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秀高华的艺术境界

言先生认为,要开筑新时代的精神高原甚为艰难,主体胸次高,创作理念高,关键是能将胸中之竹化为手中之竹,理论必须联系实际,技法要高,境界要更高。书法的至美表现为意境,宗白华论及张旭的书法时说:“在他的书法里不是事物的刻画,而是情景交融的‘意境’,像中国画,更像音乐,像舞蹈,像优美的建筑。”言先生的艺术创作以境为高,其意境之美感特征可用“雄秀高华”四字概括。言先生与艺术结缘数十年,焚膏继晷,兀兀穷年,衣带渐宽终不悔,伸手能生五色烟,他的创作确已臻至言随意遣、心手双畅的境界。言先生的创作以崇高为宗,雄中见秀,逸中见雅。先生学书取法乎上,穷研篆隶而肆力于行草。他以大草鹰扬天下,而首先是篆隶大家。王羲之说:“穷研篆籀,功省而易成;纂集精专,形彰而势显。”(《笔势论》)他明确指出:“学书应从篆书入”,深许傅山的观点:“不知篆籀从来,而讲字学书法,皆寐也。”言先生在他的《篆学探真》一文中对篆书的用笔、结体、用墨、布局作了极为深入的论述,强调篆法既熟,其他诸体则已铺好基石,篆参隶势奇姿可生,隶参篆势形质高古,秉笔定势既有天马行空之精劲,更备老僧补衲之沉静。言先生的篆书对传统用功甚深,对《散氏盘》的奇崛朴拙,凝重遒美,《毛公鼎》《大盂鼎》《虢季子白盘》的雄迈遒健,圆润典雅,《石鼓文》的方正舒展,俊逸高古,《泰山刻石》的茂密苍深,端庄飞动,一一精嚼细咽,消化吸收,又从简牍碑版中汲取丰富营养,故操觚染翰,龙骧凤翥,雄迈秀逸。试读其集秦诏辞《大年歌》、集散氏盘铭文《金文楹联》,遣毫走墨之际,安形布白之时,书者无不斟酌立意,观其形势,圆可循规,方能入矩,如众星之棋罗,似四时之列序。细品笔法,坚韧纡徐,中含内敛,起止藏收,回曲蜿蜒,强比壮士击剑,婉若仙娥曼舞,畅如清流奔注,通似琴韵铿锵,把读者带入浩气磅礴、灵心焕发的艺术意境之中。

言先生的大草以雅逸为宗,确已逼近司空所描绘的“月出东斗,好风相从,太华夜碧,人闻清钟”的高华境界。雅逸是精品艺术的重要标志,高华是雅逸的至高境界。言先生说:“一个真实的艺术境界,体现艺术家深挚的宇宙情感,这就是妙解自我生命奥秘的清逸。”言先生的草书创作不逐时风,独标性灵,宗篆籀而法碑版,侣狂素而友张颠,陶铸百家,独成风格,又以学养才情熔铸化裁,故时而如翔龙在天,鲲鹏击水;时而如飞鸟穿林,惊蛇入草,力感气势,风神华采,有机统一。言先生的大草“筋力”与“秀骨”、雄浑与清逸达到了高度的和谐。和谐是美的至高境界,里德说:“中国艺术家试图在他们的作品中表现出宇宙的和谐。”从书法本体而言,其艺术创作建立在深厚的功力之上,其坚深的篆隶笔墨,运用于裹锋的用笔之法,使其整体书风高古而秀逸。他以中锋用笔使其线条厚实、凝重,偶用侧锋取妍,得飘逸之致。他承接张芝、小王、张旭、怀素以及黄鲁直硬毫中锋用笔之法,更独创以长锋羊毫的裹锋用笔,将古人的中锋笔法运用于生纸、长锋等不同工具之中,裹毫挥运,纤毫必究,故风韵神采,妙尽天然。从艺术素养而言,其艺术语言高度诗化,书卷气甚浓,朗现华滋、圆融、清远、俊逸的意境。言先生近年连续创作的三件大草长卷均是个性鲜明、雄秀高华的杰构。他告诉我,大凡创作之前,闭关数日,忘怀万虑,游心无垠,远思长想。纵览张旭、黄山谷、王铎直至林散老大草经典,与古人对话,觅书道之奥妙。故操觚染翰,潇洒流落,翰逸神飞。他将渊深的学养,浓郁的诗意,时代的精神,灌注于书品之中,化素淡为瑰丽,化平凡为神奇,但见灵性的线条,若俯若仰,若来若往,不可为象。既而指顾应声,落笔生风,恣绝伦之妙态,怀悫素之洁清,修仪操以显志,独驰思乎杳冥,而曲终奏雅,顿若山安。微观细品,一字一奇,一字一变,活笔、活墨、活势比比皆是。中锋使转,绞锋使转,将篆籀的精劲、二王的妍逸、怀素的灵秀、松雪的潇洒熔于一炉,兔起鹘落,纵横挥斫,既圆转活脱又刚劲矫健,既快速流转又暗合法度。那千回百折、形断脉连的线条,如春虹之饮涧,如飞鸟之入林。而墨色对比,淋漓酣畅,抒情高潮跌宕起伏,佳构与深采并流,心意共逸韵俱发,从一画之迹中,流显出万象之美。中观审视,书家的清气、灵气、逸气、浩气沛然而至。淋漓的墨色,飞动的体势,瑰奇的意象,与表达的生命精神浑化为一,其壮美之境使人油然想起汉赋中描写的楚太子观广陵之潮:其始起也,洪淋淋焉,若白鹭之下翔;其少进也,浩浩溰溰,如素车白马帷盖之张,其波涌而云乱,扰扰焉如三军之腾装。宏观圆览,不睹字形,但见神采,整体意象如飞龙在天,薄日月,伏光景,神变化,过重溟,仿佛从三千以崛起,向九万而迅征。足萦虹霓,目耀日月,块视三山,杯观五湖,喷气则六合生云,振鳞则千里飞雪,其动也神应,其行也道俱,一鳞一爪,无不光华夺目。灵虚的空间,自然的飞白,仿佛化成祥云萦绕,瑞气氤氲,这是生命本体的物化,博大胸襟的折光,时代精神的礼赞!生命之伟力与意境之高华已妙合无垠,品读如此艺术杰构,独特的美感犹如身骑神龙在雄浑而瑰丽的交响乐中飞翔,不觉激情飞溅,壮气凌霄!

文府心游笔有神,灵山秀水铸书魂。的确,山川灵气,奇高悟性,渊深学养,精湛技法成就了言先生的艺术事业。张海先生倡言:“时代呼唤中国书法经典大家”,言先生正是以其学养才情与生命精神着意打造时代的经典,用智慧的泥土努力筑建精神的高原。言先生说,努力开筑精神的高原,应为新时期广大艺术工作者的共同目标,这一目标需要一代乃至数代人的共同努力方有实现之可能,他个人的劳动仅仅为这一宏伟工程加了一筐土石而已,要走的路还很长,任务甚为艰巨,但有信心为此奋斗。欲顾所来径,奇葩粲满枝,而先生依然故我,淡定从容,首低前哲,心许时贤。言先生说:真正的艺术家应只问耕耘,少问收获,成败自有后人评说。艺术无绝对的完美,没有最好,只有更好。作为当代书坛主将之一,言先生深感任重道远。与其三次晤见,感触良多,撰文至此,凑成俚句一首以祝先生攀登新的高峰:饮露餐英春复秋,丹心一片报神州;东风浩荡开新宇,国运昌隆展壮猷!


蒋力馀,湘潭大学艺术学院教授,诗书画美评家,在《文学遗产》《光明日报》《人民画报》《人民政协报》《中国文化报》《中国艺术报》《中华辞赋》《世界艺术》《中国书法》《南京师大学报》,台湾《国文天地》,韩国《东方汉文学》等国内外学术刊物发表诗书画美评140余篇,论文两篇获国家级大奖。专著有《沈鹏诗书研究》《林凡评传》《诗书画探微》《中国历代梅花诗抄》。


李光泉,男,1955年12月出生,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书法名城联谊会常务理事,湘潭市政协原副主席,湘潭市文联原主席(现名誉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