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儒第十一

【题解】

本篇围绕如何评价儒学展开论辩。御史认为,孔子和儒家对改变现实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孔子维护君臣大义,但他的弟子冉求、子路却当了季孙氏家臣,孔子讲男女之礼,但他却通过奸臣弥子瑕去见卫灵公夫人南子,这些都说明孔子言行不一。对此文学指出,孔子和儒家无法改变现实,是因为他们手中没有权柄;孔子见南子,其本意是为了拯救乱世。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家经学成为汉家意识形态,但在这样的历史条件下,身为汉朝官员的御史,却肆无忌惮地攻击儒学,诋毁儒家祖师孔子,这一现象表明,即使在儒学定为一尊之后,它也没有化为整个汉家的思想,汉朝思想统治远不如想象中那样严密。

御史曰:“文学祖述仲尼(1),称颂其德,以为自古及今,未之有也。然孔子修道鲁、卫之间,教化洙、泗之上(2),弟子不为变,当世不为治,鲁国之削滋甚。齐宣王褒儒尊学(3),孟轲、淳于髡之徒(4),受上大夫之禄,不任职而论国事,盖齐稷下先生千有余人(5)。当此之时,非一公孙弘也。弱燕攻齐(6),长驱至临淄,湣王遁逃(7),死于莒而不能救;王建禽于秦(8),与之俱虏而不能存。若此,儒者之安国尊君,未始有效也。”

【注释】

(1)祖述:宗奉、称述。仲尼:孔子的字。

(2)洙、泗:洙,洙水,泗水的支流。泗,泗水,发源于山东泗水县。孔子在洙、泗水边讲学授徒,后人遂以洙、泗作为儒家学派的代称。

(3)齐宣王:齐威王之子,名辟彊,为田氏齐国第五任国君。在位期间,扩大稷下学宫规模,集中了儒、墨、道、法、兵、刑、阴阳、农、杂各派学者,著书立说,互相辩难,促进了战国时期的百家争鸣。

(4)孟轲:战国时期邹国(今山东邹县)人,字子舆,受业于子思之门人,倡导性善论,是儒家心性学说代表人物,有《孟子》七篇,被后来儒家尊为亚圣。淳于髡(kūn):战国时期齐人,以滑稽善辩著称。

(5)稷下:故址位于战国时期齐国都城临淄(今山东临淄)西门外。齐威王、齐宣王在此设立学宫,延揽各派学者讲学辩难。《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载:“于是齐王嘉之,自如淳于髡以下,皆命曰列大夫,为开第康庄之衢,高门大屋,尊宠之。”

(6)弱燕攻齐:公元前284年,秦、楚、燕、韩、赵、魏共同伐齐。燕国将军乐毅率兵攻破齐国都城临淄,齐闵王出逃到莒,被楚人杀死。

(7)湣:通“闵”。齐闵王,田氏,名地,齐宣王之子,田氏齐国第六任国君。在位期间破秦、燕诸国,制楚,灭宋,与秦昭王并称为东、西二帝。公元前284年为楚将淖齿所杀。

(8)王建:齐王田建,战国时期齐国末代国君。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灭齐,俘虏齐王建。禽:同“擒”。

【译文】

御史说:“文学宗奉、称述仲尼,称颂孔子之德,以为从古到今,未曾有过孔子这样的杰出人物。然而孔子在鲁国、卫国之间宣讲儒道,在洙水、泗水之上从事教化,弟子并不为之变化,当世并不为之变为大治,鲁国削弱越来越厉害。齐宣王褒奖儒学,孟轲、淳于髡之徒,接受上大夫的俸禄,不任实职而专门议论国家大事,齐国稷下先生大约一千多人。那个时候,并非只有一个公孙弘。弱小的燕国进攻齐国,乐毅率兵长驱到齐国都城临淄,齐湣王弃城遁逃,死于莒地而不能拯救。齐王田建被秦国俘虏,齐国儒生与齐王一起被俘而不能保存齐国。照此看来,儒家安定国家尊奉君主,是不曾有过实际效果的。”

文学曰:“无鞭策,虽造父不能调驷马(1)。无势位(2),虽舜、禹不能治万民。孔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3)故轺车良马(4),无以驰之;圣德仁义,无所施之。齐威、宣之时(5),显贤进士(6),国家富强,威行敌国。及湣王,奋二世之余烈(7),南举楚淮(8),北并巨宋(9),苞十二国(10),西摧三晋(11),却强秦,五国宾从(12),邹、鲁之君,泗上诸侯皆入臣。矜功不休(13),百姓不堪。诸儒谏不从,各分散,慎到、捷子亡去(14),田骈如薛(15),而孙卿适楚(16)。内无良臣,故诸侯合谋而伐之。王建听流说,信反间,用后胜之计(17),不与诸侯从亲(18),以亡国。为秦所禽(19),不亦宜乎?”

【注释】

(1)造父:周穆王时期善于驾车的人。

(2)势:原作“世”,据王利器说校改。

(3)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见于《论语·子罕》。凤鸟,传说中的凤凰,仅在太平盛世出现。河图,传说伏羲时黄河里出现龙马,身上有图,即河图。《周易·系辞上》:“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已,止,完结。

(4)轺(yáo)车:古代用一匹马拉的小车。

(5)齐威、宣之时:“宣”上原无“威”字,据张敦仁说校补。

(6)显贤进士:“显”上原有“不”字,据张敦仁说校删。

(7)奋:继承发扬。二世:齐威王、齐宣王。余烈:遗留的功业。烈,通“业”。

(8)举:攻克。

(9)巨宋:强大的宋国。

(10)苞:通“包”,征服。

(11)三晋:赵、魏、韩。

(12)五国:燕、赵、韩、魏、楚。宾从:宾服听从。

(13)矜功:夸耀战功。

(14)慎到:战国时期赵国人,学黄老之术,倡导“势”,著有《慎子》四十二篇。《汉书·艺文志》列为法家。捷子:一作“接子”,战国时期齐国人,著有《接子》二篇,《汉书·艺文志》列为道家。

(15)田骈(pián):战国时期齐国人,著有《田子》二十五篇。《汉书·艺文志》列为道家。

(16)孙卿:即荀卿。战国时期赵国人,名况。汉人为避宣帝刘洵讳,称为孙卿。年五十,游学于齐,在稷下三为祭酒。后为齐人所谗害,投奔楚国春申君,为兰陵县令。著有《荀子》三十二篇。《汉书·艺文志》列为儒家。

(17)后胜:齐王田建的相国,主张齐不救五国之难,不与秦国交战,后被秦国所俘。

(18)从:同“纵”,合纵。

(19)禽:同“擒”。

【译文】

文学说:“没有马鞭,即使是造父也不能协调四马拉的车。没有权势地位,即使舜、禹也不能治理万民。《论语·子罕》载孔子说:‘凤鸟不飞来,黄河不出现画图,我这一生要完了吧!’因此用一匹马拉的小车,无法奔驰;圣德仁义,无处施行。齐威王、齐宣王时期,举荐贤能,进用才士,国家富强,威震敌国。到了齐湣王,继承发扬齐威王、齐宣王两代遗留的功业,向南攻克楚国的淮北,向北吞并强大的宋国,征服十二个诸侯国,向西挫败赵、魏、韩三晋之国,打退强秦的进攻,燕、赵、韩、魏、楚五国宾服听从,邹国、鲁国的君主,泗水边上的诸侯都入朝称臣。可是齐湣王无休无止地夸耀战功,老百姓忍受不了他的统治。诸位儒生劝谏,齐湣王不愿听从,于是各自分散,慎到、捷子逃亡而去,田骈到了薛地,而孙卿入楚为兰陵令。齐国内无良臣,因此诸侯合谋讨伐齐国。齐王田建听信谗言,误信秦国的反间计,采用国相后胜的计谋,不与山东诸侯合纵,导致亡国。他被秦国所俘虏,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御史曰:“伊尹以割烹事汤(1),百里以饭牛要穆公(2),始为苟合(3),信然与之霸王(4)。如此,何言不从?何道不行?故商君以王道说孝公,不用,即以强国之道,卒以就功。邹子以儒术干世主(5),不用,即以变化始终之论,卒以显名。故马效千里(6),不必胡、代(7);士贵成功,不必文辞。孟轲守旧术,不知世务,故困于梁宋(8)。孔子能方不能圆,故饥于黎丘(9)。今晚世之儒勤德(10),时有乏匮(11),言以为非困此不行(12)。自周室以来,千有余岁,独有文、武、成、康,如言必参一焉(13),取所不能及而称之,犹躄者能言远不能行也(14)。圣人异涂同归(15),或行或止,其趣一也(16)。商君虽革法改教,志存于强国利民。邹子之作,变化之术,亦归于仁义。祭仲自贬损以行权(17),时也(18)。故小枉大直,君子为之。今硁硁然守一道(19),引尾生之意(20),即晋文之谲诸侯以尊周室不足道(21),而管仲蒙耻辱以存亡不足称也(22)。”

【注释】

(1)伊尹以割烹事汤:传说伊尹为了接近汤,于是做汤的厨师,借烹饪谈国家大事,引起汤的注意。

(2)百里以饭牛要穆公:传说百里奚以喂牛取得秦穆公的信用。要,结交。

(3)苟合:偶然遇合。

(4)信然与之霸王:获得信任之后,伊尹与商汤、百里奚与秦穆公才成就了王道或霸道事业。然,乃。

(5)邹子:战国阴阳学派创始人邹衍。《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载:“驺衍睹有国者益淫侈,不能尚德,若《大雅》整之于身,施及黎庶矣。乃深观阴阳消息而作怪迂之变,《终始》、《大圣》之篇十余万言。”干:求。

(6)效:马跑的效验。

(7)胡:匈奴。代:代国。两地出产良马。

(8)孟轲守旧术,不知世务,故困于梁宋:《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载:“道既通,游事齐宣王,宣王不能用。适梁,梁惠王不果所言,则见以为迂远而阔于事情。”

(9)黎丘:地名,在今河南虞城北。

(10)勤德:勤于修德。

(11)乏匮:陷入窘境。

(12)言以为非困此不行:说不这样困窘就不行。注家多将此句断为“言以为非,困此不行”,但按照这种断句,很难说通。困,一作“因”。

(13)参一:参照文、武、成、康其中的一个。参,参验。

(14)躄(bì)者:双脚残废的人。

(15)涂:同“途”。

(16)趣:通“趋”。

(17)祭仲自贬损以行权:见于《春秋公羊传·桓公十一年》。公元前701年,郑庄公病死,太子忽即位,是为郑昭公。宋人设计绑架郑相祭仲,要求祭仲废掉昭公忽,立郑庄公另一位姬妾、宋人雍氏女所生的突为国君。此时祭仲如果正面拒绝宋国的要挟,不仅自己性命难保,而且还会招致宋国大兵压境,用武力胁迫昭公忽让位于突。在这种情况下,祭仲采取权变之策,暂时同意了宋国的请求,让公子突当了国君,是为郑厉公,昭公忽亡命奔卫。四年之后,祭仲赶走厉公突,迎接昭公忽回国复位。祭仲屈从强国的要挟而废忽立突,这从正常的目光来看是不可取的。但祭仲此举保全了昭公忽的生命,昭公忽让位出奔,由此获得了让位的美名。所以公羊家特别欣赏祭仲这种权变行为。权,权变。

(18)时:特定时势。

(19)硁硁(kēnɡ)然:浅见固执的样子。一道:一种学说,指儒家学说。

(20)尾生:古代坚守信用的人。传说他和一女子在桥下约会,女子逾期不来,正好山洪暴发,他还不肯走,抱桥柱死守,终被淹死。

(21)晋文:晋文公重耳,春秋时期继齐桓公之后的第二位霸主。谲:诡诈。《论语·宪问》载孔子曰:“晋文公谲而不正,齐桓公正而不谲。”

(22)管仲蒙耻辱:指管仲被幽囚而不能死节。

【译文】

御史说:“伊尹以宰割烹饪来事奉汤,百里奚以喂牛结交秦穆公,开始是偶然遇合,获得信任之后,伊尹与商汤、百里奚与秦穆公才成就了王道或霸道事业。这样,什么言论不听从?什么思想学说不能施行?因而商君用王道游说秦孝公,孝公不听用,商君就用强国之道来游说,最终成就功业。邹衍用儒家学说游说当时诸侯,不为诸侯所用,他就以阴阳变化、五德始终的理论去游说,最终得以扬名。因此马只要日行千里,不一定非要匈奴、代地所产。士人贵在能够成功,不一定非要华美的文辞。孟轲只知道坚守唐虞三代旧的道术,不知当世要务,因而在梁、宋受困。孔子只能方不能圆,因此在黎丘挨饥受饿。如今近代儒生勤于修德,不时陷入困窘,说不困窘就不行。自周王室以来,到现在有一千多年,你们所称颂的只有周文王、周武王、周成王、周康王,如果讲起道理就一定要参照文、武、成、康其中的一个,拿人们所比不上的圣王而加以称颂,如同跛脚人能谈论远方却不能行走一样。圣人殊途同归,有时行走,有时停止,但最终的趋向是一致的。商君虽然改革法律修改教化,但他的志向在于强国利民。邹衍的著作,讲阴阳变化之术,但最后归于仁义。宋国国相祭仲自我贬损以行使权变,这是特定时势的产物。因而小弯曲大正直,君子是可以做的。如今你们固执地坚守儒家一家之说,像尾生那样行事,如此看来,晋文公通过诡诈手法主盟诸侯来尊重周王室不足称道,管仲蒙受耻辱来保存亡国也是不值得称赞的。”

文学曰:“伊尹之干汤,知圣主也。百里之归秦,知明君也。二君之能知霸主,其册素形于己(1),非暗而以冥冥决事也(2)。孔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3)如何其苟合而以成霸王也?君子执德秉义而行,故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4)。孟子曰:‘居今之朝,不易其俗,而成千乘之势,不能一朝居也。’(5)宁穷饥居于陋巷,安能变己而从俗化?阖庐杀僚(6),公子札去而之延陵(7),终身不入吴国。鲁公杀子赤(8),叔眄退而隐处(9),不食其禄。亏义得尊,枉道取容,效死不为也。闻正道不行,释事而退(10),未闻枉道以求容也。”

【注释】

(1)册:通“策”,主意,思想。

(2)冥冥:在黑暗之中,糊里糊涂。

(3)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见于《论语·子路》。名,名分。

(4)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论语·里仁》:“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造次,仓促,匆忙。颠沛,动荡,变乱。

(5)居今之朝,不易其俗,而成千乘之势,不能一朝居也:见于《孟子·告子下》,但文字有所不同。居今之朝,指在当朝做官。千乘之势,拥有千辆兵车诸侯的权势。居,做官。

(6)阖闾杀僚:吴王寿梦去世后,吴人要在诸樊、馀祭、馀昧、季札四个儿子中选择嗣王,诸兄欲立季札,季札不受。诸樊不传子而传弟,欲以次第及于季札。馀昧死后,吴人又欲立季札,季札逃去。吴人乃立馀昧子僚为王,诸樊的儿子公子光不服,与伍子胥合谋,派专诸刺杀吴王僚,公子光即位,即吴王阖闾。

(7)公子札去而之延陵:季札认为阖闾杀死吴王僚是不义,便回到他的封地延陵。延陵,在今江苏武进。

(8)鲁公杀子赤:春秋时期,鲁文公庶子公子俘杀死嫡长子公子赤后,自立为王,是为鲁宣公。鲁公,鲁宣公。

(9)叔眄退而隐处:叔眄为鲁宣公之弟,他对鲁宣公杀嫡自立行为不满,选择退隐,终身不受其俸禄。

(10)释事:辞职。

【译文】

文学说:“伊尹求合于汤,是因为他知道汤是一位圣明君主。百里奚归附秦国,是因为他知道秦穆公是一位明君。伊尹、百里奚二人能知道商汤和秦穆公,他们的决策是平时在心里就已经想好的,并不是在昏暗之中糊里糊涂地决定大事。《论语·子路》载孔子曰:‘名分不正就会语言不顺,语言不顺就导致事情办不成。’怎么能随便迎合以成就霸主和帝王大业呢?君子执持道德,遵守道义而行动,在仓促之间不忘道德仁义,在颠沛流离之间不忘道德仁义。《孟子·告子下》载孟子曰:‘在当今之朝做官,不能改变社会恶俗,即使拥有千辆兵车的权势,这官一天也不能做。’宁愿住在陋巷穷困饥饿,怎么能改变自己而随从世俗变化呢?阖庐派刺客杀死吴王僚,公子季札离开国都,到延陵去隐居,终身不进入吴国都城。鲁宣公杀死公子赤,叔眄退位隐居,不食鲁宣公俸禄。亏损仁义而得尊位,用不正当手段取得上司欢心,这样的事宁死也不能做。我只听说过当正确道路走不通时,辞职退隐,没有听说过用不正当手段求得上司欢心。”

御史曰:“《论语》:‘亲于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1)有是言而行不足从也(2)。季氏为无道(3),逐其君,夺其政,而冉求、仲由臣焉(4)。《礼》:‘男女不授受,不交爵。’(5)孔子适卫,因嬖臣弥子瑕以见卫夫人(6),子路不说。子瑕,佞臣也(7),夫子因之(8),非正也(9)。男女不交,孔子见南子,非礼也。礼义由孔氏,且贬道以求容(10),恶在其释事而退也?”

【注释】

(1)亲于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见于《论语·阳货》。亲于其身为不善者,亲自做坏事的人那里。

(2)有是言而行不足从:说过这样的话,行动却跟不上。

(3)季氏:春秋时期鲁国执政大夫季平子。他勾结孟孙氏、叔孙氏一起驱逐鲁昭公。

(4)冉求:鲁人,字子有,孔子弟子,为季康子家臣。仲由:鲁国卞人,字子路,曾任季康子家臣。

(5)男女不授受,不交爵:见于《礼记·坊记》。男女不授受,男女之间不直接交接东西。不交爵,不互相碰杯喝酒。爵,酒杯。按,“授”下原无“受”字,据王利器说校补。

(6)嬖臣:君主宠臣。弥子瑕:卫灵公宠臣。卫夫人:卫灵公夫人南子。

(7)佞臣:花言巧语的奸佞之臣。

(8)因:依靠。

(9)正:正当。

(10)贬道:违背道义。

【译文】

御史说:“《论语·阳货》载孔子说:‘亲自做坏事的人那里,君子是不去的。’孔子有这样的话,但他的行为却跟不上。季孙氏行为无道,驱逐鲁昭公,夺取鲁国政权,而孔子弟子冉求、仲由却做了季孙氏的家臣。《礼记·坊记》说:‘男女之间不直接交接东西,不互相碰杯喝酒。’孔子到卫国,通过卫灵公宠臣弥子瑕去见卫君夫人南子,子路不高兴。弥子瑕,是花言巧语的奸佞之臣,孔夫子依靠他打通关系,这是不正当的。男女之间不打交道,孔子去见南子,这不符合礼的要求。礼义本来是由孔子传授的,可是他却违背道义来求得诸侯欢心,哪里看到他辞职退隐呢?”

文学曰:“天下不平,庶国不宁(1),明王之忧也。上无天子,下无方伯(2),天下烦乱,贤圣之忧也。是以尧忧洪水,伊尹忧民,管仲束缚(3),孔子周流(4),忧百姓之祸而欲安其危也(5)。是以负鼎俎、囚拘、匍匐以救之(6)。故追亡者趋(7),拯溺者濡(8)。今民陷沟壑,虽欲无濡,岂得已哉?”

御史默不对。

【注释】

(1)庶国:各国。

(2)方伯:某一地区的诸侯领袖,如周文王为殷商王朝的西方诸侯领袖,被人称为西伯。

(3)束缚:被捆绑。

(4)周流:周游列国。

(5)安其危:使危者转安。

(6)负鼎俎:指伊尹为汤厨师之事。囚拘:指管仲被幽囚。匍匐:本指手足并用,在地上爬行,此处指孔子周游列国宣传王道。

(7)趋:快跑。

(8)濡:衣服浸湿。

【译文】

文学说:“天下不太平,各诸侯国不安宁,这是英明君王的忧虑。上面没有英明的天子,下面没有统管一方的诸侯领袖,天下烦扰混乱,这是圣贤的忧虑。所以尧忧虑洪水,伊尹忧虑民众,管仲被囚禁,孔子周游列国,都是忧虑老百姓的祸患,希望转危为安。因此伊尹背负鼎俎求见商汤,管仲被拘囚而忍辱负重,孔子周游列国志在救世。因而追赶逃亡的人要快跑,拯救落水的人要湿衣。如今民众陷入沟壑之中,即使想不湿衣,怎么能办得到呢?”

御史沉默,不再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