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吧,我带你去世上最美的地方。”
“最美的地方?公子你确定浑身散发着腥臭味的海怪会有一个最美的疆域?”
“我也不知道,看见了才知道吧。”
萧逸领着梦兰离开了密林,他们向着东南方行进着。
途中,二人遇到了一支商队,他们告诉商队的人们,自己是天谕城里一户大家的兄妹,想要去往东南方的渔村。于是,商队便同意让二人上了马车。
逃亡都能逃得如此安逸,恐怕也只有萧逸能做的出来了。
在马车上,萧逸闲来无事,就和商队里的几个伙计闲聊起来。他听那些伙计都在传闻着,这条路上会经过一片奇异的草原,据说在这草原中,九个海子如宝石项琏般串联起来,甚是引人陶醉,而且那草原上还有奇花开放。
这让萧逸有些神往,或许他天生就是这样的人,对一切美丽的事物都万般迷恋。
一天夜晚,那片草海终于出现在面前。
所有的人都停下了,不出声。
他们惊愕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草原上盛开着蓝色的花朵,在夜色中如星辰闪耀。放眼望去,一片摇动的星海,无边无际,如银河落到人间。
而这片蓝色,一直延伸向空中,直达云际。许久人们才看明白,那是奇花一直蔓延到远处那座高峰之上,直达山巅。
“那是什么山?”梦兰问道。
“应该是云麗山,高有千仞,云气只能在山间萦绕,如腰带一般,明天日出之时,我们便可以看清了。”萧逸回答道。
到了第二天清晨,有熟睡的人瞪开眼睛,看见第一抹朝霞正照在山峰上,突然惊叫起来。
人们被这喊声惊醒,都向山峰望去,于是惊喊响起来,汇成一片轰然。
萧逸站起身来,向山峰望去。无数花瓣正反映着霞光,整座大山像是溶成云色中一般,风一吹来,泛起大海般的波涛。那山上的彤色却变幻出万千层彩晕。这景色只让人忘了一切,只想这样一直望下去,只怕时光过去,盛景不在。
梦兰也惊叹的不能说话,只紧紧抓住萧逸的衣袖。许久才说:“你说这是不是……是不是世上最美的所在?”
萧逸心中一触,他凝望那山峰,喃喃念着:“母亲……你在那里么?”
直到这时,梦兰似乎才明白萧逸为什么要去那世间最美的地方,因为在他的心里,母亲是这世上最美的人,而最美的人就应该会在最美的地方。
看来,萧逸在看到那副画之后,就疯了似的认为母亲并没有死,只是去了最美的地方。
随着人们的惊叹过后,所有人都以为见到了圣地。这商队的人也来自天谕城,他们其中有很多人都受到承天司的影响,笃信神灵,认为这世间是有神灵在庇护着人们,做生意也好,过生活也罢,如果能遇到一丝神迹,那都会为自己带来无尽的祝福。
可是当他们在这里四处寻找过后,却没有发现什么传说中神灵留下的痕迹,不过倒也发现这草原上除了这些花,竟连一只野兔,一只虫蚁也找不到,而那环绕山峰的九片湖水之中,水竟清得透底,连鱼也没有一只。
这样的情景让所有人感到惊恐,此处虽美,却美得如此让人生寒。
“只怕这里是神仙住的,没有准备人间烟火,我们惊扰了这里,只怕天谴随时将至,我们还是抓紧离开,继续赶路吧。”人群中开始传言。
这时,萧逸觉着饿了,便顺手摘了一枚花间的莹蓝色果子塞入口中,可一入口才发现,这果子毫无味道,吃下去更没有任何饱腹感。
“这里……似乎像是一幅画……”梦兰开始害怕的拉住萧逸,说道,“不知为什么,我好想离开这里。”
可萧逸却只是望着那云带环绕的山峰,心想不论如何,我也要攀上去看一看,也许母亲真的在那里。
他的决定,让梦兰很是无奈,可她又只能跟随。商队则不然,见这兄妹俩不知中了什么邪,非要逗留在这里,便也不管他们,自顾自的离开了。
望山跑死马,萧逸和梦兰在这无尽的草原间走了一整天都没能到达山脚下。天渐要黑了,远处忽然生起一个篝火。
当他们走近一些时,却有一人,身无别物,鞋也跑丢了,足上全是血口,只死死抱着一幅画,大喊着:“卖画了……卖画了。”
他的声音好似游魂般没有生机,在这草原上显得格外诡异。
这等境遇,居然还有人卖画。
萧逸好奇,听到有人卖画,胆子也大了起来。他不顾梦兰的拉扯,径直走到那位卖画人的身边问道:“卖得什么画?”
“萧逸的《天谕飞雪》。”
萧逸笑道:“什么价?”
那卖画人说道:“若给钱,就给十万金,若无钱,给半个饼就行,我饿了……”
“画是哪里得来的?”萧逸饶有兴致的问着他。
那卖画人不紧不慢的说道:“一月前,真的天谕飞雪图在天谕城玲珑阁的拍卖会上出现了,所以这幅被认为是赝品,讫罗帝国国主因收藏此画成为天下笑柄,一气之下,就弃之楼下,也把当初经办买画的我逐出楼去。但我却舍不得,我不相信它是假的,所以一直抱着它,流浪来到天谕城,想找到那卖画之人比对。但遇上贼寇,一路逃亡,再加上饥困交加,迷迷糊糊的就跑来了这里……后来我突然想通了,什么真的假的,去他娘的,就换半个烧饼。”
萧逸叹一声,从乾坤袋中取出了干粮,掰了半个饼与他。这干粮他本想留到迫不得已的时候再吃,所以就算清晨时候饿了,也只是采摘野果充饥。
“多谢爷了……”那人来不及多说,一把抓过那饼,全塞入口中,几下咽下,还跪倒在地,把掉落的饼渣抓起,连泥带草一起送入口中。
萧逸笑道:“你想知道这画是真是假?何必那么麻烦。”
只见他捡起那人丢下的画轴,也不打开,前行几步,忽然猛得手一挥,将那《天谕飞雪》投入了火堆中。
“你……”那卖画人愣住了。
火焰瞬间把画吞啮了,只有片片黑白灰烬,带着赤红的火沿,飞上天去。萧逸目送着它们飞入天际,缓缓将手抬了起来。
星空中,忽然一片雪花缓缓飞旋着飘了下来,落在萧逸的掌心。
突然间,没有任何预兆与过渡,大雪漫天而下。
卖画人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凝望天空,惊呼道:“下雪了,下雪了!”
梦兰喜欢雪,她像一个孩童般在雪中跳跃,叫笑连连。
“下雪了?飞雪图?真得是天谕飞雪图!”那卖画人抓着头发,望着天空,嘶吼着,突然后悔的痛不欲生。
萧逸却凝望着这漫天风雪,神色怅然。这让他想起了多年前天谕城的大雪,父亲萧丞曾问起他:“外面可是下雪了?”
萧逸说了一声是。
却听到萧丞激动的说道:“若有一日我退位,诸子中有能似这场大雪般,从天而降,夺下东南疆域,令天下一统的,方算是我萧族之帝!”
萧逸想着往事,忘了周遭一切。梦兰轻轻挽上了他的臂膀,或许是因为寒冷,或是许是因为惊奇,这大雪之中,少女本能的靠紧了他。
梦兰自幼与他相伴,是这样柔弱无依,萧逸的心却紧紧的揪痛着,当年这样的时刻,自己豪情万丈,如今却成了一个逃亡之人。
“这样的画,为何能有这样的神奇?”卖画人问道。
萧逸说道:“这天地也不过是一张画纸,只要作画时融入术法,画一烧毁,画中之物就能成真。”
卖画人不禁感叹道:“那这萧逸莫不是可以画出千军万马,万斛良田?”
萧逸摇摇头,说道:“那些只不过是一时的幻化之物,不能长久的,纵然画出金银,片刻即成黄沙,画出山珍海味,吃下后腹中还是空空如也。”
“真可惜,本来我以为他有这样的本领,这世上就不会有人受冻饿了。”
萧逸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曾这样想,可凭他只怕连自己都救不了。”
这时,萧逸忽然似乎看见了什么。他放开了梦兰,向雪中走去。
“你去哪?”梦兰惊问。
“在这等我回来……”萧逸忽然拔足奔去。
那方才如白鹿般跃过雪地的影子,分明是她。
雪猛得已不象是雪,像满天的云被撕碎了倾下,大如鹅毛,密如洪瀑,几乎连眼都遮挡了,瞬间就积起了近尺,还在急速垒高。
萧逸在雪中滚爬着,高喊:“娘!娘……是你吗?”
他相信自己所见的,那是母亲,母亲真的还活着!
风雪愈猛,使人睁不开眼,萧逸拨搅着雪花,像是他童年时,在一重重的纱缦中奔跑,追逐那帘影后的笑声。
是否一切终将是虚幻,心中所想,拥之不能。但他只是奔跑下去,不顾这虚影会将他带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