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抱了必死之心的李四来到胡人军营前时,两个站岗的狼兵举手示意车队站住。
李四对着这二人作了个揖,说道:“两位头领,我是来送酒的。”
那两个狼兵早已闻到酒香,嘴里也垂涎不止,便走到车旁,看了看那些酒桶。这时候,一位头戴尖顶绒帽的胡人走了出来。
李四认识此人,他便是每日带着数百狼兵去土城数人的狼兵头目。
“这是我新酿的酒,送来给大军尝一尝,看看是不是更合各位头领的心意。”李四陪着笑脸说道。
狼兵头目看着李四,大约想到每日去饮酒时,此人也是这般陪着小心,便拍拍李四,说道:“送进去。”
天已正午,李四特意挑选这个时辰将酒送来,就是为了赶在胡人吃饭的当口。狼兵善饮,每日都要饮酒,在此饭口,若是闻到此酒的香气,必然要狂饮一番。
果然,木轮车推到军营内后,那些狼兵看到酒桶,又闻到酒香,便团团将李四等人围住。直到那些狼兵头目一顿拳打脚踢,才把他们赶开。
“各部只搬两桶,其余的送往将军营帐。”一个狼兵头目喊道。
李四一边搬着酒桶一边想着,莫说两桶,就是一口,我也让你们知道此酒到底有多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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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骤起,土城内尘土飞扬。
已在街上站了许久的萧冉眯眼看着远处。李四等人已去了很久,如果不出意外,现在那些狼兵已经开始痛饮了吧?只是,原先说好的信号此时迟迟看不见,萧冉心里越发的着急了。
身后已是两千多人,可萧冉知道,那些当过边军打过仗的,不过只有百十人。大多数,还是平常百姓。
想到这里,萧冉转过身,迎着漫天风尘,对那些人喊道:“边军向前。”
一阵脚步声响过,一百多人站在了萧冉面前。
站在最前面的,就是手持弯刀的独臂汉子和手握铁锤的老何。
“如果狼兵来攻,你等手无寸铁,能战否?”
“虽无兵器,双拳能敌。”
萧冉颔首而笑。这时候,那一百多边军身后有人喊道:“小将军,我等也曾帮边军守城,也见过狼兵被我等投下的巨石砸的鬼哭狼嚎。今日一战,我等自会死命相助。”
“对、对,我等也有双拳------”众人大喊着。
萧冉看着眼前群情激愤的人群,心里想着,这就是人心啊!
“小将爷,你看。”独臂汉子突然指着萧冉身后喊道。
萧冉急忙转身看去,只见一道黑烟时隐时现------
“是死是活,在此一战,冲啊!”萧冉抽出陌刀,率先向土城外冲去。
在他身后,一群不愿意做奴隶的人嚎叫着也跟着冲了出去------
两地离得本就不远,那些人跑的又快,没多久,萧冉便领着众人来到胡人的军营前。
一面黑色大纛在风中烈烈舞动------
除此之外,整个军营竟像是空了一般。
“李四何在?”萧冉喊道。
军营里依然没有回声。于是,萧冉便向军营内冲去------
身后那两千多人也如潮水般冲进了军营。
萧冉冲进军营的那一刻,便已看到军营门口躺着两个狼兵。他们的身旁,都滚落着一只木碗。萧冉知道,那李四必是得手了。
可李四呢?怎么还没有看见他?
直到萧冉冲到那冒起狼烟的地方,才看到李四趴在地上,头冲着那处燃起的冲天大火。
萧冉顾不得去看那些狼兵此时怎样了,赶紧将李四扶起来。这时候,萧冉才看到李四的胸前有一道深深的刀伤。
“李四。”萧冉喊道。
已是气息如丝的李四微微睁眼,望着天空茫然说道:“世间再无桑落。”
说完,李四头一歪,死在萧冉怀里。
萧冉心如刀绞,只是看着李四那双微睁着的双眼失神,直到独臂汉子过来,才回过神来。
“李四死了。”
独臂汉子双膝跪地,单手扶着李四,悲声说道:“李四,我还欠你五百钱的酒钱啊。”说完,独臂汉子嚎啕大哭。
饮过酒后便纷纷倒地的狼兵知道酒已异常后,便朝着还没有出营的李四等人乱砍。慌乱之中,李四挨了一刀。
只是他还记得出城前老秀才的嘱咐,以烟起为号。于是便挣扎着将那座最大的军帐点着了。
等萧冉带人来到时,军营内除了战马的嘶鸣声,再无其它声息。那三千狼兵都已昏迷了过去。
“李四啊李四,我怎的连你的名字也想不起来了?”独臂汉子依然嚎着。
萧冉看着这个会酿桑落,到死却连名字也没人记得的李四,不由得又一阵心酸,便说道:“李四首功,我要带他回去。”
萧冉的话吓了独臂汉子一大跳。他顾不上哭嚎,失声问道:“你却要怎样带?”
萧冉指指那堆大火,说道:“烧成灰带回去。”
独臂汉子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他看看怀里的李四,再看看那堆大火,心说小将爷这是疯了吗?
“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把一个人留在西胡。”萧冉望着那堆冲天大火说道。
那两千已是扬眉吐气的东土人,此时都拿了那些狼兵的弯刀和弓箭。他们在营地里乱窜着,几乎是看到什么拿什么,见到吃的便吃,只是不碰那些还摆在地上的奶酒。
萧冉觉得这样太乱了,不能没有一点纪律性,便让人去找老何。
过了一会,老何来了。此时的老何早已没了原先的凄惨模样,只见他一手拎着弯刀,另一手拿着一只弩机,边跑边喊着:“小将爷、小将爷,我等想的不错,原来那些羽箭就是与此弩相配的。”
萧冉看到他手中举着的那只弩机,顿时明白那些羽箭为什么要短一些了。
只是,胡人什么时候对弩感兴趣了?弓马天下,可见他们擅长的是弓,而不是单手可持的弩。
“小将爷,这里的狼兵皆是配弩,并没有长弓。只是,这种弩机,便是我在边军时也不曾见到。”老何再次说道。
萧冉接过那只弩,看到此弩构造极为精致不说,重要部件还是铁制。而老何指着的部位,却是可以连续发射的机械。
“连发弩?”萧冉心里一沉,想着是不是胡人还有一处“兵工厂”。
可这时候,军营里火起,烟气呛人。萧冉也顾上不弩机的事情,便老何那些狼兵是怎么处置的。
老何亮了亮手里的弯刀,说道:“全都杀了。”
萧冉点点头,说道:“他们的马匹都还在?”
“在、在,都在马槽那儿拴着呢。”
“好,你等把那些马都牵到营外,一匹也不要剩下。还有,军营门口处的那面大纛也要拿着。”
老何说了一声“好”,便从后腰抽出一根羊腿塞给站在那里发呆的独臂汉子后走了。
杀不杀那些已经昏迷的狼兵,萧冉根本就没有多想。所谓的冤有头债有主,自己作的自己受。那些狼兵没有把这些人当人,想必这些人砍他们头的时候,也当做是宰羊吧。
萧冉没有去那些军帐里拿任何东西,他要的是那些马。
西风骤紧。那堆大火被吹得四散开来,引燃了众多的军帐。一时间,整个军营火势熊熊,变成了一片火海。
好在老何已经和众人牵了马出营了,萧冉便和独臂汉子一起,将李四的骨殖在火中取出,拿一块羊皮包了后离开了。
走出一段路后,萧冉回望那里,似乎看到那个会酿桑落的李四就在身后。可他凝神看去,只有那片火海翻腾。
“走了,我们回家。”萧冉回头,尘土扑面,西风正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