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电器维修部的门,一股松香味扑鼻而来。货架上放着待修理的七八台录音机和电视机,地上还摆着一台洗衣机。
大成跟一个正修录音机的同学打了个招呼,然后对方自归说:“这里都是我的地盘。”
室内有三张工作台,每张台子上都铺着绿色的绝缘垫,放着示波器、万用表、螺丝刀等各种工具或仪器。
士别两年当刮目相看,看来随着大成年龄的增长,大成的生活越来越有科技含量了。
方自归叹道:“想不到,你已经会修电器了。”
“当然会修。我是这儿的头儿。上学期,团委把电器维修部承包给我了,我带你仔细参观参观。”
市场化改革的春风刮到了中国的许多角落,连大学里兴趣小组性质的电器维修部,都可以承包给学生了。
修录音机的同学用电烙铁焊完了一块电路板,对大成说:“老大,李强的喝酒认怂书写好了,给你。”说着,递给大成一张纸。
大成接过纸看了一眼,就把那张纸递给方自归。
方自归一看那张纸就乐了,只见纸上写的是:
认怂书
本人_____李强_____于___1994___年__9__月__7__日在___庆江南酒家___喝酒,因本人自己思想素质低,玩游戏技不如人,酒量实在是差,真的是喝不下了,我心甘情愿向___朱大成___签下认怂书,承认我是个小酒量!从此喝酒讲话不能大声,别人叫我菜鸡不能还口,必须点头承认,并回应一声:“我是小酒量,我认怂!”
另:还欠___5___杯酒,于下次喝酒的时候先还清方可上桌。
见证人:___罗亮___
认怂人:___李强___
“看来科大的同学政治觉悟还是挺高的。”方自归笑道。
“那倒没有,只是我们团队的觉悟高。”大成道。
“看来你带团队带得不错啊!”
“我们的口号是:电器修到位,喝酒喝到位。”
接下来,大成如数家珍,给方自归介绍他地盘上的东西,好像维修部是他一个值得骄傲的孩子。示波器、万用表这些东西方自归也都玩儿过,只不过方自归不喜欢玩。可大成兴致勃勃地介绍他的“事业”,方自归不好意思扫兴,只好耐心听大成介绍。
“承包后的第一个月,我们就赚了两千多块利润。”
方自归已经看出来了,承包后的盈利给大成带来了巨大的正能量。方自归笑道:“大成,你是爱情有成加事业有成啊!”
大成拉张椅子到他的专用维修台边,笑着说:“我给你泡杯茶,我们就在这儿聊会儿。”
方自归不喜欢房间里的一股松香味,说:“这里有点闷。不如我们到外面逛逛?”
大成道:“那我带你去个通风好的地方——观景台。”
观景台是一座十几层高教学楼的楼顶。大成带着方自归从电梯里出来,七拐八绕,再推开一扇门,就到达了观景台。
高处看下去,风景还不错,同时风力也不错,一阵劲风袭来,煞是凉爽。两人沿着楼顶边缘走着,俯瞰各个方向的校园风景。
大成道:“怎么样,风景不错吧?我们有时候修电器修累了,就到这里抽抽烟。”
方自归道:“这么高的地方也不锁门。你们学校,不怕有心理问题的同学到这里来跳楼吗?”
“我们学校没人跳楼。听说北大、清华这种学校才每年有人跳楼,本校同学皮实的很,不怎么跳楼。”
方自归想起刚才看到的喝酒认怂书,觉得科大同学心理上确实非常健康,笑道:“嗯,据说学习比较差的同学,往往心理比较健康。”
“哈哈哈,好像是的。”
“不过也不一定。你看,我们工大也只招学习差的同学。但是九一年,就是我们上大学前一年,本校有个男生捅了女朋友一刀,然后自己从八楼跳下来,掉在自行车棚上,在医院里躺了几天,最后还是挂掉了。这个事情,每年被我们学生处长在新生开学典礼上当反面教材,威胁同学们没事不要谈恋爱。”
“哈哈哈……”
两个人就闲聊起来,聊着聊着大成要抽烟,方自归就陪大成抽烟。大成一根烟抽完,可能头脑清楚了些,又想起了自己的事业,问方自归道:“对了,自归,我记得你中学时就研究管理学,现在我承包维修部,碰到些问题,你能不能帮我分析分析?”
方自归道:“谈呢,现在也是纸上谈兵。不过是什么问题,你说说看。”
大成又点上一根烟,说:“比如说,我现在碰到一个人事上的问题。现在我们维修部,业务量非常大,原来三个人现在加到五个了,就碰到这么一个问题。有个同学的技术提升很慢,别人三台录音机都修好了,他一台还没弄完。”
方自归笑道:“明白了。他努力了这么久,但凡有点儿天赋,也该有些成功迹象了。”
大成点点头,“我们这帮人,技术都还不错,在一起干活很开心,有个技术这么烂的人混在里面,有些影响士气。可是不留他在维修部吧,似乎又太苛刻。学生社团没什么特殊情况,从来不炒人的,我就觉得为难了。”
方自归道:“这还不简单,炒掉他好了。”
“这就太……太那个……”
“这就好比踢足球。你有没有发现,最后得冠军的队,前锋,前场,中场,后卫线,没有一个点是弱点。这个我感触太深了。所以,要赢球,团队里就不能有明显的弱点。况且你这个维修部,跟公司还不一样。公司员工如果在某个岗位不胜任,可以考虑给他换个不同的岗位。你维修部里面就没有不同的岗位,除了炒掉他,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有道理是有道理……诶,忘了告诉你,这个技术烂的同学是我同班同学。”
方自归想了一会儿,说:“这个还真是不好办。或者你试试这样:好好跟他说,别人修三台他一台都修不好,他自己应该有感觉啊。他这水平在高手中间混,自己也有压力是吧?大多数人都有自知之明。你再买个什么小礼物送送他,说不定他就接受了。”
两人聊完了人事问题又聊财务报表,聊完财务报表又聊市场拓展,聊完市场拓展又聊零件采购,聊零件采购时,大成说他在电子零件市场上看到有很多机会,然后说出了他未来的计划:“在船上,你说你要创业,我那时还一点儿没这个想法。但是现在,我有这个想法了。”
方自归笑道:“士别两年,真是刮目相看啊。”
虽然方自归说将来要创业,可创业做什么,方自归还一点方向都没有,反而是还没完全戒掉武侠小说的大成先有了方向……是这样,方自归在船上曾经对大成说,老是沉浸在武侠小说里,中华是不能崛起的。为了庆祝大成转型升级,方自归又陪大成抽一支烟。
烟抽到一半,方自归就像船上的傅哥那样用夹烟的二指禅一指,“大成,你看那两个人。”
大成就看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人,“诶?他们在厕所后面干什么?”
方自归设问:“他们是不是想偷看女生屁股?”
鬼鬼祟祟两人中的一个,已经爬上了厕所的墙头,基本上能够证实方自归的大胆推测了。
人家都是非礼勿视,这二位是非礼务视。
“自归,我在这儿混了两年,从来没碰到过这种事。怎么你一来就碰到这种事?”
“主要是人品……可能你以前观察不仔细。现在怎么办?”
“现在,替天行道的机会来了。跟我来!”
方自归跟着大成跑到这栋大楼的某一层的楼道里,找到堆放在角落里的一大堆废弃日光灯管。大成和方自归一人抱了一捆灯管,跑回楼顶,两个色狼依然还在。
大成拿起一根日光灯管向色狼扔去,灯管掉在厕所后面的地上炸了,没有打到那两人。然后,灯管接二连三地被扔了下去,在色狼附近“爆炸”。
两个色狼从墙头上跳了下来,抱头鼠窜。
大成和方自归站在楼顶上,仰天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