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重提文学研究“两隔”

20世纪至今,世界范围内的文学理论空前盛行,文学批评更是多元化发展,文艺思潮与批评活动此起彼伏,在丰富的多样性和敏感性中,新的思想、新的方法层出不穷,相互对立交锋,又相互吸纳补充,展现了五彩纷呈的态势和庞杂繁复的景象[32]。而中国的文学理论与批评,百余年间,不仅将西方文论作为重要参照体系以及资源养料,更深深融会进自身本土的文学传统,成为中国“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所形成的“新传统”的一个部分[33]。随着东西方文化交流的日益频繁,这一情形不但短时间之内难以改变,更有逐渐加强的趋势。中国文学评论界已然达成这样一个基本共识:密切关注当代西方文学理论和批评走向,是开创中国文学理论及批评新局面的重要动力之一[34]

20世纪80年代,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曾编辑推出了一套名为“X与文学”的丛书,共收录六部翻译专著,是分别从语言学、现象学、阐释学、符号学、结构主义、存在主义等角度,切入文学研究的西方经典之作[35]。这套丛书的编译,旨在从文学着眼,探讨现当代西方“系统论”(System Theory)、“控制论”(Cybernetics)、“信息论”(Information Theory)等较为重要的美学、哲学思想于文学研究的关系和建树。在“出版说明”中,有这样一段话颇值得注意:

近年来,这些西方知识学问的引入,对于我国文学界有两“隔”:一是其与文学隔;二是其与我国文学理论、实践隔。[36]

“X与文学”丛书的出版,就是要“为了于消弭这第一‘隔’方面做些工作”[37]

20多年过去了,在解决“第一‘隔’”的问题上,应该说,中国学术界取得了不菲的成绩。诚如前文所言,大量的文学理论翻译著作,不同层面的比较诗学专书,各式各样的精粹读本、导引、述评等,可谓屡见不鲜,在关注当代西方人文思潮走向的同时,亦相当程度地提防了简单“西化”和一味“拿来”,从而兼顾到西方知识与我国文学理论的磨合创新[38]

但是,“与文学实践隔”的不足,却迟迟未得到妥善解决,至少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领域,天平的砝码仍明显倾向理论的引进与梳理,而忽略了批评实践。部分学者已指出,之所以如此,与东西方文艺理论教学体系的差异不无关联,西方文学理论的研讨往往在批评中进行,较着重实际运用,而中国学界则普遍重视理论的宏观架构,相比之下,文学批评的微观操作则不够健全,缺乏系统性,有待完善。尽管20世纪90年代之后,特别是新世纪十年,学院的中文专业和比较文学专业内,具体作家作品的解读逐渐受到注意,但毕竟仅是十数年才发生的转变,再加上以往惯性作用,开展的力度还远远不够[39]

就中国文学批评的现状,2009年,学界曾一度引起热烈讨论。不少学者均注意到,中国当下的文学批评依然局限于模仿、阐释、接受、甚至照搬一些外国文艺理论的见解,对文学批评的“原创力”缺乏认识[40]。针对这一情况,有学者提出,需重新厘定我国文学批评与文学理论的位置,不宜故步自封于成见,像“理论的普遍性意义永远大于对个别作品的论述解释,批评只是理论武器的操练场”等看法,应予以质疑和深刻的反思。亦有学者把文学批评视为一种对既定文学规范、机制、积习或评价体系的质疑过程,目的在于建构一种良性的、全新的文学鉴赏系统。还有学者认为,目前以“表扬”和“酷评”为代表的“异端批评”,使文学批评失去了应有的“判断力”、“公信力”,因此必须重申“文学批评的美学品格”,从“审美”视角亲近文本,从而“回到文学本身”、“回到批评的本真状态”,这样才不失严肃、认真的学术态度[41]

上述观点所触及当代中国文学批评的某些症结,不能不加以重视,任何研究文学的理论,只有与实践相结合,在对于具体作品及文学现象的批评中,方能真正彰显其意义与价值,这是文学理论不可回避的使命和考验。否则,仅仅把握了许多理论知识,却不能具体而微地应用到实际分析,将十分遗憾,“社会需要理论家,更需要具体的文学分析家、评论家、批评家”[42]。有鉴于此,寻找一个可以结合理论与批评的有效平台,作为二者的汇通之所,势在必行,而东西方文学研究领域近三十年的一项新潮流,为我们带来了的启示,简言之即“核心范畴、问题或主题词模式”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