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六. 护照留下,我带囡囡去看花

我这不过是一个私人公司。

公司刚创立时,租乡里的旧仓库;后来做大了,就在乡里搞的开发区整了个厂房,更大后又扩充了临近的厂房,这个开发区一直也没吸引到太多的外部公司来,我公司厂房周边的也没租出去几个,不然我的厂房彼此相隔甚远也是麻烦。

办公室会议室什么的,就是把最早的厂房打出一段隔离,做做隔断,弄出几间房,装修一下,毕竟还是需要一个地方接待业务往来人员嘛。

有什么事需要通知下去,就一个厂房,一个厂房让管事的传达下去就好;至多各自厂房内要集中开会,那就在厂房进门的空地开好了,我一直没有也不打算弄一个能容纳全体员工的大厅。

年底大会或是新年晚会,其实是同一个会,一年也就那么一次,全体参加,我就去租乡里的地方来开。偶尔有个紧急情况要通知大家,索性我让全体员工都站在厂房外那条宽阔的开发区内的路上,用个喇叭哇啦哇啦地宣讲一通,倒也很有气势和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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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大小头目离开会议室,去各自的‘山头’喊人来开会,

我走出会议室,出了厂房,站在门口等,秘书拿来了扩音器,我试试音:“喂,喂,大灰狼来了,警报,警报,大灰狼来了”。边上几个已到的女工抿嘴偷笑。

等人到得差不多了,我瞧着,因为已放一部分工人回去了,所以没了公司最辉煌时的气派。

业务如此不景气之下把所有还留在公司的人召集起来,工人们的步伐不如以往轻快,大伙沉闷地过来,站下,等待公司老板我说话。

我咳咳两声,“今天把大伙召集在一……”,

呜呜,呜呜,一阵警车声由远而近。我扭头向左侧看去,只见一辆警车沿着路冲我们这个方向开过来。所有的人都侧转身去看发生什么事情。

我们占着路,如果警车要开进去,势必我们要把路让出来,我正想着,警车到跟前停住了。我愕然。

一个年轻的警察从车里出来,看到这么多人把路堵着,又好像在开会,他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

很快,他严肃表情,警惕地开口问:“你们谁是吴湘依?”

人群嗡嗡地开始有点乱。

我不动声色,“我就是”,声音甚至从扩音器里传出。

小警察走近我,“我是湘水区派出所的警察,有人举报你挪用巨额公司资金海外炒股,请跟我去派出所协助调查”。

人群炸开了。

我感叹,出来混,总是专等到你最卡紧的那一秒,要你还的!

我贴近扩音器,让所有人都能听见,“这位警察同志,可否略缓三十分钟,你也看见,我们正在开员工大会,关系到在场的这,”,我打量一下全场,“这也好几百人的未来去向。我把原定会议议程加快一点速度完成,再来说挪用资金的事,不然,影响了几百人今后的饭碗,这事情就更难办了,你看如何?”。

小警察同志见在场人数确实不少,就点头同意了。

按照原来议程,我先说去缅甸开厂的事情,

我用比平日里几乎快一倍的语速,通告了在场全体我们在缅甸开厂的计划、时间进度,让委派人员走到前面来。

我开始一个一个叫委派人员的名字。

这批员工早已安排妥当,今天只是想弄一个出远门前的誓师大会,煽乎煽乎气氛。

今天在这古怪情形、警车旁列、警察注视之下,他们格外配合我,动作迅速,后面的人甚至是当被叫到时,神情严肃,小跑着出来,很有一点要去战斗的悲壮味道。

切!是要去缅甸那儿织袜子,不是去打仗!

待点过所有要去缅甸的人员名字后,我站在扩音器前,神情肃穆,一言不发,就这样对视了三十秒,我绷不住了,开口:

“同志们,下周一你们就要奔赴异国,在那蚊虫肆虐、比我们这儿闷湿许多、传说中的金三角地带,建厂房,”,我顿了顿,“织袜子”。

全场哄堂大笑,神情紧绷的缅甸“敢死队员们”面色怪异,又想笑,可心情还未从刚才的悲壮中跳出来;小警察没忍住,也咧嘴笑了。

我要的就是缓和气氛,不然太紧崩,一会儿我很难有机会转圜警察对我的传唤。

我还是要把该做的事做完。我继续说:

“已有很多公司把他们的生产厂外迁去了越南、柬埔寨,我们没赶那波潮流。

我们美国的老客户,以往这时的新订单,今年大部分不敢再续订,逼得我们不得不也把工厂外迁,不然老客户就会流失光了。

在缅甸找到建厂的机会,至少我们可以搬一部分设备过去,让一小部分人过去,在未来十年,或许到不了十年,公司的业务丢失能减少一些,也算保住股东一部分投资,这些员工还有事做。”

我说:“去缅甸织袜子,也是拼搏,那个地方,不止我们一家,已经有、将来还会有不少厂家会外迁工厂去那儿的”。

“所以,公司外贸业务的存亡重担,就落在你们肩上了”。在场的人开始跟上我的节奏。

“不过,不要以为你们是去给当地带来了就业机会,收入,就表现得像个大爷,要反过来想,是他们提供我们赚钱,保住客户的机会。所以,谦虚一点,还有,让带队的去找个人给你们讲讲当地的习俗,不要犯了忌讳”。

这是我从张路那儿听来的,他跟我说起过,欧洲的大公司外派人员来中国时,先得上东方礼仪习俗培训课,还要考试呢。

交代完出国分队的事项,下一个大项就是本地公司工厂改造。

这项我简洁我的说话内容,只是宣布吴中革总经理全权负责,草根仪器的人马下周入驻就打住了。

我想想,接着说,“很多工作将来都会由机器来完成,这个趋势我们谁都挡不住,能做的,是让我们在这个过程中找到我们存在的位置。将来工厂新的智能设备开始运行,想在新型车间工作的,就得要努力获得新技能。吴总经理会请草根仪器的技术专家来选拔、培训,选出有能力胜任新工作的,”

“年轻人,大地方工作机会很多,去闯闯,没坏处,至少开拓眼界,”

“拖家带口、年纪大些的,去找那些需要计算机技能的工作也不现实。“

我说:”这儿给大家透个信息,其实大多数人在昨晚的养生园项目会上也已经知道,这里要盖养老公寓和养老院。建成后那儿一定需要人手,

为了帮那些无法胜任公司新岗位、也不能去大地方找工作的员工转岗,公司将以不亏本为底线的低价给养老公寓和养老院提供我们的产品,前提是优先录用我们公司的员工。”

这条消息还是很让大家欢喜的,我看到小警察的面色和缓许多,不再像刚下车时满脸都是面对罪犯的警惕神情。时间也已过去不止半个小时,他没有催促我的意思。

我想利用一下这条消息给大家的好感,就没有放大家离开,而是继续说:

“现在回到警察同志提出的问询,虽然是股东们的事,但毕竟是大家共同的公司,我就在这公开说。”

“的确,我授权我们美国分公司的总经理把应回返的货款转去买股票,”

全场又哗然,我不动神色,继续,“我承认我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误操作少了个小数点,结果授权放大了百倍,不管是误操作还是有意行为,都是我的错,我得负责。我们的财务总监工作很到位,通过货款没到账,帮我发现了这个错误。

直到今天上午,由于联系不上美国分公司总经理,他也没有任何信息知会我是已经购买股票还是没有,所以严格地讲,只有授权转款是事实,买没买股票尚未澄清,若全额款项只是在指定的账户上呆着,何来挪用二字?”

“况且,昨日,在仍未联系到分公司总经理的情况下,我发出修正邮件,去改正我犯的错误,那封邮件抄送了吴中革总经理、向明、和律师,我猜想举报之人也是通过这封邮件知道我转款之事的吧?”

“无论举报人是针对我个人有意见,还是出于对公司的爱护,在场的各位认为,举报人提出的‘挪用巨额资金’是已经构成的事实?还是举报信息不够充分?是不是应该等到美国的情况明晰后才能立案调查?”

公司的员工还是不愿自己公司的董事长进派出所的,纷纷喊:“等澄清以后”。

我又画蛇添足了一句,“顺便说一句,今早,谢东临给我下载的我想买的那类概念股都在上涨,所以,就算是已经买成股票,至少到目前为止有赚没赔,没给公司造成损失”。

小警察听着有道理,但他的任务是把我带回去,一时不知是该强硬地把我带走、这样很可能惹怒众人;还是算了、这样空车回去可能被头责怪。

我诚恳地对小警察说:“我这里你看到了,有很多事还是需要我处理的,时间不允许我现在马上跟你去接受问询;不过你也需要回去有个交代。这样好不好,虽然没必要我跟你去,但我愿意把我的护照交到你的手上,保证我出不了国,就算将来有问题也能逮到我。如何?

我现在必须去赶飞机,我承诺了我的女儿,带她去京城看花”。

小警察往人堆里张望,那方向里有吴富财的婆姨她们几个,不过目前场合下,那几个人连小警察这个方向都不敢看。小警察望望,没有任何反对我的声音,倒是有不少人责怪报案人,“把董事长弄进警察局对公司有什么好?”

最终,小警察还是拿着我的护照走了。

我结束露天大会,“这么多年来,我欠大家一句话,现在补上”,

大家都望着我,

我深深一鞠躬,“谢谢,感谢大家这么多年与我同甘共苦,风雨同舟”。

我忍住那丝哽咽,“我必须去赶飞机,吴总,现在该你发威了”。

大家哄笑,挥手和我再见,纷纷喊:“一路平安”。

我夺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