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1925年9月5日,广东某地,军事训练营。
宿舍门被推开,一个身穿灰色长褂,年纪三十多的男人走了进来。看到屋内有人,他的动作随之一僵,单手扶着门把手问:“你是谁?”
胡定中从床上坐起,打量着门口的人,诧异地问:“你又是谁?”
“许晟。”许晟说完,回身把门关好。
胡定中看着他,回答得也很简洁:“胡定中。”
叫许晟的男人走进来,坐到胡定中对面的床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咧嘴笑了起来:“看来你和我一样,都是被迫来到这里的。”
“你也是吗?”胡定中颇为震惊。
许晟收起笑容,沉声道:“我不喜欢重复相同的话。”
胡定中意识到刚才的话有些多余,随即笑了笑:“我只是有些惊讶。”
“看你的样子,可能连被绑来的原因都不知道吧?”许晟注视着他。
“我当然知道。”胡定中回道,“为了执行某种任务。”
“天真!”许晟冷哼道,“他们可是国民革命军,黄埔军校里什么样的人没有,何必舍近求远找我们去执行任务?”
“不知道。”胡定中说,“我是被胁迫的。如果我不同意,他们就要杀了我。除此之外,他们还抓了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女人?”
胡定中点了点头。
许晟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有什么好笑的?”胡定中有些不悦。
“没事。”许晟摆了摆手,笑意渐消,“生于兵荒马乱,儿女情长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我笑的是,你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们却很懂。”
“什么意思?”胡定中沉着脸,“你把话说清楚。”
“没什么意思,就算有,你也未必信。”许晟扬起嘴角,“不如这样,咱俩打个赌,如果我赢了,你为我马首是瞻,如果你赢了,我亦如此。怎么样?”
“赌什么?”胡定中冷声道。
“这两天你会见到心上人。”许晟说,“我赌的是,她一定会想方设法让你去执行任务。”
“这难道不正常吗?”胡定中一头雾水。
“正常?”许晟的笑意更浓了,笑容中带着十足的鄙视,“你喜欢的女人让你去送死,这难道很正常?”
胡定中想了想,轻轻摇头:“她不会的……既如此,我就赌她一定会劝我不要去,她宁愿放弃自己的性命。当然,就算她这样说,我也不会这样做。”
“好,那就一言为定。”许晟走了过来,“击掌为誓。”
“啪”的一声,二人的手掌拍击在了一起。
随后,许晟坐到了胡定中身边,勾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悄声道:“再告诉你一件事,这次任务,我们都不会活着回来。”
“你有点儿太悲观了。”胡定中甩开他的手,“如果是注定会失败的任务,他们又何必让我们去做?”
“不会失败……”许晟长叹一声,“并不代表我们不会死!”
胡定中侧头看着他,皱眉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普通人,靠杀人混口饭吃。”许晟笑着说,“杀的人多了,就会视人命如草芥。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能清楚地感受到,他们绝对不会在乎我们的死活。说白了,你我就是蝼蚁,只要他们想,随时都能踩死。”
“你是杀手?怎么说话文绉绉的?”胡定中怀疑道。
“搞暗杀的人,难道就不能受过高等教育?”许晟白了他一眼,“我在德国接受过专业训练,回来之后的伪装身份是教师。”
“原来如此。”胡定中了然地点了点头,随后又问,“你也有亲人被他们扣押?”
“没有。”许晟摇头,“我是为钱卖命。”
胡定中冷哼一声:“我不信。”
“爱信不信。”许晟倒在了床上,沉吟道,“不过……除了利诱以外,倒是也有威逼的成分,毕竟在人家的枪口之下,不同意就会立刻丧命!”
胡定中深有同感,上午的时候,他就差点儿被枪毙。
02
没见到胡定中之前,赵承佑对此人充满了期待。见面之后,他觉得这人也不过如此,深聊之后,他发现这家伙就是个废物。
这事不怪胡定中,怪赵承佑手中的档案。
档案上显示,胡定中是光绪二十七年生人,现年24岁,曾在北洋直系军阀担任先锋队长,直奉大战时期,先锋队被围歼于松南庄,唯有他一人存活下来。这之后,他并没有回到北洋军,而是去了跃龙山。他仅凭一人之力干掉土匪头子刘三光,并在土匪的层层堵截之下毫发无损地逃下了山。
赵承佑觉得,想要得到胡定中这种高手,威逼利诱未必奏效,至少还得扣押一个让他挂怀的人。
可惜的是,调查队查了半个月,也没有查出来胡定中有什么亲人。
无奈之下,赵承佑只能绞尽脑汁地苦思冥想,历经了七天的煎熬,总算想到一个合适的方案。决定之后,他拿起电话向中山大学借了一个志愿者。
之后的抓捕,他更是费尽了心思。既然胡定中在匪窝中,能枪杀头领却又全身而退,那么单纯以人数取胜恐怕不太可能。若论智慧,赵承佑也不敢托大,倘若胡定中没有过人的智慧,又怎能轻易地躲掉土匪的追杀与堵截呢?
赵承佑苦心钻研了许久,终于确定了一个可行的计划。他给这个计划取名为“瓮中捉鳖”,计划本身并不复杂,但需要严密的部署、隐秘地执行,稍有不慎,就会被胡定中察觉,想要再抓到他就更难了。
计划顺利实施,胡定中被抓了。
抓捕行动的设计者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甚至有些懊恼和沮丧。赵承佑听闻抓捕过程之后,气得眼冒金星,直接把用了十年的紫砂壶给摔了。
之所以这么生气,是因为他的部署根本没有用。
当天夜里,行动者控制了胡定中居住的村子,几十人将他的房子团团围住。
按照计划,一旦他从房内出来,队长便从墙上跳下,用木棍在他身后偷袭,待胡定中躲过之后,众人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堵住他的所有去路,再用大网将其罩住。到了那时,就算他会飞,也无法从网中逃脱。
可是谁也没想到的是,队长那一棍子胡定中根本没躲开,正中后颈。只此一下,他就失去了意识。
胡定中被抓到训练营之后,赵承佑对他进行例行询问。这一问不要紧,直接把赵承佑气得心脏病复发了,如果不是救治及时,他可能就直接死在囚室了。
胡定中是谁?逃兵。
他的确在北洋军服役,但根本不是什么先锋队的队长,就是普通的兵。松南庄那一战的时候,他因为怕死蹲在了地上,一颗炮弹落在他的脚边,他一害怕就晕了过去。他苏醒的时候发现炮弹弹没响,但仗已经打完了,先锋队全军覆没。他把队长的衣服扒下来穿在自己身上,趁乱逃走了。
从北洋军出来以后,胡定中没地方去,为了活着就投靠了跃龙山的土匪。
后来,跃龙山的二当家与头领刘三光的老婆有染。东窗事发之后,二当家抢在头领动手之前先杀了对方,这一幕正好让胡定中看到,二当家要杀他灭口,为了活命,他不顾一切地往外逃。后来他才知道,二当家把杀害头领的事嫁祸到了他身上。
听到这里的时候,赵承佑还对胡定中抱有一丝幻想,毕竟能从戒备森严的匪窝逃出来也很了不起,于是他问道:“你竟然能从匪窝逃走?”
“这件事不难理解。”胡定中坦然相告,“既然我成了杀害头领的人,二当家自然就成了新的头领,杀不杀我意义已经不大了。他的当务之急,是把刘三光的心腹都干掉,先把位子坐稳再说。所以,其实并没有追兵,更没有堵截。”
胡定中说完之后,赵承佑就捂着心脏倒在了地上。
“拉出去!枪毙……枪毙……”被抬出去之前,赵承佑的嘴里反复说着相同的话。
03
赵俊是赵承佑的侄子,曾在法国留学,回国后进了黄埔军校,上级的命令下达之后,他作为叔父的副官来到了训练营,主要工作是为赵承佑四处寻找合适人选。
胡定中的档案出现了问题,这是他的失职。
其实调查之初,他就产生过怀疑,谁会吃饱了撑的去单挑土匪?但跃龙山那边认定杀害头领是胡定中所为,并且大肆渲染了一番,把他逃走时的每个细节都说得天衣无缝,以至于这种看起来真实可靠的情报严重误导了赵俊的判断。他怎么能想到,土匪竟然会无中生有,把胡定中说得神乎其神。可是真的要枪毙他吗?赵俊认为不妥。
胡定中两次死里逃生,就算过程与预想的大相径庭,但结果是不可更改的事实。哪怕只是运气好,留着也比杀掉有用。至于叔父被气病,这事儿其实跟胡定中没什么关系。审讯的时候,胡定中并没有说任何刺激叔父的话,只是在坦诚地陈述事实,是叔父当初对他的期望太大,才会承受不了失望的打击。
赵俊并没有执行赵承佑发病时的命令,而是又和胡定中谈了一次。
这次对话的地点不是囚室,而是食堂。这间可以容纳百十来人的用餐大厅,此刻异常空荡,只有最前面的一桌有人。
赵俊靠在椅子上,问道:“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胡定中狼吞虎咽地吃着饭菜,完全顾不上和赵俊说话。
赵俊也不着急,平静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胡定中似乎吃累了,缓了口气说:“知道,国民党。”
“很好。”赵俊拿出一张照片,放到桌面上,推向胡定中,“这个女人你认识吧?”
胡定中瞥了一眼,急忙放下碗筷,拿起照片端详了一阵儿,缓缓把目光移向赵俊:“你们抓了她?”
赵俊不慌不忙地说:“她的确在我们手里,但你放心,她是客人,不是囚犯,只要你按照我们说的做,她会活的比以前还好。”
“卑鄙无耻!”胡定中猛地一拍桌子,愤怒地说,“用女人当人质,你们国民革命军就这点儿出息吗?”
赵俊脸色一沉,冷声道:“我警告你,不要乱说话。我已经说过了,她是客人,不是囚犯。你要是再敢胡言乱语,我就立刻枪毙你。”
“有枪了不起啊?”胡定中冷笑,“我也当过兵,也开过枪,汉阳造什么手感我很清楚。但我更清楚的是,子弹应该用在敌人身上,而不是射向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北洋政府就摆在那里,有本事你们去打呀!”他越说越激动,最后甚至是吼出来的。
赵俊深吸一口气,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找你来,就是要执行一项针对北洋政府的秘密任务。但这个任务太重要了,我们不允许任何变数出现,以至亲之人制约行动者,也是迫不得已。”
“什么任务?”胡定中的怒火渐消。
“现在不能告诉你。”赵俊说,“特训结束以后,你会知道的。”
胡定中把照片收好,重新端起碗筷,边吃边说:“不止我一个人吧?”
“是的,一共17个人,但是……”赵俊欲言又止。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胡定中沉吟道,“特训之前17个人,特训之后能剩下几个还不一定。你们在下棋,我们只是棋子,棋子肯定不会全留在棋盘上,有一部分是弃子。”
赵俊没有说话,似乎默认了这种说法。
胡定中把最后一口饭扒拉到嘴里,放下碗筷,含糊不清地说:“我要见她。”
“见谁?”赵俊没反应过来。
胡定中说:“秋楠。”
“好。”赵俊答应道,“这两天我安排你们见面。”
胡定中想了想,犹豫着说:“那人……还好吧?”
“当然。”赵俊说,“她是客人,只要你服从安排,她肯定……”
“我没问秋楠。”胡定中打断他,“审我那大叔,他怎么突然倒了?我一直琢磨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可是怎么也想不出来到底是哪句话不对。他被抬出去的时候还说要枪毙我,真把我吓坏了!”
赵俊笑了笑:“他是我叔父,也是这个训练营的最高长官。叔父只是旧疾复发,正在接受治疗。不用担心,没有性命之忧。既然你没有被枪毙,就把这事儿忘了吧!”
胡定中松了口气。
“走吧!”赵俊站了起来,“你的住处在西边特训宿舍8号房,现在我带你过去。”
胡定中点了点头,跟着赵俊离开了食堂。
04
宿舍里,胡定中推了推床上的许晟:“我说,你要睡觉能不能回自己的床?”
“哪个是我的床?”许晟眼睛都没睁,“写名字了吗?”
“有道理。”胡定中苦笑一下,坐到了对面的床上。
“你有什么特长?”许晟慵懒的声音传来。
“运气好,算吗?”胡定中斜靠在棉被上。
许晟睁开眼,斜睨着他:“有多好?”
胡定中说:“炮弹落到了脚边,却没有响。”
“是挺好。”许晟坐了起来,笑道,“但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运气这东西,绝非用之不竭,一旦因某件事而消耗过度,接下来就会处处倒霉。”
胡定中哼了一声:“你在德国学的是黑魔法吧?这么迷信。”
“你怕死吗?”许晟话锋一转。
“怕。”胡定中说,“只要是人,就没有不怕死的。”
“我就不怕。”许晟说,“我怕活得太无聊。”
胡定中冷眼注视着他,问道:“杀人是为了排解无聊?”
“我不喜欢杀人。”许晟说,“我只是喜欢执行刺杀任务的紧张感而已。”
“你心理有问题。”胡定中撇嘴说,“小时候受过虐待?”
“虐待?”许晟冷笑,“只是虐待就好了。”
“看来有故事,介意说说吗?”
“我父亲是清末的刽子手。”许晟似乎并不介意说出来,“也许是因为杀的人太多,也许只是职业病,他从来不把人当人,而是当成牲畜来对待。他没有任何不良嗜好,既不沾鸦片,也不好女色,就是喜欢虐待别人。似乎看到别人在痛苦中挣扎,他就会得到极大的心理满足。”
讲述到这,戛然而止,胡定中一愣:“怎么不说了?”
许晟沉声道:“再说下去,恐怕你会受不了的。”
“那你就说个大概,过程我自己猜。”
许晟微眯着双眼,盯着地面,瞳孔中透出一股浓郁的杀意,咬着牙说:“他残忍地虐杀了我的母亲。”
“你看到了?”胡定中倒吸一口凉气。
许晟闭上了眼,不再说话。
胡定中沉默了片刻,又问:“他死了吗?”
“当然。”许晟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死得无比凄惨。”
胡定中沉吟道:“你是一个恶魔的孩子,所以你也变成了恶魔。”
“不全对。”许晟活动了一下脖子,压抑的气氛随之瓦解,“我跟他不一样。我不喜欢杀人,也不喜欢看到别人痛苦,我只是寻求紧张感。其实在我心里,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宝贵的,但我不会因此怜悯他们,尤其是下手的目标。”
“你活得真矛盾。”胡定中叹了口气。
“你不矛盾吗?”许晟讥讽道,“贪生怕死还去当兵,当的还是北洋的兵。”
胡定中心中一惊:“你怎么知道我当过兵?”
“我看到了你的档案。”许晟坦白道,“在赵俊那里。”
胡定中没听过这个名字,追问道:“赵俊是谁?”
“你应该见过他。”许晟说,“他是这个训练营最高长官赵承佑的侄子,也是他的副官,在法国留过学,人品还行。”
“他呀!”胡定中恍然大悟,“见是见过,没询问姓名。”
许晟说:“你的档案与实际情况根本不相符,如果没有真正的特长,可能连特训都过不了。”
“过不了不是更好?”胡定中说,“就不用执行任务了。”
许晟点头:“没错,直接进坟墓。”
“你还是太悲观了。”胡定中深吸一口气,重重呼出,“国民革命军不是刽子手,我不相信他们会草菅人命。”
“你对他们的了解太少。”许晟玩味一笑,“国民革命军的内部可不是铁板一块,左派、共产党、右派,每一个派系的思想和主张都不一样,有的温和,有的讲大义,有的则残酷冷血。这个赵承佑,是典型的右派人物,手段狠辣,心如毒蛇,你觉得我们落他手里,还能有好下场吗?”
听完他的话,胡定中目瞪口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地说:“居然这么了解他……你真的只是杀手吗?”
“我暗杀过他。”许晟道出真相,“可惜没有成功。”
胡定中问:“谁雇的你?”
“不知道。”许晟摇头,“对方很谨慎,我没有查出来他的身份。可能是政敌,也可能是北洋政府。这老家伙不是什么好人,想要他死的人太多了。”
胡定中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开口问道:“你凭什么认为秋楠会怂恿我去执行此次任务?”
“秋楠是谁?”话题转得太快,许晟一时没反应过来。
胡定中白了他一眼:“我关心的那个女人。”
“想起来了。”许晟笑道,“怎么?赌局还没开始,你就想认输吗?”
胡定中沉下脸:“少扯没用的,快回答我。”
“不说。”许晟收起笑容,“在你见到她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
胡定中泄了气似的倒在自己床上,闭上了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晟伸了个懒腰,也倒在床上,慵懒的声音响起:“不用着急,很快你就会知道真相。”
05
“啪”的一声,手掌与桌面剧烈碰撞,发出了震耳的声响。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违抗我的命令!”赵承佑指着赵俊,愤怒地吼着,“你知道违抗军令的后果是什么吗?”
赵俊笔直地站在一旁,昂首挺胸,高声回答:“知道。”
“知道?”赵承佑冷笑,“所以呢?你想让我枪毙你?”
赵俊立正站好:“不想。”
“好。”赵承佑从办公桌内侧走出来,绕着赵俊转了一圈,盯着他的眼睛说,“那你就想办法说服我,否则就算不枪毙,我也会把你调离这里。然后,胡定中依然会死。”
赵俊侧头看着他,轻声说:“您费了这么大的劲把他抓来,就是为了杀了他?”
赵承佑哼了一声:“我想要的不是这个废物。”
“我看未必。”赵俊说,“他曾经是军人,还是北洋的兵,对北洋军的内部编制了如指掌。他还上过战场,在残酷的战争环境中活了下来,虽然过程有些难看,但至少算有实战经验。我跟他聊过,此人有一腔热血,对封建军阀没什么好印象,如果利用得当,他在本次任务中的作用未必比许晟小。”
赵承佑在他面前来回走了几步,停下说:“只有这些吗?”
“还有……”赵俊犹豫着说,“他的运气很好。”
“运气?”赵承佑眉毛一挑,“这也算优势吗?他能一直保持好运气?”
赵俊坚定地说:“反正我认为,留着他比杀了有用。”
赵承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后叹了口气,坐回到椅子上,摆了摆手:“你也别紧绷着了,坐下说。”
赵俊依言而坐。
“既然你坚持,那就按你说的办吧!”赵承佑靠在椅背上,“这次的任务很复杂,每个环节都不能大意,胡定中倒无所谓,主要是许晟,他若失败,满盘皆输。”
“许晟应该没问题。”赵俊说,“他的背景简单,为了钱什么都肯干。我担心的是其他人,他们都是被胁迫的,一旦出了训练营,您该怎么掌控?”
赵承佑笑道:“你以为特训是什么?单纯为了提高作战技能?”
“难道不是吗?”赵俊反问。
赵承佑摇头:“不只如此。还有精神方面的摧残,让他们对生存感到绝望。如果只剩完成任务这一条路可以保住性命,他们就会死心塌地地执行到底。”
赵俊没有对叔父的决定发表任何意见,想了想,说了另外一件事:“我发现这些人之中,有些是认识的,有些甚至是仇人,不会有问题吗?”
“这就对了。”赵承佑说,“这项任务一定会有牺牲,但不是所有人都有为任务牺牲的机会。他们之中,有些人会死于特训,这本身就是特训的一部分。”
“会不会太残忍了?”赵俊尽量控制语气,不让这句话听起来像在质问。
“的确残忍。”赵承佑并未回避这个话题,“但如果我不残忍,上面就会对我残忍。任务无法完成,会直接影响北伐大业的进展,那时候岂是死几个人这么简单?生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生死早已由不得自己!”
赵俊沉默无言。
“对了。”赵承佑又说,“胡定中有什么要求没有?”
“他想见秋楠。”赵俊回答。
“是啊,这是他在世上唯一在乎的人了。”赵承佑冷笑道,“可惜的是,他的牵挂只是一厢情愿而已。”
“我答应他了。”赵俊说,“明天安排见面。”
“既然决定使用胡定中,那就按之前的计划进行吧!”赵承佑说,“你去把秋楠叫来。”
赵俊并没有动,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脸色逐渐凝重起来。
赵承佑不明所以,询问道:“怎么了?”
赵俊抬起头说:“秋楠回来之后一直穿着军装,前几天许晟见到她了,还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他认识秋楠?”赵承佑追问。
赵俊摇头:“应该不认识。但是……”他抬头看了一眼赵承佑,然后低下头,“但是许晟和胡定中住在同一个宿舍,一旦说起来这事儿……”
赵承佑微笑道:“胡定中不会相信他的话。”
“直接说肯定不信,我就担心……”赵俊深吸一口气,“许晟不是一般人,他如果想要告诉胡定中真相,一定不会直接说出来。”
“没关系,见招拆招。穿军装说明不了什么,随便编个理由就能解释通。”赵承佑依然笑着,目光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