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跟萨满法师似的

穆柳心里有个缝隙，风一刮还在呼呼作响。周佳佳却说，穆柳对不起，以前都是我不对，求你原谅我。那时穆柳正在南水河一侧的旧货市场淘东西，她在摊主的指导下，拿着据说是神笔马良专用的画笔，满脸的迫不及待。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穆柳还是一脸笑地试画笔，边听周佳佳在电话那头忏悔，心里忍不住嘀咕道，这个周佳佳是结婚了还是生小孩了，为什么会突然啰里吧嗦地说起这些往事。她不会还要邀请我给她当伴娘，她不可能真这么无耻吧！她是想忏悔过后就开始新生活，可是我的生活呢？我的生活怎么从那条走偏到地狱的道路上撤回呢？事实上结婚的不是周佳佳，而是她的八卦。周佳佳花了三分钟哭诉完，就开始熟络地跟穆柳聊起八卦。穆柳甚至觉得忏悔只是敲门砖，与人分享八卦才是周佳佳的真实目的。看来这个周佳佳也跟我一样没什么朋友，连聊八卦都要找远古的仇人。

“吴瑶，你还记得吧，听说现在信了佛，在LS定居。那里蓝天白云，空气稀薄，我一直想去旅游来着。她现在每天都拿着佛珠绕布达拉宫转三圈，周末会去大昭寺附近的广场卖些手工艺品。听说她正在锻炼身体，明年要跟人一起去转山。”

周佳佳说这些的时候，语气里都是羡慕，似乎只要说出来，心里就能沾些灵气，远离世俗的污浊。穆柳心想，当年周佳佳是不是也像今天这样兴高采烈地传着我的谣言。她们以为只要去了LS，就能净化灵魂，可她们是臭虫，永远是臭虫，就算她们飞到天上，飞到月球，就算她信了佛，吃了素，依旧是只臭虫。这样想着，恶毒的话便脱口而出，“除非她从南市出发，一步一磕头走到LS，否则真洗不清她身上的罪孽。”

穆柳的毒舌丝毫没影响周佳佳的兴致，声音透过耳膜传过来，“还有方丽，对，就那个班里最漂亮的女孩，她一毕业就嫁人了，是省城有名的富二代。我还去参加她婚礼呢，弄得特别气派，咱班嫁得最好的人就数她了。她那时候还挺清高，说真心喜欢那个人，不图房子不图钱，我前两天才知道她跟人签了婚前协议，离婚一分钱拿不走。最近两人闹离婚呢。想想真唏嘘，官司都打到二审了，说是为了孩子的抚养权。我还挺心疼她的，她拿到抚养权的几率渺茫，她没工作，又净身出户，法院怎么会把儿子给她。”

方丽是谁？班里最漂亮的人是荷荷。穆柳心里反驳道，可下一秒她就意识到自己竟然听得津津有味，她以为自己不爱八卦，原来只是因为没人扒着她耳朵说而已。周佳佳的任务完成了，就愉快地挂起电话。虚构的热闹就像虚构的小说一样，不管有多精彩你终究还是要回到现实世界。穆柳觉得周佳佳确实厉害，当年很厉害把她推进深渊，而现在她用轻描淡写的哭泣，就轻易原谅自己。当她擦干眼泪，过去的一切再不会给她的生活留下一点阴影，她会照常上班、下班、吃饭、追剧、谈恋爱、升职、加薪、买房、买车……像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一样。可阴影却一直存在穆柳的生活中。穆柳心想，我才不能哭，让别人看笑话呢？穆柳也从来不觉得过去有什么地方值得哭。只是当许乐发来信息，让她明天一早去采访企业家梦歌时。她心里想着，怎么采访啊，是大卸八块还是千刀万剐呀？那一刻，她才承认自己心底的难过，那些需要大卸八块才能释怀的过去啊，如何能不让穆柳伤心。

那天她在旧货市场呆了很久，却什么都没淘到。旁边的南水河在微风中荡起一层层褶皱，穆柳丢一颗石子进去，世界依旧风平浪静，毫无变化。

穆柳决定不再恨周佳佳了，虽然这个女孩原本还写在她的复仇名单上。可如今命运已经帮她报了仇，她就没必要再花气力在这个数不上号的配角身上。

周佳佳挂掉电话，也把那张讨好的笑脸从皮肤上卸下来。光亮如新的镜子照着她满身的乌青，打开家用药箱，拿出常备的膏药，擦干眼泪。相对于这些身上的伤口，年少时留在心底的伤才是不可磨灭，这都是她活该受的惩罚吧！周佳佳从未想过去伤害谁，可伤害还是发生了。她一直都记得，自己是怎样添了那把可以烧毁一切的稻草，尽管一切都并非出自她的本意。但话毕竟是从她这里传出去的，她难以释怀。

“她太脏了，幸亏不在寝室住了，要不然整个寝室都是她渗透出的毒素。”说话的是荷荷的寝室长，叫吴瑶。她紧张地看看四周，长长的寝室走廊上，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她拉住周佳佳，凑近她耳朵悄悄说道，仿佛这些话她从未对别人说过一样，“你不知道吧，她不仅跟阿石楠睡，还跟好多男生去水上城。你知道水上城那个鬼地方吧，一个鬼都怕去的烂尾楼，只有光秃秃的水泥板，连个窗户都没有，好多人都看到她在那里约会不同的男生，我都替她臊的慌，她也真够不要脸的。”

“不会吧！你亲眼看到的吗？这也太夸张了！”周佳佳叫起来。

“嘘嘘嘘，别大呼小叫的。这可一点都不夸张，很多人都看见了，再说谁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呢？我最近老觉得身上痒痒，肯定是她床铺上的脏东西太多，都挥发出来了，我们要是就这样染上她的脏病，那真是倒大霉了。我最近啊，真的是看见她的东西就生气，真想都抱出去烧掉算了，省得放在寝室里碍眼。你知道她之前没皮没脸地还想继续在寝室住，没把我们几个人恶心坏，就把沐浴露都挤她床上了，你不知道她有多脏，就那样她都不洗被单，放了整整有一个星期，被单都臭了，最后还是我把被单扔到外面的垃圾桶。扔完我就跑浴室洗了一个小时的澡，谁知道都有什么病菌在她的东西上。像这样的恶心事多了去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都想不到世上还有这么脏的人。”吴瑶说话的时候，一直往周佳佳身边靠，近到周佳佳清楚闻到吴瑶嘴巴里散发出来的腐烂食物的味道。

周佳佳往后缩了缩，看了眼手表，真希望时间能倒回到10分钟以前，她不会出寝室门，更不会跟鬼鬼祟祟站在走廊尽头的吴瑶打招呼。这会她应该舒服地窝在床上睡懒觉，或着追《生活大爆炸》，《绝望主妇》好像也不错，或者跟几个室友去油菜花地拍照，哪怕去逛购物街都可以。总之大好的周末，随便干点什么都好，都好过站在吴瑶身边，局促地听她说这些让人惶恐的话。周佳佳小心地往后退了一步，空气忽然清新了，那种一直压迫着她的窒息感也消失了。她抱紧课本，装作着急要走的样子，有些无奈地说道，“你太敏感了吧，我听说她是跟穆柳一起去的。”

“什么呀！穆柳就是她的小跟班！说起这个穆柳也是个奇葩，一天到晚穿得花里胡哨，跟萨满法师似的，我总怕她一个高兴，就会变出个铃铛，就地做法。她我是不敢惹，没准真是萨满法师的多少代传人，到时候给我们施个咒，不一定会倒多大霉呢？还有你不知道吧，”吴瑶说着又往周佳佳跟前凑了凑，“穆柳这里有病。”吴瑶指指自己的脑袋，贼眉鼠眼地看看四周，才又把脑袋凑到周佳佳跟前接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