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古神之子

她,从黑暗的深渊中睁开了眼睛。

天下间的神族,并非传说中至高无上的天神。而是由天地气蕴凝结而出的生灵,他们从虚无中产生,先有了灵魂,再凝聚出实体。

其实,上天赋予他们与生俱来的天系,也许就是为了告诉他们,这天下应该由他们来执掌。

只不过,这些神族的人,除少数的,极个别的一些之外,绝大多数人更喜欢清净自然,随波逐流。他们把自己比作是一只鸟,一棵树。既然摆脱不了人族的样貌,那他们更愿意做一个完美的人。

她就是神族中这样的一个人,她没有经历过童年与少年,当她一睁开眼睛,破茧而出,就已然是最青春美丽的带露奇葩,她在水面照着自己的几乎完美无瑕的身体,看着光华闪闪的湖面和湿润白雾飘过的草地,以为这个世界也和自己一样美丽。

当她在世间游历时,她却深深地失望了,她没有想过在自己的族群之外,绝大多数的人都长得这样平凡无奇,甚至很丑陋。

那个黑黝黝的农夫,那个肚皮乱晃的店老板,那个吊眼斜眉的流浪汉……

难道这个世界就是由这样一群人构成的,为了一点饭食或金钱,他们臭汗四溢地奔忙着。而大地上也不总是花朵和清风,也常见黄沙、污泥和白骨。她开始有些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于是想找个没有人的僻静之处躲藏起来。

但她在磐无草原待了三个月,便又后悔了。虽然这里有清可见底的湖水,有白鹿与黄鹂,但是却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纠缠着她。那种感觉是她当初还是一个飘忽的灵魂时所没有的,她是那么渴望能对一个人说话,然后听那个人说话。她终于明白自己已经不可能回到过去的单独清灵的世界中去,她已经是一个人了,是人就会孤独。

离开磐无草原的那天,她用自己最纯粹的灵,点化了一条白蛇,她觉着这条白蛇像自己一样洁白,同时她也希望这条白蛇永远保持着这种洁白。

之后,她重新来到了市井间,可是没想到在人群中她更加孤独,因为没有人会认真听她说什么,所有人都注视着她的美貌,像欣赏一幅画或打量一件商品。她开始害怕,她想融入人群又想远离,她在城市之外的小路上徘徊着,不知该做什么。

这时候,与她同为一族的萧丞来到了她面前。

萧丞是位好武的皇帝,这是萧族的天赋和传统,自从他得到天下后,便要求萧族的每一个人都能自己领兵出征。

所以萧丞弓马娴熟,他出巡从来策马疾行,把大队抛在脑后,根本不害怕刺客。在夺得天下之后,一些诸侯也曾有过反抗。那时,他就曾一马当先率军冲入叛军敌阵,于万军之中砍杀,几个刺客对他来说像是笑话一般。

本来萧丞已经冲过了这女子的身边,却突然地勒住了马,他自己也说不清那是为什么。回头看去时,他突然觉得,原来自己之前坐拥天下,却不过是个可怜的贫夫而已。

这一次注视,决定了萧族的未来。

在一个冬日里,婴儿的啼哭响在大雪笼罩的宫庭。宫女内侍,王公大臣,皇妃国戚,乃至城中的百姓,都在奔传相告一个消息:“古神之子出世了。”

那一刻,曾经人人都以为,这个孩子注定要是未来天下的帝王。

那是因为一件世间最传奇的婚典,古神之子萧逸的母亲,曾有着天下最美的容颜,也是天帝萧丞最眷爱的妃子。

当她在的时候,六宫粉黛与之相比都失去了光芒神采。甚至连皇后也要靠她向天帝进言,才能得到一夕恩宠。

但她却并不快乐,当她知道自己怀上了婴孩时,就更加的忧愁。

“如果有一天,你终需要在我和皇朝之间作出选择,你会选什么?”她问天帝萧丞。

“你为何这样说?现在不是一切很好么?”

她悠悠的叹息一声,望着窗外星光,不再说话。

自萧逸降生的那一天,灾难就开始纷纷的降临到世间来了。

少年出生那一天起,狂雪就开始落下,却不再停息,整整三年,无休无止。

北方曼罗帝国的封地,绝大部分被冰雪覆盖了,极北冰原的领地相应扩张,讫罗族开始向南迁移,远离曼罗帝国的控制,终于化成反叛,成立讫罗帝国,与其分庭抗礼。

在这之后,各地又暴雨成灾,无数人流离失所。流民得不到粮食,就成了暴民,开始抢掠州县。

又三年,海边地震,有一个小岛奇怪的升了起来,海啸冲击了海边州县,海怪上岸食人。原本在东南部沿海两郡的渔村变为荒滩,独立成一片新的陆地。那里,成为了海怪统辖的地方,不再受天帝制约。

这时候,人们都说,古神之子萧逸,则是根本就不应该出生的人。

终于,以神族自称,却又笃信神灵的一群萧族人,建立了所谓代天神传令的承天司,并声称发现了灾难降临的原因所在,萧逸的母亲,并不是真正的神族,而是一个受天地邪气蕴凝结而成的邪神。

天帝萧丞曾是那样的爱她,为了她不惜打破自己制定的礼制,把上百位反对的大臣逐出皇城,与国亲重臣反目,因为她而引起的风暴在一时间震动天下。

然而,一顾倾国的风光无限,最终都只是传说。萧丞也老了,不再有与顽固如城墙的礼制对抗的信念,他累了。当世人都传说她其实是一个邪神,将会误国误天下,当这种传言震响四方,开始要动摇萧丞的威信时。萧丞下旨把她囚在了高楼中,终日孤独度过。

萧逸有时远远的站在楼下,看到她的母亲斜倚在楼栏上,呆呆的望着远方的云彩,手中的扇子偶尔扑动一下,有时会轻轻的露出微笑,仿佛回忆起了往日的时光。但时光终是不在了,她的幸福和美丽一样远去。

直到她死去,仍然保持着来到这世间时的美丽。

临终前,她对萧逸说:“不要去迷恋太美的东西,因为那些都太短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