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蝉鸣下的读书声

周宁远好不容易将张大娘送走,回到教室中,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薄薄的衬衫下,后背已湿了一大片。

教室中,孩子们已经开始了晨读,在孩子们还没来的时候,周宁远便在黑板上写下了今天早读的课文。

听着整齐的读书声,周宁远选本紧张的心情,也慢慢的平复了下来。

《匆匆》

“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但是,聪明的,你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是有人偷了他们罢:那是谁?又藏在何处呢?是他们自己逃走了罢:现在又到了哪里呢?”

“我不知道他们给了我多少日子;但我的手确乎是渐渐空虚了。在默默里算着,八千多日子已经从我手中溜去;像针尖上一滴水滴在大海里,我的日子滴在时间的流里,没有声音,也没有影子。我不禁头涔涔而泪潸潸了。”

.....

孩子们的读书声,让周宁远再次的将思绪拉向了远方。

是啊,正如《匆匆》中所说的那样,春去秋来,花开花谢,时光却已经流失,一去不返,虽然周宁远没有在这里生活八千个日日夜夜,可是细算下来,也有两千了,这些时间,他都是一个人独自面对,他没有和任何人倾诉过或者是抱怨过,可是他也会孤单,也会无助....

周宁远看着窗外,在轻风中自由飞翔的鸟儿,不禁响起儿时的时光,那时,同样是一个夏天。

儿时的村子里,一到暑假,所有小伙伴便会结伴下河捉鱼抓虾,小河的水很浅,很清澈,很干净,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骄阳似火,却也拦不住孩子们火热的心。

.....

“去的尽管去了,来的尽管来着;去来的中间,又怎样地匆匆呢?早上我起来的时候,小屋里射进两三方斜斜的太阳。太阳他有脚啊,轻轻悄悄地挪移了;我也茫茫然跟着旋转。于是——洗手的时候,日子从水盆里过去;吃饭的时候,日子从饭碗里过去;默默时,便从凝然的双眼前过去。我觉察他去的匆匆了,伸出手遮挽时,他又从遮挽着的手边过去,天黑时,我躺在床上,他便伶伶俐俐地从我身上跨过,从我脚边飞去了。等我睁开眼和太阳再见,这算又溜走了一日。我掩着面叹息。但是新来的日子的影儿又开始在叹息里闪过了。”

《匆匆》的每一段文字,都让周宁远的心,随之而摇摆,他不知道是自己变得多愁善感,而是因为自己的时间也太过匆匆。

儿时,每一天,他都是和往常一样,在父母的唠叨声中,草草的写完作业,连检查都嫌浪费时间,匆匆的扔下笔,匆匆的放下碗筷,匆匆的跑去和小伙伴们玩....

那时,周宁远甚至觉得烦,母亲为何整天都在叫他。

“小远,起床啦...小远,该写作业啦,小远小远,不能去河边...小远,该睡觉了...”

泪水模糊了双眼,周宁远走出教室,悄悄的用手拭去,可是不知为何,眼泪却越擦越多。

1998年,一场百年一遇的洪水大灾轰然袭来,周宁远家的小屋,在暴雨的侵袭下,无力的摇摆着。

雨越下越大,平时玩耍的小河变成了噬人的怪物,它们在狂风中愤怒的冲击着村里的房子,暴雨足足下了一个星期没有停,周宁远家的条件当时还不错,父亲是一位老师,家里当时的房子是红砖砌的,可是除了底下有些水泥,上面却和别人家一样,用泥巴砌的,在雨水的浸泡下,房子的墙壁终于有些不稳了。

“孩子他爹,屋子快撑不住了,家里的东西也都快吃完了。”

母亲担忧的看着父亲,当时屋子的地基打的都很高,可是屋中还是漫进了很多水,家中除了一些米,面,其余的菜早就被吃完了。

要不是屋中经常有鱼虾跑进来,估计周宁远他们一家,也早早的坚持不住了。

父亲看着已经有些漏水的房子,紧锁着眉头说道:‘没事,昨天我听到有人说,国家已经派人来救我们,我想,今天也差不多到了!’

听到父亲的安慰,母亲抱着年幼的我不再说话,母亲怕给父亲压力。

就在周宁远一家陷入短暂的恐慌时,在屋子的外面,传来了喊话声。

“屋里有人吗?快点出来,我们是救援的。”

听到这个声音,父亲和母亲的脸上都露出一丝喜色。

屋里漏水的地方越来越多,有一些地方的泥块已经开始不停的往下掉落,父亲从母亲怀中一把将睡着的我抱在怀里,赶紧打开门往外走。

打开房门,一阵湿凉的狂风吹来,让周宁远打了个寒颤,他迷迷糊糊的醒来,看到在屋外,一个皮筏子停在了自家门口。

“快点出来吧,你们的屋子快塌了!”

船上的人不停的叫喊着,随着暴雨声,传入了父亲耳中。

“先将孩子带走!”

父亲和母亲快速的将我往外递,可是外面的水流实在是太急了,皮筏子根本不敢靠的太近,父亲跨出要到膝盖高的门槛,噗的一声,原本在屋中高大的父亲,瞬间在水中只露出腰的上身。

“先把我孩子...”

“小心!”

在父亲将我递过去的时候,房子塌了,母亲还在里面,塌落的砖块一下砸在了父亲的头上,鲜血沿着父亲的脸流了下来。

父亲猛的踉跄一下,可是他却没有倒下,父亲紧紧的抱着我,泪水从他的眼中流出,这时,船上的求援人员中,一位腰上系着绳子年轻士兵不顾一切的跳了入了汹涌的洪流中,艰难的走了过来。

他从父亲手中接过我,便要拉着父亲一起离开。

“带孩子..走!”

水流越来越急,抱着我的士兵也快要坚持不住,听到父亲的话,士兵不敢在耽搁,只能先将我送了回去。

父亲头上的血越来越多,他回头看向已经塌了一半的屋子,母亲在里面还没有出来。

看到我已经被带走,父亲从水里慢慢的往回走...

“轰..”

在我绝望的目光中,当年给我遮风避雨的房子,将父亲母亲...全部..埋葬在了下面...

“哇...爸...妈..我要妈妈....”

.....

暴雨中,周宁远在士兵的肩上大声的哭喊着,挣扎着,踢打着,可是,父亲和母亲,永远的回不来了...

....

“在逃去如飞的日子里,在千门万户的世界里的我能做些什么呢?只有徘徊罢了,只有匆匆罢了;在八千多日的匆匆里,除徘徊外,又剩些什么呢?过去的日子如轻烟,被微风吹散了,如薄雾,被初阳蒸融了;我留着些什么痕迹呢?我何曾留着像游丝样的痕迹呢?我赤裸裸来到这世界,转眼间也将赤裸裸的回去罢?但不能平的,为什么偏要白白走这一遭啊?

你聪明的,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

一篇《匆匆》很快被读完,原本站在教室外的周宁远已经完全的蹲在地上失声的痛哭起来,这么多年来,他没有哭过一次,可是他现在却哭得那么的撕心裂肺....

他恨时光为何那么匆匆,可是,逝去的终归还是逝去,抓住眼前的时间,正如朱自清文中所说的那样“为什么偏要白白走这一遭啊?”...

听到教室中慢慢停下的朗读声,周宁远扶着墙,踉跄的站了起来,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洗了个脸,自己还有这群学生,即使时光再匆匆,他周宁远也要在匆匆的五天时间内,为孩子,为自己,留下些什么。

将眼泪擦干,周宁远看着自己有些翻红的双眼,深深的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平复一下,便再次的走入了教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