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直面现世的“宗教观”

观照苏联作家在文学作品体现出的宗教情感,可以看出苏联作家的宗教情感是因解决人类现世问题而形成的,他们所做的一切是为坚守人类美好的精神家园,解决全球的现实危机问题。苏联作家的宗教思想并非传统的基督教思想,苏联作家也并非传统的基督信徒。因为传统的基督教忽视现世,追求虚无缥缈的神灵。苏联作家明显不同,他们重视现世,忧虑人类,深沉思考人类世界所面临的各种严重威胁,他们的“宗教观”不仅具有现世精神,还体现了全人类思维之倾向。

苏联作家追寻宗教缘于拯救现代人类精神。人类进入20世纪,固有的各种社会矛盾不断加剧,经济危机、核战争恐怖、生态危机、资源危机、人的精神的危机等,成为整个人类所共同面临的问题。具有人类忧患意识的苏联作家创作的视点转换了,从民族的、国家的思考关注转向了整个人类,他们要寻求能联系全人类的精神,解决现实的人类危机问题。艾特玛托夫在论及自己创作的《断头台》的意图时说:我试图通过宗教完成一条通向人的道路,不是通向上帝,而是通向人。拉斯普京曾这样表白了他对宗教的崇拜,“除了东正教,我尚未发现如今有别的力量能够将俄罗斯人民凝聚在一起,帮助人民经受住苦难。只有东正教高于党派团体利益,而在今天各种党派团体的利益几乎使任何社会运动四分五裂。最重要的是,宗教从精神上拯救人,赋予人生活的意义,使之成为非‘市场的’,而是历史的俄罗斯的公民。‘与上帝同在我们会战胜一切’——这是我们古老的真理”[11]。显然,拉斯普京寻求宗教是在寻求一种能消除人类分裂的理想精神道德。善与爱,是阿斯塔菲耶夫一生的追求,他认为作家创作的责任是“了解善,肯定善,使人不至于沉沦到自相残杀和消灭世上的一切生物,这就是一个文学家的真正的和最高的使命,其中也是我的使命”[12]。爱与善,几乎成了苏联具有“宗教情结”作家的追求,关心人类命运和前途是他们文学创作的使命,呼唤良知,呼唤爱心,呼唤人类的纯洁、宽容,责任感和道德感是他们的共同呼声。爱与善,良知与宽容,尽管被宗教宣扬过,然而,它并非宗教独断,它是人的最本质的因素,它是人类成为一个整体的核心,社会发展的根本所在。善良、真诚、讲良心等在俄罗斯的社会理念中,在民族的宗教信仰中,不仅是个人修身完善之要,也是民族精神文化之深刻内涵。苏联许多作家意识到世界将毁于人们之间的相互仇恨,出于对现世的深沉忧虑,在文学作品中倡导仁爱与善良,他们认为人类之爱是解决人类一切危机与矛盾的关键。艾特玛托夫在《断头台》描写阿夫季在昏迷中神游耶路撒冷,就借在这一幻境出现的耶稣之口,道出这一忧虑,“世界末日不是由我而来,不是由自然灾祸而来,而是由人们的仇恨而来”。阿夫季的忧虑是艾特玛托夫的忧虑,是苏联一批具有人类意识作家的忧虑。因此,他们以一种严峻而沉郁的笔调,极力呼吁人间弘扬爱与善,揭示人类的普遍性和根本性问题。当今,社会的急剧动荡、人们的尖锐纷争、爱与善道德的严重缺失,或许,这正是解决人类世界一切矛盾的关键。也许会有人提出质疑,苏联作家的这种带有乌托邦色彩的救世思想在当今能行得通吗?但在当今社会,还有什么比这是更好的途径呢?作家们所寻求的是人类普遍的精神价值,人类在生活中最重要、最美好的道德成果。苏联作家的艰苦寻求是有现实意义的,因为充满爱与善的和谐世界是我们任何时候都需要的。

综上所述,苏联作家推崇宗教,并非是让虚幻式的旧式宗教在现代社会的重现,他们所追寻的是人类完善的精神道德,力求以这样一种能联系人类的精神道德,解决全球的现实危机问题。


[1]齐昕:《索尔仁尼琴——世俗知识分子中的典型宗教思想者》,《“俄罗斯文学:传统与当代”国际学术研讨会会议手册》,北京外国语大学俄语学院、俄语中心,2011年,第137页。

[2]李毓臻:《20世纪俄罗斯文学史》,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387页。

[3][苏]符·维·阿格诺索夫:《20世纪俄罗斯文学》,凌建侯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511页。

[4]李毓臻:《20世纪俄罗斯文学史》,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297页。

[5][苏]帕斯捷尔纳克:《日瓦戈医生》,顾亚铃、白春仁译,湖南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497页。

[6]同上书,第670页。

[7][苏]符·维·阿格诺索夫:《20世纪俄罗斯文学》,凌建侯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455页。

[8]禾木编译:《拉斯普京谈创作》,《苏联文学》1983年第2期,第93页。

[9]《拉斯普京小说选》,王乃倬、俞虹、冯明霞等译,外国文学出版社1982年版,第93页。

[10]陈敬咏:《邦达列夫创作论》,译林出版社2004年版,第105页。

[11]夏忠宪:《B.拉斯普京访谈录》,《俄罗斯文艺》2001年第3期,第60页。

[12][苏]阿斯塔菲耶夫:《跟一切有生命的东西息息相通》,智量译,《世界文学》1984年第2期,第16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