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明月照 彩云归(五)

深夜收到友人雪中的照片,

纯白的雪,火红的僧房,

仿佛在雪中燃烧的火焰。

几日不见,竟知道拽一句岑参的

“山雪云常不开,千峰万岭雪崔嵬。

影像下字一行,

你那里下雪了吗?

于是,一夜梦雪,从草原到江南,

点点雪白,万里飞琼,念成茧。

鲍照喜欢这茫茫雪原,

“江渠合为陆,天野浩无涯。”

还有那冰野里撒欢的匹匹俊马。

王维则更喜北疆

“寒更传晓箭,清镜览衰颜。

隔牖风惊竹,开门雪满山。”

飘洒的落雪里,最想守护那抹中国红,

落了雪的旧日宫城,

红墙,白雪,琉璃瓦,

讲述一段历史一座城,无声洗铅华。

没有了色彩斑斓,

只余童话世界的纯白。

瞬息间回到了昔日的长安城,

不由得范泰说:“王山亘野,琼林分道。”

扑扑雪打灯,城墙里外,更加深沉气派。

清秀妖娆间,白茫茫天地想起过往。

董以宁还是喜欢回到广陵,

阳春三月正当时,雪下则

“晴浦晚风寒,青山玉骨瘦。

回看亭亭雪映窗,淡淡烟垂岫。”

水乡古镇的柔情在郑谷的骨子里,

“乱飘僧舍茶烟湿,密洒歌楼酒力微。

江上晚来堪画处,渔人披得一蓑归。”

姑苏城里落了雪,

仍那般的温婉、静谧。

故乡的山雪下后会美得让人怀疑人生,

树木、岩石、屋舍、山峰,

转瞬间即与调皮的雪花融为一体,

虽不很搭,还是想起贾岛说:

“倚杖望晴雪,溪云几万重。

樵人归白屋,寒日下危峰。”

梅兰竹菊样人,偶遇一场雪,

随即邂逅了一整冬的美好……

何香找到了小红兄妹,这是一个撕心裂肺的过程,因为,战胜自己的恐惧,应该是一种最完美的成长吧,很多人都没有完成,所以他们的一生都会很失败,逃避那一种恐惧,就好象一只站在笼门口的鸟,明明知道笼门大开着,却不知走出去,展翅飞走,只是望着,直到笼门再一次锁上。谁也没有权力指责谁,如果你们家没有一个弱智的家庭成员的话,你就没有发言权;如果你们家有一个弱智成员,而你们还不够穷的话,也没有发言权。因为,一个弱智的人什么都不懂,他甚至缠你缠到不能呼吸,当然,前提是,你必须是很爱他的,你会累,会烦,会无法忍受,会生出让上天领走他,或者丢了他多好的想法。尤其是当面临着贫困线的时候。这种感觉不是谁都能懂的,所以,对于那些有智障人的家庭,我们永远没有发现权,除了不指责,还要做到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痛”。何香带着两个孩子回家,这种天使样的举动,使小红丢掉了最后的矜持,向何香敞开了心扉:她和哥哥算是土匪头?的子女,母亲为了孩子的成长,带他们离开了大山,离开了那杀人如麻,善恶不分的世界。偏偏母亲病逝,留下了尚年幼的小红,照顾智障的哥哥。未涉世事的孩子,如何与这个世界相融,如何与从未善良过的人们相处?最终只能败下阵来……

小红讲:

“妈妈还是留了些财物给我们,如果省着点花,一两年内,我和哥哥应该能过得去,不会缺吃少穿。谁知妈妈去世后,从未来往过的邻居大叔阿姨们都来家里帮忙,他们会有各种提议,因为都是对妈妈好,我一一采纳,把家里仅有的东西往外拿。等到母亲下葬,头七结束,除了母亲买下的那间小屋,已经家徒四壁。我什么都不会做,哥哥还什么都不懂,最初我们还能淘换点吃的,再后来,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我就挨家去找邻居们要,开始人家还愿搭理我们,后来就躲着我们,要不连门也不给开了,当初家里什么都还有时的那一张张热情的笑脸,如今都消失了,我真的是感到了什么是人走茶凉。没有办法,我只能带着弟弟走街串巷地到处讨饭吃,晚上再回家睡觉。那时不觉得什么,就是苦点。等到哥哥丢了,才发现,自己一个人再回去,那里,已经不算是家了。哥哥在时,是那么地烦他,讨厌他,什么都没有了,有时能要到吃的,很多时候一两天啥都要不到,两个人只能饿着肚子。哥哥不管这个,看见小摊贩卖的各种好吃的小零食,就打死不走了,非要我给他买来吃,那个时候我是最难的,我们可以没有钱,但是脸上没有写着,那点可怜的脸皮还在,可是哥哥一闹,一整条街的人都看着我,就像剥掉了我最后的一件衣服,那种丢人的感觉,我,我再也不想有了。哥哥丢的那一天,也是这种情况,一个卖冰糖葫芦的摊贩走过,哥哥就跑到人间身边蹦跳,还拉我过去,我使劲地甩掉他的手,装作没看见地往前走,哥哥不仅没有追上来,干脆原地坐到地上撒泼,大哭。那时候如果有一个地缝,我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所以,我不管不顾地跑走了。我往前走了几条街,一个好心人给了我两个馒头,我狂喜地回头找哥哥,却没有了他的影子,我拼命地跑回他哭闹着要冰糖葫芦的地方,他也没有在那里,我挨个问周围的行人,但是大家谁也没有说见过他。我丢掉了馒头,拼命地向着一个方向追去,越追越远,却怎么也没有想过再回到原地寻找······“”不想那刚子竟然听懂了她们是在说他,接话说:

“我没有走远,没有走远,我,我看见一个妹妹买了一个冰糖葫芦,我就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笑,可是她不想理我,我就跟着她,一直跟着她,后来她到家里,就跑了进去,我就站在她家门口等,再后来,她出来,给了我剩下的两粒。我高兴地吃了一粒,还给妹妹你留了一粒。我往回跑,想给你一粒,可是,可是却找不到你了,怎么也找不到,找不到······”说着刚子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小红抱抱他说:

“那你怎么找到那个屋檐下的?怎么知道我会去那里找你呢?”刚子边哭边说:

“唔······我在那里,你就会回来啊,唔······你知道我那里啊,你为什么不会来找刚子,为什么啊······我,唔唔······我还害怕······”小红的眼圈又红了,她使劲拍着哥哥的背说:

“妹妹错了,妹妹错了,以后不会了,不要哭了,不要哭了,我错了,错了······”刚子很听话,听小红要他不哭,他马上举起脏破的衣袖擦拭眼泪,嘴里还嘟囔着,

“我不哭了,不哭了······”一直站在旁边看着这两个孩子的举动,心里时而感动时而伤心,现在见刚子用那破袖子擦眼睛,都要把脏东西擦进眼睛里去了,她赶紧拉住了刚子的胳膊,从衣兜里掏出手绢,给他细细擦好眼泪说:

“不要哭了,以后,你们先跟香姨我住在一起,咱们再作打算。”刚子拿过了何香手中的手绢,举着不停地看,何香笑着说:

“这个手绢香姨就送给刚子了吧。”不想那个傻子一样的孩子抬起头,盯着何香的眼睛说:

“我喜欢你,香姨。”香姨惊讶地捂住嘴,她扭头对小红说:

“咱们刚子多聪明啊。”小红过来挽住何香的胳膊,刚子也和妹妹学,过来挽住何香的另一个胳膊,三个人高兴地大笑,然后一起往家走去。

杨雨浓看到进门的三个人,竟然连惊讶的表情都没有显现出来,他让两个孩子洗洗手就让何香带着上桌吃饭,自己去了里屋,又出去,如此不停地进进出出。因为太累了,何香吃完饭,竟然不知不觉地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等到听到一个巨大的“咣当”声音,她才艰难地睁开了眼,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她:小红已经洗了澡,红扑扑的小脸上洋溢着幸福,湿漉漉的长头发随意地披散着,身上竟然穿着干干净净,仔细看,何香发现那衣服是自己的,虽然衣袖和裤腿都比较长一些,但是肥瘦都还是很合适的,小红终归是个大姑娘了。再看刚子,刚刚洗干净,因为兴奋,蹦跳不已,把洗澡的大铝盆给踢翻了,澡水流了一地,还扣了帮他洗澡的杨雨浓一声。何香赶紧跑过去帮忙。要是在以前,杨雨浓早就大发雷霆,谁知此时的他像个落汤鸡一样地浑身滴着水,却还满脸笑容,不停地追拉着刚子喊:

“别跳了,听话孩子,听话,擦干了,擦干了就不会感冒了,擦干了,擦干了······”看到何香跑过来,刚子挣脱杨雨浓的手,撒欢地跑到何香身边,扑倒她怀里叫:

“香姨,香姨,香姨······”杨雨浓冲过来一把从何香怀里拉出刚子说:

“孩子大了,别让他抱你,我来给他擦干。”被拉开的刚子本来还在不高兴地跳脚,但看到杨雨浓一脸的阴沉,马上向着何香哼哼了两声,不情愿地被杨雨浓拉去一边擦干身体。何香望着瞬间不愉快地变脸的杨雨浓捂着嘴笑,但没有发出声音,低下头去收拾院中横流的水。杨雨浓还是细心的,他已经拿出几件自己的内衣、外衣,给刚子换上,虽然肥大一些,挽一挽衣袖裤管却也是能穿的。边换着何香拿过来的干衣服换上,杨雨浓边郑重地说:

“这两个孩子能来到咱家,也算是缘分吧,好好照顾他们吧,一会我把他们的破衣服拿去烧了,千万别带进家病菌了。”何香第一次感到眼前这个男人可以依靠,她没有说话,只是赞许地点点头······

何香说到这里,转头看张司令,对方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盯着自己,眼珠都不错一下,不禁掩着脸笑起来。张司令被她这一笑给笑醒了,尴尬地起身,伸了伸懒腰说:

“看来你这个特异能力还真是了不得呢,这两个孩子后来就一直跟着你?我看你还是下了不少功夫呢,小红这个孩子竟然对于古字画还很有研究呢。”何香眼睛望着虚空里,似在想着什么问题,但是她回答了张司令:

“学习古字画这个功劳还真的不能归功于我,我后来把他们带回了我娘家,在那个大家庭,他们也很受欢迎。我父亲亲自担任起了小红的启蒙老师,家里本来就有很多藏画,父亲还有很多小有名气的画界朋友,这对于聪颖的小红来说真的是如鱼得水,而且,她在书画方面还是很有天赋的,虽然只几年的时间,在书画方面的造诣已经超过了父亲,这让父亲把他这个徒儿当宝贝似的,时时留在身边,刚子从出事后就再也不离开妹妹半步,所以,你来我家的时候,他们俩都在父亲家里,你并没有看见他们。”张司令恍然大悟:

“啊,这么说,那时,他们兄妹俩就在你身边了啊。只是后来,他们怎么又随你上山来了?是你帮他们去寻找他们的父亲了?”何香摇摇头说:

“我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和土匪有什么联系,你真的是太高看我了。那段时间,由于出了点事,我也暂时失去了我的特异能力,所以根本不可能有任何联系到他们的土匪头子父亲。”

“出了事?”张司令一脸地担心,

“出了什么事?组织上的人又来找你,找你‘麻烦’了?”张司令在措辞上特意注意了一下,不想何香一下子情绪高亢地说:

“当然不是,如果真的来找我了,我是求之不得呢,哪怕就是在打我一回,以各种方法审查我我都能接受,但是,都没有。我失去组织已经很久了······”说完,她难过地低下头,张司令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也只好低头沉默不语,一时间房间里莫名地安静,窗外却是一个刚刚醒来的热闹世界,清脆的鸟鸣夹杂在树叶哗啦啦的欢快里,有人在远处大呼小喝,声音在这山间传的很远,人就好像在眼前······人影一闪,小红忽然蹦了进来,手里掂着一个沉甸甸的竹篮。她快步来到桌前,兴奋地叫着:

“看,我给你们都带来什么!饿坏了吧,要没有我,张叔你会饿死的。”迎着这一股清新快乐的气息,张司令也不忘调侃一把:

“我这一百来斤本来早就交给你来养了啊,是你犯懒,不好好照顾,饿死了,肯定记你账上!”小红将竹篮放在桌子上,掀起上面罩着的笼布,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说:

“哎呀,您快点吃吧,可别真的饿死了,变成了恶鬼追我,我最怕恶鬼了,最怕了!”何香起身怜爱地拍了她的脑袋一下,说:

“什么死呀,鬼呀什么的!大早上胡说八道,跟你张叔越来越没有正形了,看我不打你!”小红立刻红了脸:

“啊,呸呸呸,我说错话啦。人家好歹还是个司令啊,我得像神仙一样敬着呢!对吧,香姨?”何香佯装真的要伸手去打,小红快速地跑了。何香从篮子里拿出一个瓦罐,一掀开盖子,热气腾腾地冒出,原来是小米粥。还有馒头、咸菜。没等何香动手,张司令已经从篮子里取出空碗,给何香和自己一人盛了一碗小米粥说:

“哈哈,这可是好东西,看到它们,我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真的是饥肠辘辘了呢。”何香拿起一个馒头掰开,将一些咸菜丝夹在里面,递给他,嗲怪地说:

“饿了还这么多废话,还不快吃?”张司令按捺住内心的喜悦,拿起来大大的咬了一口,不想竟咬到了手指头,不禁低低地哼了一声,逗得何香哈哈大笑,拽过他的手看了一下,张司令尴尬地连连说:

“皮糙肉厚,皮糙肉厚。”见只是红了点,何香微笑地瞪了他一眼,将饭碗推到他面前,故意以命令的口气说:

“坐下来,慢慢喝,着什么及,别噎着。”张司令听话地坐下来,慢慢地吞咽着馒头,又端起米粥喝了一口。吃了半日觉得真的饱了,他忽然发现旁边没有声息,抬眼看何香正微笑地望着自己,眼前的粥一点都没有动,不禁问:

“你怎么还没吃,粥已经凉啦!”何香喃喃地说:

“好久没有看着一个人这么香地吃东西了。”说完,她忽然发现自己失言了,腾地一片红云就上了脸,赶紧端起自己面前的碗喝起来,却因为喝的太急竟然呛住了,不停地咳嗽,张司令赶紧使劲拍了几下她的背,这时他又看到了那只带着大戒指的大拇指,一些遮不住的红色疤痕从边缘露出来,如此的刺伤张司令的眼睛,他的手掌停在了何香的背上,停了几十秒没有离开,那温暖的感觉让他想把她拥入怀中,但他感到那背僵硬了许多,不禁惊醒,赶紧拿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