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姓孙,叫孙英英,三十年代冬月生人,具体年月日我已经记不得了,更准确的说我从来也不是很清楚的知道,从这点上看我好像对奶奶并没有那么深的相思之情,但其实我对年岁生日这些东西真的很不敏感,我甚至也不知道我爸妈的生辰八字,当然我自己的还是知道的,毕竟我还没有超脱凡尘。
说的远了,但其实我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就想到哪说到哪里吧。我是奶奶一手带大的,我出生的时候正赶上计划生育最严的时候,听说我本来是要送给BJ一户军人家庭,后来我大伯生不出男孩又想把我过继过去,再后来人家又不愿意要我当儿子了,又退给了我爸妈,可是老妈当时正带着比我大一岁的哥哥在外地教书呢,于是奶奶便成了我的抚养人。
听奶奶说我从小体弱多病的,半岁大的时候就经常去医院打点滴,后来我额头上的血管就比一般人的粗大,尤其是低头的时候就很容易显现出来,这种现象到现在还是存在的,不过我现在的身体状况要比小时候好太多了,基本上不生什么大病,偶尔碰到个感冒撑几天也就过去了,都不用吃药。可能就是因为小时候都把病生完了,现在到了没病没灾的时候了吧,哈哈,我都是自我安慰,我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素质还是很差的,跑不快、跳不高、没力量,生在过去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何况人家古代君子还会骑马射箭,我只能偶尔自己去篮球场过把投篮的瘾。
我对奶奶的记忆自然不会从吃奶那会儿开始,应该是从上幼儿园开始的吧。我依稀记得奶奶第一次从我上幼儿园的情景,当时我好像被别的同学欺负了,奶奶帮我出头的场面。又依稀记得我被老爸锁在门外独自去找奶奶的景象。其实到现在留有最深印象的开始是一段当时觉得很漫长很黑暗的道路。
我大约也就是上幼儿园的时候吧,爸妈从原来的棉花加工厂下岗了,老爸也在当了一年北漂之后回到了村里,承包了十亩果园,成了一个地道的农民,而我也就自然而然的开始跟父母生活。但说是跟着父母生活,其实我那时候并没有对父母有太多的印象,奶奶因为早年丧夫,我爸又和大伯很早分了家,奶奶便开始了长达十几年来回搬家的生活,在两个儿子家里一家生活一年,轮流着来,而我自然也跟着奶奶一家一家轮流的睡觉,我记得直到我上大学之前只要回到家都是跟奶奶一个炕上睡的。
那条又长又黑其实不到两百米的路就是我家到大伯家的距离,那个时候只要是奶奶在大伯家生活,每到晚上我从家里吃完饭就要到奶奶那里休息,而那时候很少有路灯晚上亮着的,夏天还好,白天很长,有时候并不用等到天黑我就到了奶奶那里,而冬天很多时候我就需要独自一个人趁着夜色去奶奶那里。
我是个胆小内向的人,又被大人鬼神之类的话深深地影响着,所以每当我走在那条路上的时候我总担心自己的身后会不会蹦出来一只鬼把我抓走,依稀记得有段时间有路灯的时候,我会踩着自己的影子走路,那样心里会踏实许多。
而之所以对这段路记忆深刻,不光是黑夜在我心里留下了很多阴影,还因为在路的尽头经常会有一展并不那么明亮的手电筒为我照亮来去的路。奶奶知道我怕黑,有时候我需要晚上从奶奶那里回家,她就会打着手电筒一直给我照着,直到我回到家,有时候我从家里去奶奶家,还没到地方就会看到一束灯光照向我,那是奶奶来接我的时候。
奶奶在两个儿子家生活的状况是不一样的,在大伯家的时候奶奶是自己做饭自己吃,她很少留我在她那里吃饭,怕大伯觉得我吃了他家的粮对我有偏见,但奶奶也知道我喜欢喝米汤,每次都去她那里的时候都会给我准备一碗热乎乎的米汤让我赶紧喝。突然隐约想起一件糗事,应该是幼儿园的时候吧,一天放学回家的路上忽然来急,那时大伯家刚好离得近,我就立马想要去上个厕所,结果到奶奶屋里找纸的时候就没忍住,来了个粪发涂墙,顿时就傻那里了,蹲在火炉子边一动不动,这时奶奶从外面回来了,看我那可怜兮兮脏不兮兮的样,也没有责备我,就开始给我换衣服,洗身子,那个时候我好像体会到了什么是一把屎一把尿的把我拉扯的,她并不嫌弃我这个孙子弄臭了她的屋子。
奶奶在我爸家生活的时候应该是我最幸福的时候吧,她在我们家是一个人做饭全家人一起吃,有时候老爸老妈也会下厨,且不说到底是谁做饭,单就全家人在一个桌上吃饭那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虽然奶奶偶尔会说妈妈的一些闲话,比如说不爱做饭,在家也摆这个老师样(我妈后来在我们村当民办数学老师,我哥和我小学五年级的数学就是我妈教的),但两个人也从来没有急赤白脸,不相来往过,不像在大伯家,他们两口子好像跟奶奶直接隔着一层结界似的,后来事实也证明大伯家确实跟奶奶之间有缝隙,而且最终成了一道仇恨的鸿沟。
先不说那些后来的事,现在的时间点就是我小学左右的样子,奶奶在我们家的时候我基本上一整天下了课就跟奶奶待在一起,也很少去父母的屋子,甚至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跟父母不熟。
奶奶是个心灵手巧的人,会剪纸、会捏面人、会衲荷包、会织布做衣裳、衲鞋、等等,我的印象里好像就没有奶奶不会做的手工艺活儿,她具备了一个旧社会家庭妇女所有的技能.
那时的村里还是会经常停电的,记得那年冬天,奶奶有一盏很旧的煤油灯,在黑夜里,在昏暗的灯光下,我在灯下写着作业,奶奶在灯下带着老花眼镜剪纸。
我们那里的过年习俗,除了要贴对联贴门神外,还要贴很多纸花,就像是过喜事要贴剪出来的大红喜字一样,也要在门上、窗上贴上“表绺”,奶奶每年快过年的时候就会剪上许多表绺到各村的集市上去卖,在我眼里,奶奶剪得表绺是最好看的,至今我们家还留着一叠奶奶前多年剪得表绺,每到过年的时候会拿出来几张贴上,不比现在市面上卖的难看,不过当看到这些陈旧的表绺的时候就会想到奶奶,虽然已没有太多悲伤,甚至可以调侃一句我们是在贴遗产,但总归是一种对奶奶的思念,而这些表绺终归有贴完的一天,到那时可能我会慢慢忘掉奶奶剪得表绺是什么样的了。
奶奶没有读过什么书,但听她说小的时候上过几天女学,那个时候临睡之前,奶奶总会跟我说几句“书中自有黄金屋、做人要老老实实、本本分分”这样的话,虽然有时听得多了觉得奶奶有些啰嗦,但长期熏陶下来,虽然依旧不是那么喜欢学习,但做人的品格还是有的,所以我性格中的很大一部分是来自于奶奶的言传身教。
那段跟奶奶一块睡觉的时间很长,我也听到了很多关于我那未见过面的爷爷的故事。听奶奶说爷爷名叫罗喜葵,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写的这个名字里面有没有错别字,甚至已经开始有些淡忘这个名字的准确性,只知道爷爷是一名老八路,参加过抗战又或许参加过抗美援朝,后来解放后成了工人,但因为开矿还是干啥吸入了太多石灰粉,导致肺部被吸干早早病逝了。给奶奶留下了两个未婚的儿子和一个成家没几年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