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美国的回款没回来

周一早六点,我准时睁开眼睛。多年的习惯让我无论头天睡多晚,我都会在这个时刻醒来。

伸手从床头柜上摸到手机,准备开始起床第一个动作:读微信。点开手机,我一愣,揉揉眼,再看一眼,未接电话37个!

什么情况?哦,我想起我设了夜间免打扰,振动也关了,所有外部信号我都给屏蔽了。

最近一个坏消息接着一个坏消息。

已经是第七家和我签约的商场要关门了,欠款可定是指望还不上,至少我要把还没卖出的床上用品拉回来吧,仓库已经装满,部分工人已经让他们回家等候通知,剩下的都是跟了我多年的老人,要不就是都跟湘水湾七拐八拐有割不断联系的七大姑八大姨什么的。

我这个厂,这些人多多少少也是凑了钱的,换句专业的说法,他们都是股东,只不过这么多年,厂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我说了算,无论是买机器,新产品换成什么样的,还有价格。价格是我最头疼的事了,费尽我的脑子。还好,兄弟们帮衬,我的代理大多也很给力,我这些年所做的决定马马虎虎也都完成得很好,至今,不,到前年止还算没让厂里吃过大亏。

大家每年对我给的分红也还算满意,至少对我说的解释故事表示同意。至于对我出的新点子,总是会有些人觉得太冒进,找我吵架,我就笑眯眯地和他们东扯西扯,讲些他们喜欢听的故事,慢慢就没话了。再有不行的,我拿双份他出的钱让他去别家,他要么走人,要么立马闭嘴。

这么多年,见我和谁吵过嘴,打过架?我的话不多,可我知道,我说的基本上是他们心里想听的,无论是我的客户,还是我是客户的,或者我叔爷爷,叔奶奶,还有就是邻居家一同长大的伢子们,哪怕再捉弄我,我也没有吵过嘴,打过架。

哦,不对,好像小小孩时候,我打过一次人。我有个妹妹,应该是堂妹那类的,家里亲戚关系太复杂,我从来也没去搞明白过。那时候,她好小,连路都走得歪歪斜斜,偏还喜欢去茶园,我揪着心的跟她在茶园坡上坡下地乱跑,她还喜欢乱挖洞,盯着看。那小草被露了根,羞也羞死了,偏我那时候还不会说话,她却是小嘴巴拉巴拉的,说个没完,手的动作也贼快,气得我要命,最后把她打哭了。我有些后悔,那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打人,还是打了我的妹妹。

回家后叔奶奶居然没打我,抱着妹妹,给妹妹好几块她喜欢吃的黑乎乎的糖,她笑嘻嘻地馋我,脸上还挂着泪。笑话,我又不是细妹子,好像我很稀罕吃糖似的。再后来,妹妹被她妈妈领走了。长大后,我还有点想念她。哦,话扯远了。

国内市场这么糟糕了,去年起,出口美国的业务暗地里开始有些风声紧张起来,果然,后来网上发布出加税的消息。如今愈加糟糕,中国出口美国的商品,加税范围越来越宽,头批进入清单的雪地靴整黄了我十分之一的订单;祸不单行,我的棉袜和棉麻床上用品业务上周又上了第三批清单,NN的,涉及我近一半的出口业务,这是要让我关门的节奏?

这些事搞得我这些天夜夜不能入寐,再这样下去,我要么成仙,要么就要崩溃了。我开始严格调整我的生活节奏,效果不明显。这也是为什么我决定从这周起,掐断夜间所有刺激源,周末的晚上我关闭所有输入信号源:电话、微信、QQ、包括默念七遍:“听不见,看不见,妖魔鬼怪都不见;听不见,看不见,妖魔鬼怪都不见;……;……,……”。

我就知道,强行安排是有反噬的。这不,一打开手机,未接短信、E妹儿、未接电话提示都突突地跳出,而且让我感觉很不好。

最多的17个电话是我的财务总监向明打来的。我回拨过去,立马接通。

“老板,美国的回款还是没到”,向明显然在等我的电话。

“托尼张是怎么说的?”,托尼张是我在美雇的分公司总经理,当地华人,写中文差点劲,但说中文那个溜,人也活分得很。国内的货都是运到美国后,由我在美的分公司再批发分销出去,现在外贸利太薄,我不想再多道中间环节给他人分利。

“我从周五晚上起就找不到托尼了,电话一直关机,邮件,短信都不回我”。向明急急的说。

那就是说美国周五,上班时间找不到托尼,这有点奇怪。我这儿和美国西五区的时差是十三小时,夏时制提前一小时,也就是说现在托尼那头比我这儿晚十二小时。

“国际银行之间转账,款晚一天到也是经常的”,我安慰向明。

“我也这么以为,所以周五晚上我没找到托尼,当时也没太当回事,周六晚上我查了一下这边的银行账户,还是没到账,还想着也许是周末的原因,就没和你通气。一直到昨晚上,我试着给托尼再打电话,他的电话还是关机,这回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向明很担忧。

向明继续说:“要不是你事先唠叨,你周末要把所有外界杂音统统屏蔽掉,我都要以为你和托尼串通一气,准备跑路了”,他嘿嘿一笑,赶紧又说:“当然,我知道老板你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我也没有跑到你家去找你”。

我心里暗暗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可也没什么头绪。说实在话,我的英语实在不怎么样。以往,因为每回都是托尼事先打电话来和我沟通好了,所以传回的单据上我只要大致猜出对应的是哪票单据,我就在那张单据上签字再传过去,具体内容,其实我根本没看明白。

不是说我傻到如此程度,不然业务不会发展大到今天这样的规模。

要知道托尼是当年张路给带过来的,这个公司的出口美国业务当年也全是张路踢腾开的,也是托尼一路具体做下来的,特别是张路……走了之后,美国的业务,无论是我新挖掘出的,还是张路留下的老客户,都是托尼在打理,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做得挺好。

所以,前几年凡是出口美国小金额的项目,我都全权放手给了托尼,我这边的业务员直接和托尼对接,也就向明事后算算帐,财务总监嘛,总得要帮我把赚了多少钱算出来吧。

只是今年中美贸易战争越打越尖锐,往后时局只怕还会有大风浪,上个月我就把所有签字权都收了回来,不过几年未管细节,又都电子化了,计算机那一堆的英文连接,我还得要托尼给我电话里解释,不说他烦了,我都烦得要命,还有,时差的缘故,有时我不好找托尼,只好连蒙带猜的。我干了这么些年了,应该错不了。

目前这状况,莫不是托尼觉得我不信任他了?感到委屈,要撂挑子?

我想了想,说:“沉住气,钱不会消失不见的,这个点,美国那边已经下班了,找其他人不合适,你的英文也不行,待会儿上班后,让你手下会操作的,去查查那头银行账户是个什么情况;美国那边入夜前,你还是继续找托尼吧”。

通完话,我开始刷微信,大多都可以pass,有几个短信,E妹儿需要回复的,一一回过。之后方才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