个从山上偷跑下来的土匪王光明,这个人的菜做得不是一般的好吃,嘴巴也很好使,把山上刁老四的这几个拜把子兄弟的情况一一讲给了阿牛听,情况的复杂远远超出了何香的想象。但是她别无选择,必须上山去见刁老四,哪怕是通过刁老四的女儿见到他。但是,阿牛还是斩钉截铁地阻止何香,阻止的理由却是吞吞吐吐······

阿牛越是不说,越是把何香的好奇心吊了起来,她紧着追问:

“阿牛,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有给我说,都到什么时候了还吞吞吐吐地,赶紧的,竹筒倒豆子,倒!”阿牛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

“其实,小红的奶奶已经去世了。”

“啊?”何香大吃一惊,

“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后来瞒着我又去了山上?”阿牛摇摇头说:

“我没有上山,但是小红下山来了。”何香更是大吃一惊:

“小红?下山来了?我怎么不知道?她不该第一时间找我来吗?怎么回事?快说!”阿牛这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出来:

“其实,小红和刚子在你父亲那里住着的时候,偷偷和你们家的一个帮工叫子睿的好上了······”

“子瑞?我怎么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名字真好听,什么情况?年龄应该不大吧?”

“哦,好像是儿子的子,睿智的睿,是你父亲亲自给他起的名字,他原来的名字似乎就不太好了,好像叫崔三儿什么的······”

“啊,小三子啊!”何香恍然大悟:

“嗨,他我怎么会不知道,他的父母得急病相继去世,是我母亲去他那个‘名存实亡’的家里把他拉来我们家养大的,那时候他也有十一二岁了吧,这个孩子很懂事,等到能够做家务了,他自己就把自己当做我家的小帮工了,生活都抢着干。我离家的时候,大家还叫他三儿呢,这什么时候我爹就给他起了个这么好听的名字,要说起来,这么长时间,我多少次回去都没有见过他呢,几乎都把这个人给忘了。”阿牛挠了挠头说:

“我也是听小红说啊,有一段时间,这个子睿是听从于你父亲的要求去照顾他的一个什么‘国际友人’去了,走之前,你父亲给他起了这个‘洋气’的名字,虽然也就是一两年的时间,这个孩子可是开了洋荤,见了世面了,竟然能够写写画画,据说,还能够,见,见-定什么画呢!”

“哈哈哈,”何香笑:

“鉴定古画吗?哈哈哈,那看来这个子睿还真的了不得了呢,他竟然认识了小红?”阿牛也笑:

“何止认识了,小红去先生那暂住时,正好子睿从外面回来了,据说是,那个‘国际友人’回国去了,子睿圆满地完成了‘照顾’任务。”何香乐不可支:

“哈哈哈,子睿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小家伙怎么照顾人家‘国际友人’,他怎么听得懂人家的语言啊?”阿牛认真地回答: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先生的朋友大都会说咱们国家的话啊,而且据说,这位‘国际友人’还是个‘中国通’呢!”

“哦,原来这样,那就不奇怪了。小红就喜欢上了这个子睿?”阿牛回答:

“嗯,大概就是所谓的‘日久生情’吧!”

“哈哈哈!”何香再一次大笑:

“阿牛,厉害啊,你竟然学会拽词儿啦,还‘日久生情’!好吧,就算是他俩互相看对眼儿,好上了,小红后来不是跟着刁老四走了吗?也没看出小红有什么不舍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啊。他们后来怎么联系上的,这大老远的!”阿牛不以为然地说:

“你觉得大老远的,这要是为了感情,再远的路也当不住他俩相见的脚步啊。小红后来偷偷下山来几趟,我可不知道,反正他俩有一次约会的时候,正让我碰上,小红还把我拉到一边,求我不要告诉你和先生呢。”何香莫名其妙:

“难道她还认为我会反对不成?早告诉我,没准我还能帮他们早走到一起了呢。”阿牛笑:

“我也是这么跟她说的啊,但是她说,这个子睿并不知道她是土匪的女儿,她也不希望何香你知道这件事。”何香叹了口气:

“唉,这个孩子,多大点事啊,土匪的女儿怎么了?原来她的心里还有这样的一个疙瘩,她还是跟我不近,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些话,我怎么也就没想过这方面的事儿呢!”

“反正吧,我也就答应了。又过了一段时间以后,小红就来找我了·····”

“唉,我说这个孩子见面跟我那么近,怎么回山以后一次也没有找过我,原来有你这个‘娘家舅’托底呢!”何香不由自主地就打断了阿牛的话,阿牛倒也不急,慢腾腾地辩解:

“你也别吃醋,这不让我撞上了,什么都知道了以后,她也就不再瞒着我了,反而无所顾忌了。她来找我的意思很明确,希望我在城里给她找一个工作,她暂时不想回山了。我吧,也觉得她在山上跟那些土匪们住在一起也不是个长久之计,但就是忘了多问两句诸如‘刁老四知不知道她下山’之类的话,她也是胡乱搪塞过我几句,事儿就那么定下来了······”不想阿牛的话被何香气鼓鼓地打断了:

“什么就定下来了?刁老四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啊,他的亲闺女!他就是拿锁链把她锁起来,也不会让小红离开山上的。后来是不是出事儿了?”阿牛一脸愧疚地说:

“所以这件事我一直没有给你提起,我真的是好心,没想到却办了坏事。你还记得我之前给过你一只训练过的小雀吗?”

“当然记得,小灵嘛,后来你想更好地训练它就把它要走了,怎么了?”

“嗯,我把小雀交给小红的时候,那时的小雀已经可以独自飞越大山传递信息了。小红就是靠着那只小雀和山外城里的子睿保持着联系,谁知道有一天就出事了!”何香没有说话,只是紧张地望着阿牛等待下文,阿牛竟也是紧张地搓了搓双手,就好像事情刚刚要发生一样:

“小红有天早上起床去看窗边的小灵,那时鸟笼已经不用锁了。然后,小红看到了小灵的脚爪上捆着的什么东西,就好像每一次小灵从城里回来后,脚爪上都拴着一张字条一样。她就忘了,前一天她根本没有放飞过小灵,也没有去辨别字条,子睿绝对不会用那么昂贵的宣纸做字条,也写不出那么工整的字迹。她只是忙着狂喜了。子睿说,他请了一天假,可以上山来看她,还约了一个她熟悉的地点,那个地方离她奶奶居住的地方不远,那是一个幽静的山谷。小红更是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她就没有想到,子睿这个从未上过这座山的人,怎么会准确地约了那么一个山谷作为他们见面的地方。

小红在约定的时间去那个山谷的时候,子睿没有在,却有一个叫李臣贵的土匪在。他看见小红的时候就像看见了自己的猎物,毫不客气地扑过来,小红大叫地躲逃,他紧追不舍,小红毕竟是个女孩子,很快就跑不动了,被这个李臣贵撕破了衣服推倒在地,危急时刻,小红的奶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冲了出来,想是正好到山谷里捡拾干柴或采摘野菜吧,总之已成为了永久的谜,因为老人拼了自己的老命抱住李臣贵的大腿,任由李臣贵用他那坚硬的拳头一拳拳地夯在自己的头上,身上,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也没有撒手······惊吓过度的小红也顾不得奶奶了,衣服褴褛、披头散发地跑回了山寨,找到刁老四大声哭诉。刁老四看到女儿的样子已经心碎,又听到自己的母亲遇险,睚眦崩裂,带着人就向山谷冲去了。找到老人时,她早已没有了气息多时。愤怒得疯狂了的刁老四很快就在树林边上找到了那李臣贵,据目击的人说,他像个没事人一样在那游荡,看见愤怒如猛虎般扑过来的刁老四竟然不害怕,还要高兴地迎过来一样。刁老四没有让他在多活一秒钟,直接开枪射击。据说,李臣贵晃晃悠悠地倒下去时,眼神里全是惊讶,就好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射击一样,而且据说,他那表情是一种迷了八嘟的样子,就好像喝了迷魂汤。”阿牛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串,都快背过气儿去了,停下来不停地喘气,就好像疾跑了五公里。何香并没有说话,她的大脑里在快速地运转着,消化着诸多的讯息。片刻,阿牛又接着说:

“这个李臣贵的身份说起来够特殊,他前一天还在鼓动刁老四带着队伍下山,说是有一个什么强大的组织欢迎刁老四加入,条件丰厚,刁老四据说都有些动心了呢。出了这个事可好,和李臣贵走的近的,是不是一伙的,都被刁老四绑起来丢到山崖下喂狼去了。从那以后,谁要是敢跟刁老四提一下带队伍下山或诸如此类的话,下场都一样,活着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小红也被她爹关了起来,吃喝拉撒睡都不能离开那个院子。刁老四给自己的母亲举办了隆重的葬礼,但谁也清楚,他心中的那块伤疤就永远地落下了。至于那些细节,是小红后来冷静下来后一点点地分析出来的:

有人知道了小红和山下子睿的联系,故意以子睿的口气写了字条,约她见面。他们把那字条绑在小灵的脚爪上,冒充小灵从山下飞回带来的。至于那个李臣贵才是他们要除掉的目标所在,从李臣贵恍惚的神情看,他一定也是被某些人喂了药,就像上一次刁老四被困石笋溶洞被喂了药一样。目的很明确,佯装李臣贵兽性大发,要强奸小红,然后借刁老四之手除掉他。只是没想到的是,刁老四的母亲会突然出现,救下了小红,用自己的性命保住了孙女的贞洁。事情走到这一步也不是这些人想要的,被惹怒了的刁老四谁的话也不听了,同样想收编这支队伍的他们也暂时失去了机会,只能接着潜伏等待机会。小红分析出了所有的细节,却也再也没有机会重来,最亲她的奶奶去了让她痛不欲生,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我刚才所说的话都是小红在信中写的,她还写了一封信让我带给子睿,然后一并由小灵捎了过来。我从子睿痛苦的表情猜测,小红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了子睿,并提出了和他绝交。后来我也再没有见过他们联系。”何香这个时候才开始说话:

“多好的一个老人啊,那么慈祥,她谁也不愿意勉强,只是苦了她自己,独自一个人生活着,上天却连这最后一点生存的希望也给她剥夺了,唉,早知如此,上一次见她后,我就坚持把她接到山下和我一起生活了。事与愿违,不说了,不说了。阿牛,你就因为这个理由不让我上山?”阿牛瞪大眼睛叫道:

“这个理由还不行吗?那拨儿并不知道属于什么组织的人,先是差点害了刁老四,又设计他的女儿,同时一箭双雕地除掉了自己的对手。现在这伏击者会不会是同一拨儿人也不清楚,你要是贸然上山,先不说刁老四的态度如何,你可是去破坏人家的大事,他能轻易放过你?想想都可怕,我怎么能支持你去!”不想何香更加坚定地说:

“你也能把这形势分析得头头是道了,自然也明白现在有多危急,刁老四腹背受敌,四面楚歌,我们不去救他,还能指着让谁救他。好在咱们还是有内应的,我相信,机灵的小红肯定能帮到我的。我向你保证,绝不贸然行动,咱们再好好想想,还有没有好的办法,可以事半功倍地解决问题。”阿牛撇撇嘴说:

“难!还事半功倍地解决!怎么解决?说到这个小红,可能这个孩子受伤受得太深了,把自己躲藏了起来,我几次放飞小灵去跟她联络,最后都是小灵疲惫地飞回来,脚爪上我捆的字条也是原封不动地被带回来了。看来这个孩子就不愿意接触我们了,还做内应,我看联系都联系不上了呢。”何香皱着眉头低头沉思了一会,才抬头盯着阿牛的眼睛说:

“你也承认,小红还是个孩子,所以她才会有现在沮丧的情绪走不出来,越是这样,我们越不能容她这么沉沦下去,她将来的路还很长,这才哪到哪,这点小打击是她必须承受,也必须消化的。我决定了,明天一早就上山,小红必须见,刁老四更得见,队伍也必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