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清愣了愣,反应回来了笑道,“怎么了,又瞎担心了不是?是厨房里的张妈,她要回娘家,我便送她回去了。”
我半信半疑,既然是回家过年,为什么不在除夕之前回去和家人吃一顿年夜饭?若真的是张妈,为何裹得那么严实?仿佛是怕被别人认出来一样?“长清,你别骗我,那到底是谁?瑞轲他多半已经起了疑心了。”
长清却毫不在意,“好了好了,你一路上辛苦了,先歇歇再说些别的事儿。”
我磕着瓜子,心中却想的很远很远。我怕那个人是和杨彧一样危险的人,我怕他在林家做的事会牵扯林家进无底深渊。长清却好像很是在意这件事,居然连我都不肯告诉。到底是一件什么事,非要在大过年的时候过来说?到底是一件什么事,让长清连我都要瞒着?长清不是那种随意就能被驱使的人,除非是有人拿他在意的事来逼迫他。那么,这样看来,除了林家,就是我。我和林家两方面必然有一方面被那人拿住了把柄,所以那人才敢这般放肆地威胁长清,驱使长清。
但我不知道我这般思量是否正确,毕竟这一通乱想都是建立在毫无根据的假设上的。万一那人真的只是林家的仆人张妈,万一那人来林家真的没有任何恶意,那我若是就此贸然做些什么,岂不是就连累无辜的人?我一向脑洞比较大,会不会真的只是我多想了?可是,如果,万一我的猜想有那么一点是对的,后期出了事,波及到林家怎么办?
算了算了,不管如何,还是先挂在心上吧,毕竟未雨绸缪总比大难临头空手接白刃好一些。
我想了一圈才想起来,好久都没见过杨彧了。自从我让他赶紧去告诉长清千万别去赵王府找我之后,不仅再也没见过,就连他的消息都没听说过。我问长清:“杨彧这些天去了哪?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好像好久都没见过他了。”心思一转,“那个人不会是杨彧吧?!”
“不是不是,云笙,你身子还弱着,别瞎想些有的没的,成吗?”接着,长清跟我说:“杨兄没在我们家过年,他回了南安,说是有友人需要祭奠。虽然那人轮不着杨兄去祭奠,但是无论如何,都是他过去的友人。”
我听了之后意识到一件事,“南安?南安国吗?杨彧是南安国的人?”
“嗯。”
长清看我不解,问:“秦王妃没有告诉你她和杨兄之间的事吗?”
我摇摇头,“云舒不愿意说,她总是说不到我该知道的时候。其实我大概能猜到一点,只是不知道猜的对不对。”我看看长清,反问:“你知道吗?是杨彧跟你说的吗?”
门外的阳光照进屋子,我和长清的身影被拉得好长好长。他逆着光坐,我看不太清楚他脸上表情微妙的变化。只听得他道:“王妃连你都不告诉,杨兄他怎么会告诉我呢?只不过是我对他好奇,曾经秘密查过他罢了。”
“云舒让我远离杨彧,说他是个很危险的人。”
长清眨眨眼,道:“其实杨兄是个好人。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被逼的。”长清看着我,笑,“想听听我知道的事儿吗?”
我点点头,给他倒了杯茶水准备着。
长清的手放在杯子沿上摩擦,缓缓地出了一口气。
长清和杨彧的遇见,可以用英雄救“美”来形容。大约是八年前,长清带着韩英去南安谈生意,归途中被一群盗匪盯上了。虽然说以长清和韩英的身手自保完全不是问题,但是那是在平常。舟车劳顿之后的俩人,再加上人生地不熟的,他们很快就被来袭的十几个人绑了起来。当时的长清还很嫩,被盗匪头子看上了,还非要长清嫁给他。纵使长清这样的人,面对这般无赖也止不住的恶心慌乱。好在后来杨彧带着一小队兵马赶了过来,将匪贼一窝端了。两个人因此相识,长清将杨彧当成救命恩人,便经常联系,故而关系越发好。
听及此,我插话道:“现在还能找到那个匪贼头子吗?”
“诶?”长清愣了愣,看起来是没料到我会这般问,“你问这个干嘛?”
我扬扬拳头“敢跟我抢男人,他怕是活腻歪了!还能找到他吗?能的话,带上我,杀上门去,看我怎么教训他!”
长清挠挠眉心,长长叹了口气。
回到大齐之后,长清和杨彧之间书信往来很多。那时候的杨彧,并不叫杨彧,而是叫贺彧,是南安国军中一个副将。虽是副将,却因为胸有奇谋,被南安国皇帝特批单带一支队伍操练。长清佩服他年纪轻轻就能领一方兵马,而杨彧则是欣赏长清关于经商的智慧。两个人互相友好相处,互相怀疑调查。长清说,大约有四五年,杨彧一直都安安生生在南安国风生水起。忽然有一天杨彧给他写信,说是自己出了事,要来林家避一避。当时长清心中疑惑,什么事儿能逼得他逃到另一个国家?那个时候又正是大齐先皇驾崩,新皇登基之时,长清就没有多管。后来长清派人去了南安国调查,只查到是杨彧擅自杀了一个南安命官的儿子,其余的,前因后果,都没能打听到半点风声。
杨彧躲到林家三天之后,南安国传来消息,奇将贺彧,于操军途中不幸滚落山崖,以身殉国。杨彧告诉他,从此之后,他名为杨彧,让长清唤他杨兄便好。
在林家待了一个月后,杨彧便离开了大齐去了秦国。在秦国,杨彧见了一些人,那些人身份很是神秘,长清的人因为身份不够格,便查不到有价值的消息。杨彧再次出现在林家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新朝右相。
而关于云舒,长清表示他并不太清楚他们之间的具体事宜。只知道两个人之间有是肯定有些什么的,那时候云舒是军中一把手,杨彧是一员奇将,两个人又都是朗月清风一般的人物,凑在一起自然会有些不同的感觉。长清派到南安的人也曾听军中之人说过,公主和贺副将之间的关系,不同于寻常人。
我挥挥手,说:“好了,长清。既然云舒他们不想跟我们说,我便也就不执着。或许云舒是在做些什么事情,而这些事情,让她不能跟我们说这些事。”长清看看我,“你不想知道吗?”我道:“知道杨彧的就够了,云舒和他到底有什么过去,我想听她亲口跟我说。”
长清点点头,同意了我的话。
嗑瓜子嗑得有些干,我倒了杯水喝了,问:“小逸那件事,前因后果什么的你查清楚了吗?对于顾家人,你是怎么处理的?”
“没有前因后果,就是顾家的人想要毁小逸的名声。可能是小逸在稷安园会上出了风头,顾家的人不高兴了吧。顾左相是朝堂重臣,即使我查出来是他家里人做的这等龌龊事,又能怎么办呢?我难道要当朝左相给我道歉吗?”长清说的轻描淡写,却愈发坚定了我的想法。小逸是因为我才受到顾家人的伤害的,长清不愿意我因此自责,便极力的掩饰这件事,故意把这件事说得好像根本不是什么大事一样。
可是,这是小逸的名声啊。可是,她顾念青,已经对我在乎的人下手了啊。我怎么能就这样坐视不管呢?我怎么能就这样罢手呢?
夜里要睡觉的时候,我紧紧跟在小逸后面,赖着要跟她一起睡。小逸死扯硬是扯不开我,气急败坏地道:“陆姐姐!跟我哥哥住在一间屋子里又不会死!我哥哥又不会吃了你!云霖阁里没有收拾,你一时半会儿也住不了,干嘛非要跟我睡一起呢?”
长清吃完饭往我这边走,我躲到小逸身后,“我不,我今天就要跟你睡!”
长清问:“你怕什么?我会对你怎么样吗?”
我摇摇头,死死抓住小逸。我有事要问小逸,但是不能给长清知道,这是必须的秘密。
“陆姐姐!”小逸都恨不能让白慕来拉开我,“你都要嫁给我哥哥了,还害羞个什么劲儿啊?等不了俩月,你们俩不还是得睡到一张床上去?”
长清脸黑了,“你这都是跟谁学的?!谁说我要你陆姐姐今天要跟我睡在一起了?我院子里是只有一间房子吗?”把黑脸转向白慕,长清问:“是不是你又跟她胡说什么了?”
白慕一愣,随即瞪眼,“诶诶诶!我说少东家,虽然我爱好不同于其他人,有些奇怪。但你不能什么事儿都往我身上推啊!再说了,小姐她每天看些话本戏折子,就算我不跟她说,她也该知道得差不多了吧。”
这一下子火药味上来了,我赶紧拉走小逸和白慕,回头跟长清道:“好了好了,我今天先跟小逸睡,明天搬到你院子里好吧?得得得,赶紧睡觉去吧。晚安晚安!”
到了小逸房里,她嘴撅的老高老高了,白慕也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匆匆给我们准备了洗漱用的东西就回房去了。洗完脚上床后,小逸问我:“陆姐姐,你为什么今天非要跟我睡不可啊?”
我往被窝里缩缩,歪头问她,“难不成你真要我跟你哥没成亲就睡在一起啊?”
“可是我哥哥又不会对你做什么,我哥哥又不是那种见色起意走不动路的人。”小逸动了动枕头,侧过身看向我。“你难道还不相信我哥哥啊?”
我拉拉被子,确保自己盖的很严实了才说”“我倒不是不信他,我是有事同你说,要不然我放着自己一个人一间屋子不住非要跟你挤在一张床上啊。”我扭头看着她,“那你呢,为什么非不让我跟你睡?”
她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我这,我要看戏折子啊,陆姐姐来了我就不好意思看了。”
“为什么?”我十分惊奇,“白天的时候你还跟我分着看呢,怎么现在倒怕我看你看戏折子了?”
小逸不说话,我呦呦呦了几声,她捂着脸哎呀一声不跟我说了。我想,可能是小逸有什么东西不能跟我分享吧,又或者,有什么是我现在不能知道的。不过算了,反正我本来的目的也不在此。我戳戳还在捂脸的小逸,说,“小逸,不闹了,我问你一件事。认真的。”
她死活不把手拿下来,只是从指缝里看着我,“什么事?我听着呢。”
“设局陷害你的,是不是顾念青?”
小逸呆了一下,恍然大悟一般哦了一声,把手拿下说:“我说呢,那个女人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原来是她!”
我知道里面定然有些是长清没告诉我的,便赶忙问她:“怎么,你还见了她吗?”
小逸想了想,说,“我醒过来的时候,吓了一跳,啊啊的乱叫。那个顾,顾念青,她就站在窗子前面,看着我。我问她是谁她还笑了。当时一时间没想起来,陆姐姐你这样一说我记起来了,就是她。”
“她跟你说了什么?”
“她说,她要你也尝尝失去的滋味。还说我已经不干净了,我一文不值了什么的。我当时居然还信了,还在那儿傻乎乎的哭到白慕赶过来。就那样白白的放跑了她,唉,真是气死我了!”
我就知顾念青那家伙一定是冲着我来的。之前我跟云舒关系好,但是云舒有秦王妃的名号摆在那儿,她动不了云舒,也不敢动。稷安园中见小逸同我一起,便拿小逸开刀。她算准了长清为了整个林家考虑不敢找堂堂左相的麻烦,这是典型的仗势欺人!
我问小逸,“小逸,你一个月零花钱多少?”
话题突然间转的有点快,小逸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了跟我说:“一月三两银子。怎么了?为什么忽然间问这个事情?”
我躲进被窝里,道:“我看中了些东西,但是手头没有钱,想问你借点。”
“东西?什么东西啊?”
“嗯,一个珠钗,挺漂亮的,要价有些高,我没钱买。但是太好看了,我真的很想要。”
“我攒了好多零花钱呢!明天我就给你拿。买回来让我也看看哦,看看是什么样的珠钗,能让我陆姐姐这样茶饭不思。”
“好,那你干脆把白慕也借给我用一下吧。我一个人去的话,你哥哥肯定不放心。”
“成,没问题!”
“你有什么想买的吗?等初六那天开了市,我给你带回来。”
“有有有!豌豆黄,芙蓉酥,糖人,老虎面具……”
第二天简直是艳阳高照。被小逸从被窝里拉出来之后,我就一直蹲在太阳底下不动弹,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真的是太暖和了。就连长清来找我去吃饭我都没去。不过见到他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从怀里掏出来苏老先生写的药方子,仔细看了看之后递给他。“嗯,你让人照着这个药方抓要吧。”
长清一怔,“什么药方?你生病了吗?”
我想了想,最终点点头,“是的,我前两天感冒了,这是药方。大夫说按照一张药方一直喝才好的快些。”
长清抓完药回来之后,脸上黑的厉害。
我接过药,哈哈笑着说:“诶呀诶呀,好快呀。我还以为大过年的药铺都不开门营业呢!”
“我去拜访了苏兄,苏老先生说这张药方是他开的,用来缓解罗渡毒的。”长清看着我,“你中毒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挠挠脑袋,“没什么了,又不是说解不了了。苏老先生是不是告诉你只要好好调养,假以时日便会痊愈?”
他不说话。
我拆开一包,扒拉扒拉看看里面都是什么,打开了却发现一个都不认识。随便捡起一个长得奇奇怪怪的东西,放到眼前看了看,问:“长清,这是什么东西?长得好奇怪啊。”
长清不回答我,却把我拆开的药包收拾好,低眉道:“你收拾几件衣服,我带你去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