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来讲,白谦之目前对翘家的贵族千金不感兴趣。不,也不能那么说……应该说从始至终他都不想和这种家伙沾上关系。
按照正常发展,这种毫无计划的出逃压根就持续不了多久。搞不好还没逃出城市就会首先被守卫发现,到了那时候身为护送者——即默认的同谋,免不了要遭到一番严格审问。
就算运气好过了守卫这一关,在大路上走也很容易被训练有素的骑士给追上。不听话的大小姐下场最惨就是被关回家禁足之后远嫁给某个贵族家的少爷,而护送者——即默认的同谋则极有可能倒霉地替名誉不能有所损害的大小姐背上所有黑锅然后面临处死或毒打一番扔进地牢的结局。
基于那样的原因,白谦之在搞清楚所有情况后,一点也没有接下这个委托的意愿了。
“哎,是有一定原因的,不要在意这种小事嘛。”
不知道他心境变化的会长还在苦口婆心地做努力。原以为事情已经八九不离十了,结果白谦之忽然冒出一句:“抱歉,我不想接这委托。”
“……啊?”
会长满脸写着震惊地停在原地。突然的打击导致的夸张面部表情活像在街头表演的喜剧艺人。
“这,这是怎么啦?这么突然……”
“没什么,只是觉得不该在没有被完整告知委托情报的前提下去做冤大头。”
白谦之没有继续说下去,起身准备离开。大城市的委托固然能得到更多报酬,可就目前而言他的旅费还算宽裕。他绕过面色难看的会长和一脸无奈的接待员,打算立刻离开。
“等等!我知道了……我把全部的事情都告诉你,能听我说完再决定吗。”
“早这样不就好了。说吧,怎么回事。”
眼见会长服了软,白谦之放在门把上的手稍微停顿。
“唉。是这样,这位小姐要去格纳斯镇的计划,领主大人是不知道的。所以她才会私底下找上我们冒险者协会,以委托的形式寻找护卫。但她的要求很高,我们也不敢把领主家的女儿随便交给不够可靠的人,所以一直拖着。”
果然是翘家吗。
“这件事不能直接通知给领主吗。或者你们直接拒绝她的委托。”
“我们也想啊。”会长挤出一张苦脸:“领主大人现在正在另一个领地洽谈合作事宜,恐怕得过段时间才能回来,我们也没有渠道能联系上他。这位小姐要去格纳斯镇的决心又异常坚定,即使没有护卫也要只身上路,要是她遇到危险,我们作为知情者一定是脱不了责任的……唉,我劝了好几次她才同意等到明天,如果你不愿意接下委托的话,那恐怕只有我亲自去护送她了。”
“情况我基本了解了。不过,我有要求。”
白谦之抱起手靠在门边,提了两个要求。
“第一,我只负责送她抵达格纳斯镇。她到了那里之后,要做什么、见什么人、去哪里都和我无关。”
“第二,虽然和她同行的人是我,但如果领主回来要追究责任,不能让我来承担。我和你们以及她的交道就打到她抵达格纳斯镇我收到报酬为止。”
“没问题!我已经提前联系了那边的人,让他们派几个老道的冒险者接应。要是能让她回心转意自己回来就好了……就算不行,我们也会在领主大人回来前保证她的安全,总之无论发生什么事,绝不会让你承担责任。”
“只有口头保证不行,拿协议来。”
“啊哈哈,我懂。谨慎是好事。”
会长打着哈哈转头向接待员示意:“去拟一份协议,把协会的印章也一起拿来。”
“知道了。”
等待协议拟好的过程中,两人聊起了白衣。鉴于白衣在冒险者群体中的影响力,会对他的事迹或行踪产生好奇几乎和战斗一样成为了冒险者的本能。当然,白谦之不太能理解这种狂热。
“白袍剑士……现在在哪里?”
“谁知道。大概会在安戈班吧。”
白谦之倒并不是故意要说得含糊不清。
白衣的过去与行事动机完全不明,唯独只对勇者的事上心。会和他一起上路也是完全出于这个原因。如果是不知道他生死的现下……白衣会回到希斯纳尔镇继续隐居等待下一个勇者吗?还是说会和艾琳希丝他们一起来寻找他的下落?不,他们应该不会来找他才对……白谦之不希望被他们找到。
要是再和那个女孩见面的话。他恐怕就再也无法原谅自己了。
“去了远离前线的安戈班还收了弟子,难道他快死了吗……”
“呃,抱歉,你说了什么?”
会长自言自语式的嘀咕,陷入沉思的白谦之只听到了字眼不太平稳的最后一句。
“啊,也没什么。……你是他的弟子,最起码你和他相处过吧?我就是想知道,他已经很多年没在前线出现过了。虽然这样说感觉是我们太依赖他……现在的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会长的话让白谦之回想起那道仿佛在风雨中静静矗立了千年之久的沉默身影。
无论他是谁,来自何方,总之有一件事能够确定。
那个男人在为了这个即将走向灭亡的世界而战。
可是为什么呢……到底是怎样的过往,到底是怎样的意志在支撑着他独自前行?
“冒险,以及爱……这就是我生命的全部。”
白谦之不自觉喃喃出沼泽中那个月夜下从白衣那里得到的答案。
“咦?”
会长那边投来了讶异的目光,白谦之耸耸肩解释道:“这是他告诉我的。”
“白袍剑士会说这种话吗?感觉和传说中的印象差得很多……曾经有一段时间冒险者们都以为白袍剑士是古代的勇者们留下的古代器械,只是长得像人而已。没想到他也会像我们这些只会空想的冒险者一样说出这种话啊。”
是的。这句充满热血与憧憬更甚显得有些幼稚的话,和白衣给人的印象完全不合拍。因此白谦之猜测这句话应该不是他的原话,而是谁告诉他的。这句话一定和他的过往有关才对。
“这句话有什么历史背景或者特殊含义吗?”
他尝试着问会长,然而对方只是疑惑地摇摇头。
“我不太清楚,应该是某种口号……或许是曾经的冒险者之间会说这种话吧。现在老手再拿这些话出来说多半也会被人拿来取笑,只有新人之间会说得比较多。”
问题解不开,但留给他们思考的时间已经消耗殆尽。接待员拿着拟好的协议返回,两人只好放弃对白衣的话题,回到委托上来。
“协议没问题吧?还可以再改的。”
“这样就行。”
双方简单地签了字,会长把印有冒险者协会标识的印章盖在协议上,这份委托到此为止就算成功交接了。
“接下来呢,我要去哪里和这位大小姐碰头。”
“去一家叫「黄金蜜酒」的旅店二楼最里面的房间找她。从协会出门贴着左手走过一条街道就能看见招牌了。马车由协会出,你们交涉好明天一早来协会背后的马厩找我就行。”
“行,到时候见。”
“辛苦了。这次你真的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以后遇到冒险者相关的麻烦,请尽管来这里找我吧。”
“放心,我不是那种脸皮薄的人。”
白谦之背对会长挥挥手,身影消失在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