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波折,小颠半忧半喜的回到‘剥颅斋’时,只听得屋里响起姑娘娇憨的笑声,于是猴儿没着急进屋,隔门仔细听去,便听得芽芽笑道:
“我这柄剑也不是很稀奇,叔叔真的想看?”
“嗯,我偏好鉴赏宝刀、宝剑,丫头不妨与我说说这柄宝剑的剑相。”
闻听如此,芽芽把手中宝剑递了过去,慢条斯理的推介道:
“好吧,那还请叔叔指教了,…我这柄剑,长二尺二寸,重一斤,芯铁百炼,包花钢,剑身做寒冰纹,纹似雪夜冰花,剑格似两扇淡蓝花窗,做自晶石,上嵌琉璃兰花,剑装兰草纹做自白银,鞘做白檀,白玉剑柄,名唤‘暮雪兰生’,此名取自‘暮晚霜飞锦,兰生越棂窗。孤月照清影,唤我又思乡。’一诗首句,登二等甲级。”
“可是出自天朝南派锻师之手?…若登二等甲的话,那可是宝器佳品了。”
“叔叔好眼力。”
屋外那个猴儿,此刻听得女孩念叨,只觉得芽芽身上的贵气又多了几分,不自觉手中按了按自己那把粗鄙的开山砍刀,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正这时,夏侯震忽然道:
“哈哈哈,要说来,我应该与这家锻师还有些渊源,…哎,丫头,你家猴儿好像回来了,你还不去迎他?”
女孩闻听,慌忙放下手中杯盏,跑了出去,正和踱进屋来的小颠撞了个满怀,芽芽脚下不稳刚要跌倒,却被猴儿揽在了怀中:
“老这么毛毛躁躁的,差点又崴了脚吧?”
“…唔,珠子找回来了没?”
小颠闻听,拍了拍背囊,只无奈笑笑,丫头见状拉着他走进屋,劝慰道:
“找回来就好,也算是有惊无险,猴儿,刚才我急的不行,是夏侯叔叔跟我说,你本事通天,肯定不会空手而归,我才松了口呢。”
“哦?没想到掌柜的这么看得起我了。”猴儿说话间,略有些醋意,外加狐疑,可又不知道到底为何吃的这酸醋,也不清楚这骗局他有没有掺和,自己都有些二乎。
“唉,我料得到猴儿找的回奇宝,却料不到他也招回了瘟神啊…”
“啊?夏侯掌柜,您说这话什么意思?”小颠被他一句没头脑的话说得发懵,不知他说自己是瘟神怎地,仔细想来,难道是说自己突然回返,打搅了芽芽和他畅谈的雅兴?
正胡乱琢磨间,突然剥颅斋外,一位公子的爽朗笑声惊蛰了小颠:
“哈哈哈哈,二叔您果然好功夫,我还未进门,您就知道我这瘟神来了,…小侄今日斗胆前来造访,还望二叔您多多见谅。”
夏侯震闻听,摇头笑笑,轻叹道:
“无妨、无妨,我也确实好久没见你了,不如进来小酌一杯如何?”
“那小侄就不客气了。”
说话间,潇洒的公子哥跨过门槛,径直走到夏侯震身前,深鞠一躬道:
“烛天见过二叔,小侄恭祝您康平安泰、生意日进斗金。”
芽芽闻听这声雅诵,抬眼望去,只见得他身穿赫都学宫的常服,连忙捉着小颠的衣袖,给他指点了指点,可没想到猴儿却不屑的说道:
“我知道他是学宫的,之前看你晾晒过学宫的常服,我认得那徽饰,不过,今天见到他们这帮学宫生徒的作为,我实在没法说。”
“什么?”女孩被他一通话说的转了向,简直不明所以。
“这位师姐,你莫要慌张,是烛天自甘堕落,经营了一处风月场,刚刚让这位兄台见识过了,他嫌弃我罢了。”
“哦…,那确实不妥。”芽芽闻听撅起嘴来。
“什么不妥,简直就是伤天害理,连正值豆蔻年华的小妮子,他们都招揽去当坐庄的,那地方简直就该一把火烧了。”
“哈哈,兄台说的对,等哪天我一把火就烧了那污秽之所,让兄台好好消消气。”
“哼,鬼才信你这话…夏侯掌柜,我把珠子找回来了,咱们结了帐,我就走了,不打搅你们叔侄叙旧。”猴儿不屑一顾,把晶目交到夏侯震手中,只想着赶紧了结这桩买卖。
夏侯震闻听,略点了点头,捧起桌上的钱袋,递给小颠道:
“嗯,也好,…这里是五十两,你且点点。”
“不用点了,在下告辞,芽芽,咱们走。”
“这位兄台,且慢走…”烛天见他要走,忽然拦在门前,面上露出个耐人寻味的微笑。
“我欠你钱嘛?若是嫌我砸了你的场子,我赔你钱就是,…你可别想打我妹子的主意。”
“不敢、不敢,只不过今日我与兄台有些误会,还是应当就此解了,你我确实有缘,不说这位师姐是我学宫前辈,就说兄弟你,日后是否和我就做了同窗,也未尝可知,…所以,我给你赔个礼,咱们往后低头不见、抬头见,也好说话不是。”
“我砸了你的场子,你还要给我赔礼?!这倒是稀奇了。”
“唉,糯哥儿那厮骗了兄台宝物,去我那儿逍遥,我的家奴阻拦兄台寻物,当然是我的错在先,…话说如今正当八月秋社之时,过两日后,赫都要举办蹴鞠大会,我这里有两张开场的赛票,就权当在下赔的礼了。”
莽猴子听了他这话,也不知该不该接受他的歉意,想来,自己确实行事过于鲁莽,他正踌躇间,芽芽一句话给他打了圆场:
“嗳,猴儿,我本来,也要带你去看看赫都闻名的蹴鞠赛呢,可我弄不到开场的赛票,这不是正好嘛!夏侯叔叔不像歹人,叔叔的这位侄儿,虽有些放荡不羁,但这礼赔得也够诚恳了。”
小颠皱眉想了想,本想推却,但见芽芽心气正好,他不想驳了丫头的兴致,眨着眼睛思量一番,就吐口道:
“好吧、好吧,那这赛票我就接了,多谢这位少掌柜的,那我们就此别过,别送。”说着,猴儿接过赛票,拦住了烛天的送别,拉着芽芽赶紧出了这间诡异的剥颅斋。
待小男女两人的身影远去时,夏侯震坐在斋中,饮了口淡酒,正色道:
“小子,你又打什么鬼主意呢?…我劝你还是不要打这位小兄弟的主意。”
“哈哈,二叔说笑了,我只不过想交个朋友罢了,…对了,二叔,赫港的鱼船今儿下午打上一条百斤重的龙趸来,晚上我做东,请您去吃鱼宴好不好?”
夏侯震闻听,轻笑着摇了摇头,只哀叹一声。
傍晚时分,这叔侄俩聊着吃鱼宴的时候,小颠和芽芽也雇车回了东路北街,眼见着天色已入申时,两人就来到菜市采买,准备晚上开个小席庆贺庆贺,丫头挑拣完细菜,正拉着猴儿站在鱼贩的摊位前寻着晚饭的主菜。
小颠见芽芽又去挑拣卖剩的鲈鱼、鳜鱼,就拦住了她,只把女孩拉到了一处买海产的摊位前,猴小子看了看货色,见有刚从赫港送来晚市的新鲜海鱼,便问道:
“老板,有海鸡不?”
“有,您要多大条的?”
“今儿赚钱了,您给挑条大点儿的。”说着,小颠笑着拍了拍背囊。
“得嘞,您看这条怎么样,估摸着有二斤多了。”
“就是它了,麻烦您给约了。”
“猴儿、猴儿,这东西看着好丑,能吃嘛?它怎么还叫海鸡啊…”
“这是老鼠斑,海边人都叫它海鸡,看着丑,好吃着呢。”
“哦…”
猴小子付过这条老鼠斑的银子后,又跟摊主买了些散碎的真鲷鱼肉、鱼骨,芽芽也不知道他买这些做什么,只望着他发呆。小哥见了她这憨样子,赶忙解释道:
“这个回去能炖鱼汤,我再给你弄个真鲷汤炖海味粥,保你吃的美,嘿嘿。”
“哦,好吧,嘻嘻。”
高高兴兴,两人大包小篮的回了绛云楼,芽芽拿着金币去楼里存好,小颠则一头钻进厨下操持起锅铲来,不多会儿,清蒸的老鼠斑和真鲷海味粥就出锅了,猴儿又弄了两个细菜,一味荔枝山竹拌奶酥、一味芒果蛋卷。
女孩存好钱,擦洗完了,就跑来厨下帮忙,这会儿,她正站在猴小子身边呆呆瞅着,不知道她是在学着烧菜、还是单纯等着好吃的出锅,反正,小颠转头就瞅见她紧紧贴在自己身旁,心里很是高兴。
等菜出了锅,猴小子赶紧拉着丫头坐下,开了坛蜜桃酒,这就享用起自家做的好菜来。
不多会儿,菜过五味、酒过三巡,芽芽吃得尽兴,猴儿也有些微醺,他只挠头道:
“唉,我这乡瓜子真是见识少,跟这些城里人比起来,啧…”
“憨些也没什么不好的,我说喜欢有文化的,可我心里还是更喜欢憨的…”
“啊?”猴儿差点没听清她说什么,有些吃惊。
“没什么…,猴儿,今天我自己收拾厨下就好,你醉了,也累一天了,赶紧去睡吧。”说着,芽芽红润着脸庞,心有旁骛的收拾起了碗筷。
三日后,休整好了身心,正是去看蹴鞠大会的好日子。
这天,芽芽起了大早,趁猴儿还睡着懒觉,自己跑去街上买了吃的东西回来,之后便开始了打扮自己。
姑娘解开脑后梳着的发髻,还了女儿装扮,只用绸带将散发系住,做了个散辫搭在左肩,两个鬓角留了发丝,额前则是稀疏的刘海儿,圆圆的脸蛋顿时变得百媚千娇,再点上朱唇,更映得眼眸水亮。
到画眉之时,丫头着实弄了有会子才好,最后芽芽穿上赫都学宫的玉洁白衣、和修身的半长红裙,脚上着了淡酡色蚕丝薄袜,鞋子挑来拣去,还是选了双能帮着长个儿的、高底细跟的、浅驼色圆头魔国船鞋。
如此打扮起来,哪儿还有那个英姿勃发的假小子样儿,镜中显出来的,竟是个窈窕至极的小女娃。
轮到挑首饰时,芽芽又被难住了,望着珍珠步摇和淡金色的水晶步摇,忽而,她有些难以抉择,最后孩儿闭上眼,随便用手一掐,到手是那水晶的,丫头见状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拿起玉琼花、白珠链的步摇插到发上,这才算完。
收拾整齐后,女孩泡上茶水,就去叫猴儿起床,却不曾想,那猴子睡的迷迷糊糊,陡然一睁眼,见着白衣丫头时,却是惊叫一声:
“哎呦,我的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