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碧海连天,一艘小船,笛声悠扬。
船板上坐着一男一女,男人身着一袭青色长袍,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任凭身边美景匆匆逝,他那金棕色眸中,却只装得下对面的女子一个。
女子身着淡紫色长裙,手握短笛,放在嘴边正轻轻吹奏。
她吹得动情,忘乎所以,星辰般耀眼的眼眸含着几滴晶莹泪珠,那并不是伤心,只是看着眼前茫茫大海,落日熔金,突然觉得白驹过隙,白云苍狗,时间过得实在是太快了。
“山色不随春老,竹枝长向人新。桃蹊李径已成阴。深院莺啼人静。尘世白驹过隙,人情苍狗浮云。不须计较谩劳神。且凭随缘任连。”
男人听闻这笛声,禁不住轻轻吟唱起来。
忽而,笛声止,穿着淡紫色长裙的女子深吸口气,平缓了心情。便对船舱里的人呼唤了声,道:“小琼,你身子可好受些了?”
“……恩,好受多了。”那轻柔的声音顿了一顿,又道:“小染,我们约莫再有两日就能见着陆地了吧?”
“是啊。或许用不着两日,我和龙龙晚上时候用内力推波助澜,或许明儿中午就能上岸了。”穿着淡紫色衣裙的女人说着,将短笛收好,手掌下意识地按住一旁,自己用来傍身的长剑。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在海中十日。
这一次锦绣阁之行,虽然阴差阳错的破获了一起重大童男童女失踪案,但也把他们本想向北行进的计划大乱。
幸而如今事情已经全部解决,他们也终于结束了十几日的海上漂流,重新回了岸上。
妹妹萧琼已经被折腾的不行,一天吐十几次,食物吐完吐酸水,到最后酸水也吐了个干净,便好像要将身体里面的心肝脾肺肾也全都吐到海里洗洗……
如此一来二去的折腾,那本身子骨硬朗的萧琼萧姑娘,也总算坚持不住,躺了下去。
“若是被萧伯伯知道,自己女儿在外面受这般罪,定要心疼的肝肠寸断了。”紫衣女人轻笑着感叹了声。
船舱里面也跟着传来笑声,虽然清淡,但可以听出那萧琼是真的在笑。
“这有什么呢。想当初父亲一身戎装,征战疆场,长则几年不归……在外面受了那么多的苦,又承担着随时会丢掉性命的风险,也没说过半句怨言。”
“那是萧伯伯对自己能狠下心,对自己,跟对自己的女儿,自然不用想都知道,是天差地别。”紫衣女人咯咯笑起来,看向对面的青袍男人,道:“龙龙,你说是吧。”
男人嘴角微扬,不置可否。
人性如此,纵是对天下人都冷血无情,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也说什么都冷不下脸,狠不下心来。
不管是每日奔波,忙于生计的农民百姓,还是在朝中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文武百官,或者行走江湖,仗剑天涯的孤独杀手,在对面自己的儿女时候,不论脸上再怎么毫无波澜,心中都是温暖的。
没有人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在世上能被温柔相待。
为此,他们大抵都能放弃自己的生命。
当然,凡事无绝对。好也如此,不好也是如此。
如何鉴别,自需好好地用心感受。
第二日中午,他们果然提前上了岸。
脚踏实地的感觉无法形容,从未有过的舒服畅快。
萧琼好像瞬间就恢复了精神,顿时脸色变得红润有光泽,连笑容都变得有活力起来。
三人进城,找了最大的一家客栈,全都里里外外换洗一遍,又在床上躺着睡了一觉,等醒来时候,已是掌灯。
虽然这么一来,他们晚上可能就别指着还能睡着,但谁管几个时辰之后的事呢,现在舒坦才是最重要的。
三人要了一桌子好酒好菜,畅快淋漓地大吃大喝着,当真觉得清风无闲时,潇洒终日夕。
正津津有味享受美味佳肴时候,萧琼却突然一皱眉,捂着肚子道:“我莫不是还没缓过劲来?”
紫衣女人道:“你怕是太久没吃荤的,肚子难以消化。毕竟从小你胃口就不怎么好,吃点青菜就好了。”
萧琼点了点头,刚要夹菜,就觉得胃口突然一阵翻腾。
“不好……”她脸色一白,鼻尖瞬间冒了汗,“我……唔!”
哗啦一声,萧琼本想起身往外冲,结果已经来不及。她还未站起,胃口里的东西已经顶上了喉咙,从她口中喷了出去。
吃饭的客人不止他们一桌,本来大家谈笑风生,吃吃喝喝十分畅快,却是谁也没想到,会有人大庭广众就这么吐了。
顿时大厅鸦雀无声。
萧琼满脸的痛苦,连羞愧都来不及,便将刚刚才吃进去的东西全都吐了出去。
紫衣女人就坐在她身边,不偏不倚将她呕吐过程全看了个真切。只觉得眼角不可抑制地乱跳,她攥着筷子的手在轻轻颤抖。
不能吐,不能吐……她在心里告诫自己。
小琼一个人的杀伤力就够了,若是连你也吐了,肯定会被在场所有人一起围攻,乱刀砍死。
她暗暗深吸口气,好似认命般的把眼睛闭上。
不是所有人的心理承受能力都那么强。
很快,大厅内开始出现第二个反胃的可怜人,那人似乎压制了几下,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哇哇狂吐起来。
然后出现第三个,第四个……
紫衣女人颤巍巍地抬起手,抓住身边,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青袍男人,小声道:“咱们是不是该走了?”
“……她还没吐完。”
“哦……”
小琼啊小琼,你今儿这一吐,估计咱们以后就再也来不了全州了。
“我的老天爷……”蓦地听到一声惊呼,那惊呼充满了绝望和生无可恋。众人一听,就知道肯定是这家店的老板。
确实,谁家老板经历这一场,都会觉得生无可恋。
紫衣女人始终闭着眼,在心中宽慰自己,一会就好,一会就好,左右在离开时候多给老板放些银子,就什么都好说了。
等小琼吐完,我们立刻就走,也不会被谁认出来……
等小琼吐完。
小琼啊,你什么时候吐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