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啊!流氓!”
一声女子惊恐的呼喊,一个脸上鲜红的掌印。
女子眼角像是哭过一样,楚楚可怜,紧了紧胸前的衣衫。
“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姜曼青葱玉指指着吴月生,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
“姑娘,我不是要非礼你,只是刚才见到你胸前佩戴的玉佩,很是眼熟,你又没有醒……我就……想看看。”吴月生支支吾吾的解释道,毕竟自己理亏在先。
“我并非故意冒犯姑娘,更不是要非礼你,只是想借你玉佩一观。我们继续赶路,如何。”吴月生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道。
“你……”姜曼并非胸大无脑的女子,再说胸部正在发育中并不大,况且一路上要是他想非礼确实不必如此。只是心里还是羞怒交加,一时无法原谅他。
如果可以用意念杀人,吴月生已经死了千百次,绝不重复。
少女心。
姜曼偷偷瞄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吴月生,想不到吴月生也在偷偷瞄她。眼神对上的时候,她心中的羞怒更盛。红着脸娇喝道:“你转过去!”
吴月生转过去无奈道:“好吧,二小姐,你快点。”
“哼,你给我道歉。”
“对不起,请原谅我。”
“你……”
姜曼想不到吴月生竟然这么容易就道歉了,一时还有点不适应。
“好吧,那就原谅你了。”
掩着嘴忍着笑意,很快便噗嗤笑出了声,像含苞突然绽放的花朵,又是梨花带雨,真是明艳动人。
可惜背过身去的吴月生看不到这一幕。
‘善变’的少女心。
“我的玉佩是我爹给我的,爹告诉我是一个故人相送,具体来历他没告诉我,说我以后会知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好吧,我知道了,我们继续赶路吧。刚才冒犯,真的对不起。”
“没事我原谅你了。我们继续赶路吧。”话还未说完,咕噜咕噜,少女的肚子竟不客气地抗议起来。
一场大战结束,又晕倒了这么久,少女的肚子不出意外的饿了。
姜曼的脸刷的一下又红了:“对不起……我肚子饿了。”
吴月生一脸早有所料的样子,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些果子来:“将就着吃吧,吃完我们再赶路,我等你。”
美食是这世上拉近关系的捷径。
饿极了,口中生津,无论什么都会成为美食。望了一眼吴月生,还是不顾形象地吃了起来。
吃了一会,她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你不吃么?”
“我在你醒来前吃过了。”
“可我吃不完了,你能帮我吃一个吗?”
“你可以放着啊,下次吃。”
“拿着!给你的。”姜曼眉角带笑把一个果子塞给吴月生。
吴月生忍不住低估道:“本来就是我的,怎么搞得像你送我似的。”
“你说什么?我没听到。”姜曼疑惑地问道,吃的太不顾形象没太听清吴月生讲话。
“没……没什么。”说着他还是咬了一口果子,虽然吃过了,但吃还是要吃的。
春天的桃李,娘亲爱吃,可每次都会硬塞给吴月生吃,他便也爱吃极了。
“谢谢你……你叫吴月生?”姜曼开心地笑着,突然说道。
“对,谢我什么?”
“我叫姜曼……”她犹豫了一下,“就是谢谢你送我回家。”
“不用客气,这是我答应你姐姐的。”吴月生摆了摆手。
“姐姐……”
很快他们便吃完了,护花使者与少女踏上了回家的路。
留下了地上八个字
一个歪歪扭扭的名字和两个犹如书法般的名字。
留下了两个影子
摇曳着一起吃着桃李果子。
……
大门大户的建筑风格都极有讲究,本朝九州各地虽有一些区别,但总体差不离一些主侧分明,大门庭道之外置有祥兽镇宅,门框门柱一律朱漆匀抹,或雕龙刻凤,或绘花弄月,异兽腾飞于脊柱之间,日月变迁在湖心之中,湖边花园之间一定有上书着各种雅致名称的亭台楼阁,至于天井厢房如何错落全凭各家喜好。而清一色不变的是门庭之内,迎面而来的必是宴客厅一间,一应俱全的壁画古玩以显家族雅致底蕴,大堂中厅高悬一副“书香门第”“武学世家”或是在朝中显贵至极的“四世三公”都不足为奇。
家居木刻俱采用本朝流行的黄花梨木,次一点的都会使用红酸枝。
开国以来,凭借强横的军事实力,将蛮子打出境外,更是将前朝丢失的南夷收复,专门设立南夷道管理,独立于九州之外,设立第十节度使。才有了这南夷道特产的黄花梨木。
黄花梨木不仅仅是软硬合适,香檀四溢,让人心旷神怡,更是身份与地位的象征。广受大家族的追捧。
姜家大宅坐落于临安城中,庭院显贵不说,更是背靠西子湖畔一角,增添一些江南婉约之色,一般家族附近都是戒备森严,而姜家附近风景与宅内同样秀丽,融为一色,不乏文人游客在此观赏游玩,姜家也从不驱赶,甚至不予理会,颇近几分人情味。
可今日姜家大院外头的地板上铺就着满地的落叶花瓣,无人打扫,有些许的杂乱冷清。实际上姜家内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家族里当今家主的两个女儿被称为江南双壁,姝曼皆为才高,静美之意,指姜姝姜曼二女,可如今姜姝留下一封书信离开家族杳无音信,姜曼在两日前应该已经到家了,可在路上却出了事。
家族中在两日前接到姜曼的求救信号,已经派人赶去。
现在不仅两个女儿丢了,甚至女儿身上的家族传物也已丢失。
姜家家主姜意如在大厅里踱步焦躁。
此时门外急匆匆赶来一人,不顾形象地冲到大厅里面,来不及打招呼,先喝了一口水,才想起家主在此,刚要施礼,被姜意如阻止,示意他有话直说:“三弟,这里无人,有话直说,有没有姝儿,曼儿的下落。”
“大哥,姝儿下落没有,但是曼儿找到了,方才有人来报,曼儿在城外三里的松树林出现,跟一个年轻人在一起,不过没跟紧被他们走脱了,想必是往城里来了。”姜意清喘了会气道。
“好啊,终于有下落了,还不快派人去城中寻找!姜福,去告诉夫人,曼儿找到了,让她不用担心。”姜家家主像个孩子一样拉着他的三弟往外跑。
“是,老爷。”
……
这临安城不愧是先前奢侈挥霍的皇室所居之地,城门城墙宽阔无比不说,这刚入城门就有琳琅满目的商铺货物,还有止不尽的吆喝声和讨价还价声。
吴月生和姜曼走在中心道路一边,吴月生穿着朴素,临安城不比淮南城,繁华更繁荣,令吴月生左顾右盼,眼睛应接不暇充满了好奇。
姜曼虽容颜极美,可之前大战加上连日赶路也略显疲惫,衣衫也显得有点破旧,但终归掩盖不了她精致的五官与出尘的气质,蒙尘的珍珠可还是珍珠。
她走在前头一脸雀跃,平时逛街都有一群人跟随,今日这样舒心自在的时光可是难得,吴月生跟在她后头,女子发育的本就比男子早一些,所以两人其实只差了半个头。粗看上去两人像是兄妹,细看则像是落难的小姐和尽心尽责的跟班。
“哎,吴月生,你说我带这个好看吗?”姜曼头戴一串桃花盘起来的花箍,得意的转过身来笑道。
春光明媚,桃花佳人,正是四月芳菲天。
“嗯,好看。”吴月生则看着另一边商铺陈列的一只只各型各样的风筝。
气的姜曼踩了他一脚,在他手臂上拧了一下,气呼呼地道:“哼,吴月生,你骗人!你根本就没看我!”
由于毫无防备,疼的吴月生直咧咧,不好意思的挠着头转过来打算好好看一看。
“我错了,二小姐,那我好好看一看,好不好。”
“说好叫我姜曼的!”
这一转身,吴月生足足看了过十息之久,仍是呆着不说话。
姜曼原先还跟他对视着,没一会儿就觉得有点害羞地低下头去,抱怨道:“喂,你要看到什么时候。不好看吗?不好看我就不戴了。”越说越小声。
“没……没有,好看……好看极了。”吴月生回过神来,莫名觉得有点燥热,“不好意思,姜曼,我原先没有好好看过你,现在我发现你真的很好看。”
姜曼嘟囔道:“哼,什么叫没好好看过我……”虽然嘴上抱怨着,但她随后还是高兴的笑了,转了个圈,笑嘻嘻地道:“那我就继续戴着啦。”
正是此时,人堆里突然一阵骚动,挤出一个人来,只见他吊儿郎当,头发随意的扎了起来,白色的衣衫上面有胭脂水粉的印记,脸上泛着醉意,来到近前,大声喝道:“小曼,他是谁?不对,你怎么在这?族中找你都找疯了,还不快跟哥回去。这小子没有伤到你吧!看哥揍他!”说罢他竟真的举起拳头挥向吴月生,吴月生根本躲都没躲。
拳头未至,出拳之人已是晃晃悠悠即将摔倒。
姜曼赶紧上前扶住他:“允哥,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吴月生,来自淮南。前两日是他……帮了我,我受伤了是他把我护送回来的,所以允哥不要为难他”
谁知姜允仿佛没听见一样在那自言自语:“嘿嘿,我这招声东击西用的真是出神入化,假装摔倒让小曼扶我,被天下第一小美女扶着,我真是太聪明了!”
姜曼黑着脸索性撒开手把他扔在地上,姜允赶紧站了起来,有点贱贱地笑道:“嘿嘿,小曼,哥哥喜欢妹妹这不天经地义嘛,倒是这小子定是对你图谋不轨,看哥教训他!”
说着,他终于出手了,正儿八经的挥起拳头,高喊着:“吃我一拳!淫贼!”
听说拳头够快的时候根本看不见影子,这是真的,姜允还没看到吴月生出手他已经躺在地上了。
姜允好像酒一下醒了一样,挣扎着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神色前所未有的正经道:“小兄弟,可是来自淮南。浅黛横波翠欲流,不似白云乡外冷,真温柔啊。淮南天下第一州,兄弟天下第一人啊!我们真是不打不相识,竟能跟我平分秋色,很好,你有资格跟我妹……说话。目前仅此而已哦。”
如果可以吴月生还想揍他一拳,可惜姜曼阻止了他道:“算了算了,我哥就这吊儿郎当的样子,你别介意。我给你赔个不是。允哥,你正经点。”
“小曼,你哥我这还不正经吗?”姜允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样子。
正当三人谈论之间,人群忽然自动散了开来,而后都到被驱赶到了别处去。定睛一看,前方也走来三人。两位中年男子皆英气蓬勃,身形挺朗,神采奕奕,只是细看之下神色间都有一丝丝的疲惫,一人威严更甚,一人较为和善。另一美妇,身着江南特产的丝绸绫缎,尊贵典雅之气扑面而来,但此刻脚步完全凌乱,失去了平日里端庄的姿态。
只见她急匆匆地跑来,口中呼喊道:“曼儿,真的是曼儿,曼儿没事,太好了!”
如劫后余生,长舒一口气。
姜曼赶紧迎了上去,扑到美妇怀中撒娇道:“娘亲,我没事呀,让你担心啦,我跟师傅学过武功的你忘啦,保护自己没问题!”
美妇敲了敲她的脑袋,赶紧又摸了摸道:“臭丫头,学了武功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啦,这外面的世界比你想象的凶险多了。都怪你爹把你这丫头放出去,差点出事。”
姜曼吐了吐舌头又在美妇身上蹭了蹭道:“娘,你别怪爹,都是我要去寻找姐姐下落的,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嘛。”
活像一只小狸奴,唯一的区别就是姜曼可以口吐人言。
美妇看着她满眼的温柔:“傻孩子,哪有不担心自家孩子的娘亲啊,我不仅担心你还担心你姐姐,她这一声不吭的离家出走,我饭都吃不香呐……”
“哼,别再说那个……,偷了家族的地图,害的亲妹妹受伤,害的你日夜担心,真是气死我了!”姜意如一听到提起姜姝就来气。
美妇根本不理会姜家家主道:“你姐虽然离家出走,做了很多错事,但是有机会一定要找她回来,即使错了也只有我姜家家法才能罚,明白了吗?”
姜曼点了点头。
姜意如冷冷地说道:“就是你平日里宠她,让她变成这样,我怎么跟老祖宗交代?”
姜意清打圆场道:“大哥这里又没外人,大家都担心姝儿,姝儿只是一时被鬼迷心窍,相信她会改邪归正的,你也担心姝儿的嘛,要不然天天在姝儿房间外唉声叹息还对天祈祷做什么?”说完他还把姜允给拎了过来,抓着他的耳朵不客气道:“臭小子又去喝花酒了是不,你怎么对得起远在他乡的你爹,三叔要代你爹好好教训教训你!”
姜允赶紧求饶:“三叔,松……松手,疼疼疼,我爹说了男人喝酒,天经地义啊。酒后诗千篇,酒后意如狂。那都是好事啊。”
姜意清捏的更紧了一点:“臭小子,你怎么这么多天经地义,还敢顶嘴,拿你爹教训我。”
“哎,三叔,错了错了……”
……
“爹,这是吴月生,就是他救的我,把我护送回来的。吴月生这是我爹娘,三叔。吴月生?”
吴月生此刻望着他们,愣在原地。
对啊,谁的爹娘不疼自己的孩子呢。
原来这就是爹啊,好严厉啊,但那隐藏的关心确是真的,犹有甚之。
“少侠,多谢你救下小女,今晚我在府中摆有酒宴招待你,还请你不要嫌弃。”姜意如由衷地感谢并且盛情邀请道。
姜曼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吴月生?你怎么了?”
吴月生终于回过神来道:“啊……不了,我还有要事要做,急着赶路。”
姜曼眼神间有点失望道:“啊?不能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吗?我也想好好招待你。”
美妇微笑着用温柔的嗓音道:“孩子,留下来吃顿饭吧,好让我们为人父母的好好谢谢你救了我家孩子。”
望着美妇,吴月生有一刹那失神,不知因为什么他开口道:“那好吧,我留下一晚,还请你们派人接应一下正在护送你们家仆的苏源。”
姜曼瞬间笑颜如花道:“你放心吧!走吧,去我家!爹娘三叔,回家咯!”
“臭小子,你也给我回家”姜意清拉着姜允耳朵道。
……
饭后,已是夜深,星河高悬,惆怅垂空。
吴月生一个人坐在湖边的地上,嘴里哼着小曲。
小时候娘亲教他的曲子。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扬州淮南头,少年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江南忆,忆江南,小桥流水杨柳依,最忆是佳人。花非花,雾非雾,再见已是人与枯,能饮一杯无。……”
美好寂静之中,姜曼换上了新的衣裳,拿着一串商铺里任何人都可以买到的糖葫芦,美味的边吃边说道:“吴月生,你哼的是什么曲子,真好听。”
吴月生自豪地回答道:“我小时候我娘教我的。”
姜曼好奇地问道:“你原先要急着去哪里啊?”
吴月生回答道:“去江西道。”
姜曼嚼着糖葫芦道:“江西道啊……”
姜曼望着星空问道:“你行走江湖多久了?”
吴月生掰着手指算道:“到今天应有五日之久了。”
姜曼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想你娘吗?”
吴月生用满怀思念的声音温柔道:“想啊,非常想。”
姜曼眼角弯成新月道:“那你娘有多好看呀。”
吴月生指着若大的西湖道:“她比千万朵花加起来还好看,比蓝天白云明月星空还温柔。”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姜曼开心地笑道:“那你一定很幸福吧!”
吴月生犹豫了一下,托着腮帮子道:“我娘去年过世了,我每一天都很想她。从我出生起我便没有见过我爹,但我娘告诉我他还活着,我娘让我去找他,娘要我找到他……问个明白。这就是我此行的最大目的。”
望着少年的背影少女久久未语,想起自己不知所踪的姐姐有些感同身受,为一个人担忧思念一个人的感觉。
姜曼把手中的糖葫芦塞给吴月生。
“吃一颗,甜的。”
而后,她也托着下巴,坐在湖边。
吴月生吃了一口糖葫芦,微笑着说道:“真甜。”
湖面如镜,镜中树影婆娑,月光皎洁,
印着两个人,一个噙着泪光,一个望着夜空,晚风微熏,湖中两人的倒影随波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