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咻!
——咻!
连续躲过几轮射击,从雨幕另一头飞来的箭矢数量渐渐少了。
放缓脚步。调整呼吸。白谦之侧身闪开最后一支箭矢,从背后抽出先前一直没有动用的白衣的直剑。
要是预想得没错,接下来哈哈利尔会从某个方向俯冲下来。或许俯冲的同时还会射出一两支箭作为掩护——这些都是之前通过观察哈哈利尔的战斗习惯得出的猜测。
果然。又是连续两道箭矢射来后,巨大的黑影紧随其后,裹挟着冷冽的风将雨幕撕碎。两只利爪从上至下指向白谦之的头颅,带着掠食者的压倒性气势以超乎常识的速度俯冲而来。一般的冒险者面对这样的攻击只会吓得像小鸡一样呆在原地等死,不过,这可吓不倒白谦之。
白谦之果断向后放倒身躯——在即将失衡的距离,他的脚踝以诡异的姿势向左扭曲,连带着躯干也像被抽动的陀螺般进行了一次漂亮的大旋转。
「落叶步法」。这是大陆南方的高加特火山的长耳族猎人掌握的绝技。他们模仿一种会呈螺旋式下落的树叶创造了这种极需技巧与判断力的步法,并依靠着这种步法在危险贫瘠的火山恶地生活了数千年,直到约三百年前因抗击邃暗深渊而灭族。
白谦之的招式哈哈利尔并不熟悉,按常理来说不会对他掌握着多种风格迥异的战斗技巧这种事加以设想。再加上白谦之先前在他面前有特别注意隐藏这一点,因此哈哈利尔几乎只知道白谦之有着强大的剑技,剑技之外的招式便一无所知。
从一开始就使用双剑对敌,也有出其不意以武技取胜的打算。
扑击失去目标,哈哈利尔立刻减速,不过还是慢了一筹。在他调整好落地姿势前,白谦之已经绕到他的身后,双剑毫不留情,在背翼上留下两道深深的伤口。
陡遭重创,就算是常年混迹于战场的哈哈利尔也多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赶在剑锋又一次袭来前挥动弓臂反击,顺利逼退白谦之。
“漂亮的处理……没想到你还掌握着这样的技术。”
对话再一次被无视。代替语言的是再度刺来的剑刃。
弓臂与剑刃数度相撞。
每一次交锋,哈哈利尔都能清楚看到对方的脸。
那张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浮现。
犹豫、不忍、惋惜、愤怒、哀伤、绝望、憎恶、坚决……这些会出现在其他人脸上,代表着各种各样拼尽全力而战的心情,青年的脸上一个也没有。
他只是简单地把面前的东西分为敌人和非敌人。一旦划分完毕,就再也容不得任何辩解,抱着宛若生存本能般自然的决意,以彻底歼灭对方为目标而挥剑。放弃所有杂念,更不计较代价,直到有一方倒下为止。
明白这些以后,哈哈利尔忽然释怀地笑了。
出身于极西之巅的鹰人一族,一直以族人为荣,以「战士」自居的自己……或许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战士。
所以……即便辗转于各个战场,自己也始终无法让那空虚的内心再度充满风暴。
战斗的本意是什么?
战斗的本意,即杀死、被杀死。
不需要对话。不需要理解。不需要任何多余的动作与念头。
如同风暴般狂舞、席卷、耗尽。这便是战士的本质。
白谦之,跟上你果然是对的——哈哈利尔本想这样说。但吐出内心郁气的那一刻,充斥着胸膛的激昂情绪将这句话压了下去。
言语对战士而言过于苍白。感谢的话,还是留在战后说吧。
——不对。
白谦之皱起眉头,警惕地与哈哈利尔拉开距离。
刚才。就在这家伙露出莫名其妙的笑脸之后,气势变了。
他的眼里不再透露着对话的渴望,而是被另一种东西填满……是战意。
哼……终于认真了吗。
冷冽暴雨中,停下动作的两人交换了眼神,但彼此都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两道身影再次相交。大弓与剑刃撞得叮当作响,场地也几度拉远。
幸好足够大的雨势掩盖了一切。否则在城外不远处闹出这样的动静,想必在胜负分出之前,执法队就会先赶来吧。
“唔……”
几轮硬碰硬过后,白谦之这一头显现劣势,被抓住机会击退数步。快速检查了下被利爪划伤的左臂,白谦之往侧面缓慢移动,转换方向的同时稍作喘息。
他清楚纯粹的力量对决是占不到上风的,因此才会想尽办法用剑技取胜。可现在的哈哈利尔像是放下了某种顾虑,一改先前的保守姿态,进攻方式比起冒险者……更像是野兽的做派。利爪不仅能弥补近身搏斗没有武器的缺点,还能轻松挥动大弓挡住剑刃。要是一直这样打下去,战斗的结果就没悬念了。
要想破局,除非……
没有给他更多考虑战术的时间,哈哈利尔以射击衔接冲刺,又一次近身。白谦之举起双剑抵抗,奈何攻势过于激烈,哈哈利尔很快就破开了他的防御架势。被挥得铮响的大弓撕裂空气,向门户大开的胸口击打。白谦之只好故技重施用落叶步法躲避。
不,不行!
急遽发出警告的生存本能让他一激灵。下意识放弃扭转的同时他转头去看,快要接近的弓臂已然收回,而哈哈利尔的另一只手已经从另一面袭来。如果他继续扭转,完成步法的一瞬间就会被迎来的尖锐利爪从背后洞穿心脏。
(被看破了?)
虽然在战斗中使出本就是从他人那里学来的技巧被看破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然而从哈哈利尔第一次的应对来讲显然之前没有见过这一招,居然第二次就能看破……看来是太自负了吗。
硬生生放弃扭转,白谦之清晰听到右脚踝那边传来了「噼咔」的脆响,伴随接踵而至的剧痛——看来是彻底骨折了。
不过,顾不上它了。放弃扭转后倾倒的白谦之在地上连续翻滚躲开哈哈利尔的双足爪击,最后以投出左手的蓝纹直剑阻断攻势为代价找到机会起身。
右脚踝骨折。左臂轻伤。丢了一把剑。白谦之不断闪躲,以暗器阻止距离拉近的同时评估着自己的状态,也评估着哈哈利尔的状态。
虽然攻势不减,但哈哈利尔背翼上的伤口应该很深。涌出的血混杂着雨水,已经把他的羽毛染了个色。为了避免失血过多,他也一定很想快速结束战斗,因此在不断地利用优势压制。
而白谦之想赢的话……就必须要一击制敌了。
评估完毕。白谦之以右手持白衣的黑剑,左手从腰后抽出第二把短剑,重新迎击。然而脚踝骨折带来的机动性影响实在过大,剑舞没能持续两下就被打断,陷入被动防守。这次体力快要耗尽的白谦之没能坚持太久。先是甩出左手的短剑试图偷袭被挡下后,哈哈利尔立刻用夸张的速度贴近,弓臂从右边重击。
白谦之眼色一沉,赶在弓臂袭来前把右手的剑也一并以投掷的方式刺向其手腕,逼迫哈哈利尔也抛出大弓挡下飞剑,不得不空手袭来。显然。双方都是赤手空拳的情况下,力量不占优势的白谦之很难凭肉身和哈哈利尔的利爪过上几招,因此哈哈利尔在极近的距离稍稍放松了一两秒的警惕。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身躯向后退的同时试图加快利爪挥向白谦之后背的速度。
——然而,已经迟了。
贴近哈哈利尔的躯干,白谦之深吸一口气,摆出架势。
砰——仿佛重锤在墙壁上敲响的沉闷回响。
轰钟劫鼎。
哈哈利尔没法想象到的情形。哈哈利尔猜不到的制胜招式。以及,他绝对会低估的破坏力。
身躯以鬼扯般的速度倒飞出去前,哈哈利尔姗姗来迟的利爪在白谦之的右边半身子留下了几道可怕的撕裂伤。惯性拉动着白谦之以站立姿态旋转了好几圈,最终狠狠地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不过,这几道伤口还不足以致命。而结实吃下轰钟劫鼎的哈哈利尔那边就不好说了。
(结束了吗……)
紧绷的精神一放开,疼痛感就从身体各处升起。没有丝毫余力动弹的白谦之就这样呈趴姿倒在雨中,静静等待体力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