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依旧是晴天。
仅仅是看到太阳就足以让谢利高兴起来,但是赫麦尔好像不喜欢晴天。
谢利并没有问其中的缘由,因为赫麦尔太过难相处了。
昨天从那个城堡回到城区已经很晚了,谢利就打算等第二天再向玛丽报告成果。
路上赫麦尔问了谢利很多事情,类似于现在的年代、魔界的近况、谢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等等。
谢利把他知道的都老老实实地交代了。只是他因为研究也脱离了魔界的社会很长时间了,他也不清楚最近魔界有发生什么事情。
赫麦尔则发出感叹“原来是书呆子啊”,并在之后委婉拒绝了谢利问他的所有问题。
例如赫麦尔的身世、今年多大了、为什么要在这里设置一个城堡……等等。
赫麦尔什么也没说。
谢利也因此气不打一处来,为什么这个人这么难相处?他总觉得他好亏,毕竟他还要在忍着怒气的同时帮忙安排赫麦尔的住宿问题。
他气势十足地打开窗,看到高挂在天空中的太阳,他终于把那些烦恼抛到脑后,心情也跟着这晴天一起好起来了。
“哎呀……今天也是好天气呢。”
这种天气的早上最适合出去散步了——不过这样一来就好比自己一下子提前步入老年生活一样。于是乎又把这些想法通通丢掉,毕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调查那座古堡某些意义上来讲也算是玛丽交代给自己的任务。现在是时候去汇报成果了——当然要带着赫麦尔一起,如果可以的话。
赫麦尔的房间就在隔壁。他两步并作一步走了过去,想起昨晚对方那咄咄逼人的气势,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敲门:
“沃尔克先生?还在休息吗?”
并没有回应。
“沃尔克……赫麦尔?你在吗?”
依然没有人回答他。
谢利的嘴角抽了抽。该不会他还在睡觉吧?
谢利本想打开门看看,但是出于基本的礼仪,他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转而向着玛丽的酒馆进发。
*
谢利刚刚走到转角路口,这里已经能看到玛丽的招牌了。
只是旁边比以往多了一个人:赫麦尔正站在那家店的对面,注视着店内,不知道在想什么。
“啊……!你怎么在这里?”谢利跑到赫麦尔身边,有些惊讶地问他,“你不是第一天到这里吗?”
“早上出来稍微转转……而且碰巧路过而已。看样子你似乎是这里的常客……不过,”赫麦尔指了指店内,“暂时不要进去比较好。”
那里传出了砸碎东西的声音,谢利吓得眨了眨眼睛;紧接着便是玛丽愤怒又恐惧的叫声:
“已经足够了吧!家里已经没有钱了,我这里也只有这些了!”
又传来了一个中年男性不耐烦的声音:
“你肯定有存款的吧!快点交出来!”
“反正你拿走钱也只是出去赌而已,被人骗了那么多钱,回过头又要我来还债!”
——嘶。谢利倒抽一口冷气。
“抢劫……?那我们现在……”
谢利初来德国的时候,玛丽提供了诸多帮助;对于谢利来说,她也是一个重要的朋友。
那现在,谢利必须要出手帮助才行。
他看了看赫麦尔,但是赫麦尔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我们去只会给那位女性添麻烦而已。毕竟我们以后注定要离开这里,而今后她会遭到更可怕的虐待吧……还有这不是抢劫——”
店里瞄准赫麦尔飞出来了一个木酒杯,他偏了一下头就躲过去了。
“赫麦尔……!你没事吗?”
“如果这种程度的我都躲不过去,那也太丢人了。”
“外面的看什么看!这是别人家里的事情,和你们无关!”那个男人没好气地喊道,“现在就快滚!”
“哈啊?这样怎么可能坐视不管了嘛!”谢利因为刚才的突袭已经气不打一处来,被这样一说更加愤怒:“我是玛丽的——”
“我是债主。”
还没等谢利把那句“我是玛丽的朋友”说完,赫麦尔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而且还是格外恐怖的发言。
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句话就好比炸弹一样。
最先有了反应的人是玛丽,她的声音颤抖着,还带有些许哭腔:“债务我之后一定会还的!可以宽限几天吗……?”
那个男人一巴掌拍在了玛丽的侧脸上,示意让她闭嘴。玛丽惊叫一声,瘫倒在地。
“怎么可能还会给你时间啊,刚才我可是差点被那个杯子砸中喔。要是被砸到了的话,我肯定要趁此机会大抢一笔。”
“赫麦尔……你想做什么啊……!现在要做的不是这个吧!”谢利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肯定有更好的办法才对!”
“更好的办法?”赫麦尔皱了皱眉,甩开了谢利的手,“你能帮助他偿还债务?还是能解决这个对这位女性施暴的男人?”
“那当然是——”
赫麦尔走进那一片狼藉的酒馆,一步步接近那个男人。
“你、你想做什么!我手里可是有枪的!”那个男人冷汗直冒,因为慌张而颤抖着。他在身上摸来摸去,最后翻出来一把小手枪,对准赫麦尔的眉心。
“赫麦尔!”
“这种小把戏你觉得会对我有用处吗?比起这个——”赫麦尔打了个响指,那个男人身子软了下去,倒在地上,陷入昏睡。“还是让他早点休息比较好。”
玛丽定了定神,再三确认这突然造访的客人,她松了一口气。
“不是债主……你是谁?还有外面的是谢利……怎么回事……”
“还能站起来吗?”
赫麦尔向玛丽伸出手,玛丽犹豫了一下,握住了他的手站了起来。
“谢谢你们……我真的要吓死了……”
“但是我不是什么都没做嘛……”谢利有些不满地说道,“其实我还是想帮上点忙的。”他把那个男人搬到门口,收拾出来一小块空间,摆出三个椅子,三人依次落座。
“你的话就算了,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躲过那些机关的。”
赫麦尔毫不留情地为谢利判了死刑。
“啊?!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吧!”谢利用力摇晃着赫麦尔的身体表示抗议。不过很快他端正好姿势,向玛丽提问:“那,玛丽小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以详细说明一下吗?”
——果然这才是他最在意的事情。毕竟玛丽看起来那么开朗,完全不像会遭遇这种事的人。
“其实……”玛丽低下头,攥紧了裙角。“那个男人是我的丈夫。”
“哈?这种男人应该下地狱才对吧!为什么不早点离开这里啊!”
“我没办法离开!一开始他只是向亲戚借钱,但是他根本还不上,慢慢就没有人愿意借钱给他……直到后来他就以我的名义借了很多钱,出去喝酒赌钱,还四处惹事生非。”说到这里,玛丽的眼泪就止不住。“但是我又能怎么办呢?我被绑在了这里。明明一开始他是个很好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就会变成这样。”
听到这里,谢利激动地站起来,挥舞着手臂:
“这又不是你欠下的,凭什么要你来还啊!照我说你还不如直接离开这里……对了!离开德国怎么样?去南方奥匈国那边,那里对于德国来说不是友邦吗?当地人应该会很友善的。实在不行就去法兰西……”
“不行的。”
这句话给谢利泼了一盆冷水。
“诶?”
他就这样愣在原地。
“不行的……”玛丽的裙子已经被自己揉搓得皱皱巴巴,她颤抖着声音说:“我根本就没有那么多钱……就算去了也肯定会在路上饿死的。现在每天仅仅是基本的温饱就已经是极限了……”
一直旁听的赫麦尔终于说话了。他用右手背支撑着下巴,看着玛丽:“确实是走投无路的状态呢……虽然我认为可以把这个男人告上法庭,令他社会性死亡。不过嘛,既然已经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也没有人出手阻止的话,也就是说——”
他停顿了一下。
“应该是觉得这种事情对于他们来说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处理它只是浪费时间吧。”
这句话正中靶心。玛丽也点了点头:“是、是这样没错。我曾经试过向法院的人求助,但是被赶出来了……而且现在的我根本没有信誉可言,也没有人愿意相信我……”
“虽说如此,也有办法。我可以提供……”
“没有那种必要,玛丽小姐!”
赫麦尔本来想说“我可以提供资金方面的帮助”的。但是被谢利硬生生地打断,他惊讶地看着谢利,以为他想出了什么好办法。
谢利走近玛丽,把双手放在她的肩上。玛丽的眼睛泛着泪光,像是看着救世主一样看着谢利,期待着他的建议。
“那谢利你的意思是……”
“只要让这个男人和债主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就好了。”
时间像是停止了一样。
二人愣愣地看着谢利。
“……谢利,你——”
“玛丽小姐,我和你相处的这段时间,已经十分清楚你的为人。你这样优秀的女性,才不应该背上这么沉重的包袱。”
“可是……谢利……?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玛丽明显被谢利刚才的发言吓了一跳,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只是眼前的这位青年给人的感觉和往常完全不一样,就像是被什么恶魔附身了一样,而且玛丽她——
看不清谢利的脸。
他的脸就像是被黑色的雾蒙上了一样。
“玛丽小姐,你要知道,哪怕你与这个男人一刀两断,还清了所有的债务,今后他还会找上你的。所以还不如直接就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他的声音仿佛有魔力,动摇了玛丽的心。
赫麦尔则眉头紧锁,眯起眼睛打量着谢利,谢利给他的感觉很奇怪,那种感觉他曾经在什么地方遇见过。
感觉就像是……某位能够蛊惑人心的魔王。
应该是错觉吧,赫麦尔摇了摇头。毕竟谢利给他的印象实在是太过弱小了。
“但是……那是违反法律的吧?我最后会被抓起来……”
玛丽还维持着基本的道德的底线,然而紧接着谢利就把这底线践踏得粉碎:
“有些事情是法律没办法解决的……玛丽小姐,你知道‘同态复仇'吗?”
玛丽迟疑了一下后点了点头,“是……把自己承受的伤害原方不动地还回去的意思吗?”
“是的,‘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你应该把你承受的苦难,通通还给他们才对。或者说,呈百倍地痛打到他们的身上。”
——谢利可能只是一个热血的、没有基本道德底线的混蛋罢了。
赫麦尔暂时这样安慰自己。
玛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我了解了……谢谢你,谢利。可是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做……”
说到这里,她再次消沉起来,悲叹自己的无力。
“我会帮你的,尽管放心吧,玛丽小姐!”谢利身上那异样的感觉消失了,他自信地拍了拍胸脯,“我可是炼金术的天才。”
“炼金术?是点石成金的那个吗?”
“这样说太过片面。在你们这里可以理解为医学、化学与生物学等等领域的专家吧。”
玛丽站起来,握着谢利的手,激动地说:“谢谢你……谢利!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我会告诉你如何使用——肯定能让你神不知鬼不觉地铲除仇人喔。”
*
夜。
谢利刚准备熄灯休息,突然赫麦尔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吓了他一跳:
“赫、赫麦尔?!别吓我啊……还有你是怎么进来的……”
谢利按着胸口拼命地喘气,看来被吓得不轻。
“只要有影子的地方都是我的领地。这种程度的事情还是很简单的——比起这个,”赫麦尔用那双像是没有感情的红色眸子注视着谢利。“这样真的好吗?”
“这样?你指什么。”
“接下来,玛丽就要成为杀人犯。今后她的一生都将在逃避追捕中度过。”
“不会的。”谢利伸了个懒腰,躺到床上盖好被子,背对着赫麦尔。“她不会成为杀人犯,我的药是完美的。”
——就算被抓到了,也和我没关系不是么。
谢利这样想。
“是吗……”赫麦尔知道自己再怎么问都没用,于是便换个话题:
“谢利。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之前问过了吧?精灵喽。”
“精灵的魔力可不是你这幅样子。”
“是吗?谁知道呢。”
话题就此结束。
赫麦尔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只要一出现就会使气氛变得尴尬。
——反正这种微不足道的情报,今后再做详细的调查也无妨。谢利身上有太多赫麦尔在意的事情了。
那么,最要紧的事情就是——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谢利转过身来,有些苦恼地看着赫麦尔:“你这样真的好烦诶。今后的打算嘛……回到魔界?之后我大概是去旅行吧,或者去进修炼金术方面的东西?不过闷太久了,出来像个傻瓜一样,果然还是去旅行比较好吧。不过我也不知道去什么地方。”
赫麦尔摩挲着下巴,思考片刻。
这样一来,不如就将计就计……
“我认识的一个人,她的人脉中算是有炼金术方面的专家,估计是最强种级别的人物。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把你介绍过去……”
谢利听到这句话立刻精神起来,从床上猛地坐起来,双眼放光:“最强种?指的是创圣天使、元素精灵或者是纯血龙种吗?”
“是这样没错。创圣天使和我(们)的关系不太好,所以就不要想了。后面两个应该没问题。”
“请务必把我介绍过去!”
赫麦尔点了点头。谢利见赫麦尔同意,高兴得想从床上跳起来转圈圈。不过考虑到楼下的人的感受,他只能作罢。
这样一来,只要把谢利介绍给那位情报贩子,之后调查身世的事情就好办了。
只是现在,他更关心玛丽的未来——
咚咚。玛丽敲了敲门。
她深呼吸,尽量使自己放松。
“你好,我是来还债的……”
门开了,玛丽鞠了一躬,“一直以来真的很抱歉。今后一定不会再拖欠债务。”
只是,不会再有今后了——
她把谢利送给他的小瓶子狠狠一摔,能够隔绝声音的毒雾弥漫开来,这个家庭从现在开始与世隔绝,不会有任何的求救声能传出去了。
“你这个疯女人!”
那是主人发出的最后惨叫。
玛丽确认一遍已经没有人活着,在客厅颤抖着跪在地上这一片血泊,手里的匕首砸落,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杀了人……”
她跑到卫生间里想把血迹洗干净,可是怎么洗也洗不掉。她害怕得想哭,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
怎么办,怎么办。我要被抓走,被实行绞刑。
药效就要过去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人来,发现这桩惨案。
她放弃了清洗身上的血迹,准备离开这里。
今后她就没办法作为正常人生活了,她是杀人犯。不过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
只要没人发现,你就永远都不是犯罪者。
——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你好,我是你的老邻居艾丽卡。家里刚做了烤面包,要来尝尝吗?”
这个声音近乎令玛丽的心脏都停了下来。
怎么会、这么快。
“有人吗?”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为什么啊啊啊啊啊!!”
她跪在地上,用拳头捶打着地板。
这声音吓了那个邻居一跳,那位邻居直接开门闯了进来。
“——?”
“你看到了……你看到了吧!”
“你是什么人!这里怎么了?!”
艾丽卡手中的盘子摔落在地,砸得粉碎。血从房间里蔓延开来,把面包染成红色。
“我是杀人犯。”
“……?”
艾丽卡颤抖着后退了一步。
“是我干的……我把他们都杀了。你应该晚点到的,不然我就可以离开这里……”
此刻的玛丽头发散乱着,浑身上下都是血,就像是艾丽卡信仰的宗教中所描绘的恶魔。艾丽卡尖叫一声,逃离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