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伯通的大军本就是东拼西凑的流寇山贼,顺风局面还能壮壮声势,一遇到逆风局面就人心晃晃,四散逃窜。他们处在战场中,根本看不清敌人有多少,只能听到同伴的惨叫,看到来去如风的敌人在大肆砍杀。
慌乱的情绪顿时如星火燎原一般蔓延全军。
城头上的守军看得目瞪口呆,暗暗咋舌。不足五千的人马,居然把两万多大军杀得哭爹喊娘,四处逃窜。
不到一个时辰,乐伯通的大军就丢下一地的尸体,旌旗,武器辎重,攻城器械,逃得一干二净。
那两支骑兵汇聚在一起,追赶着乐伯通的残兵败将。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静刚才曾有一刻觉得那支骑兵里似乎有道目光与自己对视了一眼,然后很快就消失了。
那支骑兵渐渐消失在金陵守军的视线里,金陵城头的守军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
这是天降神兵?
大家依然不敢出城。
直到派出探子回来禀报金陵周围方圆五十里之内已经没有敌人。大伙儿这才放心地出城打扫战场,拾取乐伯通丢下的武器辎重。
原来两万多大军也没什么了不起!乐伯通的大军不过是些乌合之众!
金陵城中,江淮帮的人欢乐地喝酒庆祝着。他们信心十足,更加有自信守住金陵。
郡守府的后花园里。
凉亭内,江静和甄儿,还有穆红轩,孙月落围在一张圆桌前讨论着今天的事情。
穆红轩苦思道:“怎么会突然出现一支这么强悍的援军?”
孙月落道:“而且好像还是朝廷的府兵......朝廷不是没了吗?这支骑兵又是哪方的势力?”
江静心里暗喜道:肯定是那个躲起来不敢露面的家伙在暗中帮忙!
那样的打法她曾经见过,当初就是在李欢筵迎亲的婚车里,那个家伙像劫匪一样粗暴地来抢亲。
“大小姐,你笑什么?”穆红轩看着江静不解道。
江静回过神来,支支吾吾道:“噢......我觉得......肯定是其他人不愿意乐伯通夺下金陵......所以就......出手阻挠!”
孙月落猜道:“难道是杜伏威?还是沈法兴?或者江都的陈棱?”
穆红轩道:“据消息,乐伯通已经被叛军招安了,而陈棱也算是叛军。他们总不会自家人打自家人吧?”
二人又瞎猜了一会依然理不出个头绪,便各自带着疑问离开了。
过了两三天,又传来消息,乐伯通的残兵遇到沈法兴的军队,被驱赶出了丹阳郡。而沈法兴的大将陈果仁却直接驻扎到金陵西南的长江沿线抵御杜伏威,又在金陵东边的长江沿线设重兵抵御江都的陈棱。
总之就是一句话,沈法兴似乎是在保护金陵,可是却又不来攻击。
这个消息实在是江淮帮的众人摸不清头脑。
这时候,又传来一个消息,沈法兴派使者到了金陵。沈法兴到底想干什么,很快就会有结果。江静怀着疑问在郡守府的议事厅接见使者。
信使一进门,却让江淮帮的几个头领吃了一惊,这个使者居然是太湖的沈子兴!
沈子兴看着呆若木鸡的江淮帮众人笑道:“诸位这是怎么了?不认识在下了?”
江静瞪大眼睛问道:“你怎么会做了沈法兴的使者?”
沈子兴苦笑道:“他是我爹......给自己的爹当使者没什么不妥吧?”
众人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原来沈子兴当初突然说太湖有急事,要赶回去处理,是因为沈法兴到了太湖,并且想吞并太湖。可是太湖的两大头领中,有一个是自己的老婆,还有一个少主是自己的儿子......既然双方都是一家人,所以底下人对于合并也没什么意见,于是沈法兴很轻易就吞并了太湖。
至于沈法兴和沈缨,其中自然也是有一些曲折故事的。
江静问道:“那......令尊派你来金陵有什么事吗?”
沈子兴道:“江淮帮目前的状况我们也略知一二,家父与家母团聚之后知道了我们的事情,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江静瞪着眼睛道:“等等!什么叫做‘我们的事情’?”
沈子兴怔了怔,道:“我们在太湖时不都已经说好,太湖与江淮帮要结为秦晋之好?”
众人张大嘴巴看着江静。
江静赶紧低下头捂着脸,暗暗叫苦。
当初为了救莫回风,她假意答应联姻,而且还和沈子兴故意交好,套取消息。最后还差点灭了人家寨子。可人家一直把她当媳妇,也不计较,还派人护送她回家。人家对她越好,她就越不好意思拒绝。所以对沈子兴的态度就不明确,两人的关系也一直隐隐约约,说不清道不明。
这回可好,又受了人家一个大恩惠,更加难以拒绝。
孙月落笑道:“我说沈法兴怎么突然大发善心,原来是儿媳妇在这里!”
江静苦笑不得地道:“难不成你是来求婚的?”
沈子兴兴奋道:“那是当然!咱们这关系我就不用多说了吧?家父已经坐拥了江南六郡,手握十万大军,有足够的能力保护江淮帮!家父允诺,你只要答应嫁给我,金陵就归你我二人管!”
江淮帮的众人满脸期待地看着江静。
孙月落抚掌笑道:“帮主,关中遥远,吴郡总不远吧?何况只要你一句话,咱们连屁股都不用移,就能安安稳稳地守着金陵!”
穆红轩也笑道:“你说得什么乱七八糟的?沈公子帮了我们不少忙,和帮主关系又好,结亲正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这......那个......”江静尴尬地苦笑着,一时间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帮主害羞了!”底下的众人竟开起玩笑来了。
“对了,那天击退乐伯通的两支骑兵是不是你们的?”江静赶紧转移话题。
众人听到这个也都好奇地纷纷竖起耳朵来听。
孙月落突然拍着脑门笑道:“对啦!我记得沈法兴好像是一直是吴郡郡守!他手里有朝廷的府兵那是再正常不过啦!儿子用老子的兵去救心上人......嘿嘿!你小子蛮不错的嘛!”
沈子兴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嘿嘿干笑着。
只有江静心里明白,那支骑兵是不是沈法兴的不好说,但是绝不是沈子兴带领的!她和沈子兴接触的时间也不短了,知道沈子兴虽然功夫不错,可是却属于江湖人士,根本没有马战的经验,更别说带领骑兵去冲锋陷阵还大获全胜。
看来这里面一定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莫回风躲着不见自己一定和这个有关!
底下的人笑嘻嘻地讨论着,弄得江静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重孝在身,暂时不想这些事情。”江静强装镇定地推脱道。
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既然帮主夫妇去世的消息瞒不住了,也就没必要遮遮掩掩了。
穆红轩道:“可以先把事情定下来,孝满之后,再行完婚!”
孙月落道:“非常时期,一切从简,咱们也就不必拘泥于那些繁文缛节。三个月之后便算孝满如何?”
其余人笑着附和道:“对对对!三个月不长不短刚好!”
江静尴尬地笑道:“沈公子一路奔波,一定累了!先带沈公子下去休息吧!”
沈子兴刚躺在卧床上,江静就来找他了。
江静一进门就瞪着沈子兴,似乎他脸上能瞪出朵花来。
沈子兴被瞪得坐立不安,只好干笑道:“真是......风水轮流转......我们刚来金陵时,还是客人,现在你却成了主人......”
江静开门见山道:“行了,少废话!那天击溃乐伯通大军的那支骑兵到底是不是你们的?”
沈子兴勉强笑道:“这个......算是吧。”
江静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吧’!?”
沈子兴道:“是!”
江静道:“那天领兵的是你吗?”
沈子兴道:“重要吗......反正都是我的人......”
江静瞪着眼睛揪着他的领口道:“重要!说!”
沈子兴只好举手投降道:“不是,不是。”
“那是谁?”
“是我爹手下一名骑兵将领。”
“带我去见他!”
“见他干什么?”
“到底让不让见!?”
“让!让!让!”沈子兴再次缴械投降。
见面的地方就在金陵东面几十里外的蒋山,这里驻守着沈子兴的万余军队,山上旌旗飘扬,营帐连绵。
江静带着甄儿和秦烈跟着沈子兴来到一处军帐前,军帐前甲士林立,一派威严肃穆的气氛。
江静心里不禁有些紧张,还有些激动,期待。
营帐里,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负手而立,听到身后的动静后,才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粗犷的脸。
江静愣住了,因为这人并不是他想见的人......
“公孙武达!”甄儿欣喜地呼叫起来。
武达笑呵呵地张开双臂走向甄儿道:“好久不见!甄儿你可想死我了!”
甄儿举起小拳头捶在武达结实胸膛上,娇斥道:“干什么!?这么多人呢!”
江静瞪着武达问道:“他呢?”
武达愕然道:“谁?”
江静怒道:“少装糊涂!莫回风呢?”
武达的笑容渐渐消失,黯然道:“死了。”
“你胡说!”江静大声叫起来。
武达道:“你也知道,他武功尽失,个性却执拗......偏要逞强......战场之上,刀剑无情......”
江静根本不相信,掏出怀里的小木龙问道:“那这个是谁的?”
武达愕然道:“我怎么知道?你的东西干嘛问我?”
江静道:“这个东西就是他的!”
武达苦笑道:“他雕得东西哪有这么难看?”
江静揪住武达的领子吼道:“这个是我雕的!是我送给他的!他人到底在哪?为什么不出来见我?”
武达叹道:“这个的确是他的,不过你忘了?他武功尽失,怎么可能用内力去抛东西救你?这个小玩意是他临死前送给了我,让我还给你并暗中保护你。那天在皇宫,是我情急之下抛出去的......”
江静终于呆住了,脑袋突然像被一道雷劈中,嗡嗡作响。她最终还是相信了这个事实,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父母的死已经对她造成极大的打击,可是那个小木龙的出现让她觉得自己的人生还有一丝希望,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可以依靠,她并不孤单。可是,当这最后一丝希望都破灭的时候,她就再也无法支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