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起往事,诗兰情绪有些激动。
整理思绪,片刻后,她沉沉道来,可一张口,竟是十二年前的事了。
十二年前,也就是咸通四年。南诏国犯境,攻打安南。唐廷招募二千官兵,驰援安南。其中分了八百人守戍桂林。(铁甲兵,披挂鱼鳞甲,佩盾牌,戴假面,手执长剑以为近战之用,负大弓以为远战之用。阵地作战以一当十。虽八百,守城可抵御上万贼匪不在话下。)
按照约定,驻守三年,三年后便可回家。
八百戍兵主要来自徐州,以勇悍闻名,唐廷担心兵卒作乱,特派徐泗观察使崔彦曾前去镇领。
崔彦曾为人苛刻,已引起戍兵的不满。再加上都押牙尹戡、教练使杜璋、兵马使徐行俭克扣军饷又残暴镇压,使戍兵更为不满。
戍兵一忍再忍,希望能忍满三年,回家乡与妻儿老小团聚。可三年期满,崔彦曾以种种理由,将他们强留下来。
又过三年,戍兵多次提出履行当初约定,但崔彦曾却以军费不够为由,要他们再留一年。
戍兵不再信崔彦曾的话,激愤情绪弥漫全军。
在此之际,都虞侯许佶、军校赵可立、姚周、张行实等人秘密酝酿兵变,趁夜杀监视官,推举戍兵中威望极高的粮料判官庞勋为主。
在庞勋领导下,劫了仓库,向家乡徐州打去,沿路州县仓促对应,却无法阻挡这支铁甲部队。
听到这里,皮日休心道:“这不就是‘庞勋起义’么?”
诗兰和唐敏的父亲,他们并没有参与庞勋起义,但他们却是驰援南安的两位执行人,分别是徐州刺史诗颋渭和徐州少尹唐牧。
作乱的这八百人就是他们招募的。
当初他们带领两千人赶往安南,半路之上应朝廷要求,将这八百人留在桂林。为此还被加官进爵,诗颋渭被封为正四品忠武将军,唐牧为从四品归德中郎将,然后带领其余部队继续南下。
后来战争告一段落,他们回到徐州。
当庞勋等人打回徐州时,起义军已经增加至五千人,而当时徐州城防只有不到一千人。
双方实力悬殊,庞勋声称,念及旧情,可以接受诗颋渭投降。
时任徐州太守诗颋渭和徐州司马唐牧拒不投降,紧闭城门奋力反抗。
起义军好似潮水一样袭来,战况惨烈,可援兵却迟迟不到。虽唐牧勇不可当,一人杀死七十余人,可毕竟寡不敌众,最终二人均战死在城头之上。
本来,二人是为国捐躯,壮烈牺牲。
可由于佞臣当道,竟然反诬他二人“招募不察”之罪。昏君圣旨下来,立把诗、唐两家抄家。家中男人充军,女人投入妓院。
当时,诗兰的母亲王氏和唐敏的母亲杨氏被一起安排到了曹州,再被当地官吏安排到了宛朐县的妓院醉红楼。杨氏不堪受辱,当夜上吊自尽。死前,曾想扼死唐敏,省得她长大以后遭罪受苦。可当她把唐敏掐昏之后,又突然惊厥手软,于是写下遗书,把女儿托付给王氏,便独自离开人间。
其实,诗兰的母亲王氏,也多次想过自杀,却又舍不得乖巧女儿。如今,又受人遗命所托,遂成了两个女儿的母亲。于是,王氏忍辱负重,便成了宛朐县乃至曹州府地区最著名花魁。
据说王氏年轻时,其容颜绝美,只可惜她仅仅活到三十二岁便死了。即使是三十多岁时,慕名而来的豪客也踏破门槛,只为见她一面。
曾有人出五千贯,欲给她赎身,却被老鸨强留下来,一直在醉红楼里当一名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
之所以能当成清倌,还要“感谢”当时的妓院老鸨。那位老鸨虽然干了一辈子缺德事,却极具经济头脑,她知道:绝美的贞节烈女比漂亮烂货值钱。
王氏死的时候,诗兰才十二岁,可那时她已初显芳华。
阅女无数的老鸨子自信不会看走眼,于是开始大力培养她,给她请来教师,教她琴棋书画,歌舞弹唱,希望她将来会成为像王氏一样的摇钱树。与此同时,唐敏也出落得越发好看,老鸨也在打她的主意。
黑恶老鸨手段毒辣,但凡有女人落到她手里,最多顽抗三天便会放弃挣扎。据说最节烈的女子,死也不肯陪客,竟然被她活活折磨疯掉了。
老鸨凶恶了一辈子,竟被十五岁的唐敏吓了个半死。
见唐敏长得大了,老鸨子让唐敏陪客,结果她万万没想到唐敏竟敢拿着菜刀当众追杀她。唐敏发起怒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即使是妓院里养的打手,也要忌惮三分。因为她血灌瞳仁,已是拼死之貌。
想想小姑娘拿着刀,凶神恶煞的样子,老鸨子就感觉脊背发凉。心中感叹:虎父无犬女。
曾经老鸨想用春药祸害唐敏,却被诗兰发现,并帮助唐敏逃跑。
唐敏逃跑后,她找到老鸨,与那老鸨说:唐敏是我唯一的亲人,求你放过她吧。如果你肯高抬贵手,我便安心留在这里,给你当一辈子摇钱树。等我不值钱的时候,我净身出户也就是了。可如果你加害唐敏,我却能让你一文钱也得不到。
两害相权,老鸨子想了想,那个唐敏实在是个危险分子。她那种女孩,是死也不肯陪客的。如果硬要留着她,搞不好又是一个疯婆子。到那时,惊动官府也是一件破财的麻烦事。不如放过她,安抚住诗兰,诗兰可是如假包换的摇钱树。
在诗兰十六岁之前,老鸨子故弄玄虚,只让那些有钱人远远望向诗兰,却不让任何人接近她。
当那些富豪纨绔见到诗兰之时,真可谓垂涎三尺目瞪口呆。但他们却碰不到,真是抓心挠肝。
有人曾经放出豪言,如果老鸨肯卖,愿出一万贯!
还有人曾经放出狠话,如果老鸨敢卖给别人,我烧了你们妓院!
……
其实,诗兰大部分时间是在说唐敏的好,可在皮日休耳朵里,听得却全是诗兰。而关于唐敏的,他只记住了拎着菜刀要杀老鸨子的那一段,他给唐敏的评价是“血勇女豪”。
……
“诗姑娘,你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听了半天故事,皮日休最后关心的还是诗兰的病。
闻言,诗兰有些气馁了。
见皮日休诚挚,诗兰感叹一声,有些碍口地道:“花…花柳病…,”顿了一下,立刻又道:“请文韬兄不要看扁了我。至今我依然是处女之身。”
说罢,低下头去,脸上一片羞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