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传来更鼓声。
一更已过。
床上还不时传来簌簌的声响。
花泪盈显然还没有睡着,所以才会不住的翻身。
无论是哪个女人,当她知道自己的房间里还有另一个男人的时候,通常都不会轻易入睡。
花泪盈当然更是如此,她的房间里从来都只有她一个人,甚至连女人都不曾出现过,更何况还是一个男人。
而且还是一个年轻的男人,所以她更感觉心里不太自在。
幸好这个男人并不是一个轻浮的人,自始至终都端坐在那里,否则她的短剑早已忍不住出手。
花泪盈几乎不知道这一夜是如何过去的。
早上起床时,她还在呵欠连天。
“看样子你昨晚睡的并不好。”
燕南飞已点了份早饭,坐在桌旁等着她。
“谁说的,我睡的可好了,一觉到天明。”
花泪盈还有些嘴硬,争辩道。
“哦,那不知道是谁,半夜三更还在辗转反侧。”
燕南飞故意打趣道。
花泪盈的头瞬间低了下来,拿起了一个包子,塞进了嘴里。
————
日光明媚。
春风十里。
风中飘来淡淡的花香,桃花。
百里桃林,纵然没有百里,四五十里总是有的。
林中多得是游春赏花的青年男女,才子佳人。
花香怡人,春风多情。
多少少男少女,在这百里桃林中伴着花香,趁着春风,许了芳心,诉了衷情。
可是待到来年花飘香时,又有多少人还会再来,又有多少情依旧还在。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去年的容颜早已不在,只有春风依旧,桃花仍红。
燕南飞和花泪盈踏马观花,心里不由产生些许感触。
花泪盈一张俏脸因兴奋而变得越加娇艳,她随手折下了一束桃花,轻轻地嗅了嗅,一脸沉醉。
爱花也是女人的一种天性,就如爱美一样。
越美丽的花,越惹她们偏爱。
正如越美丽的女人,总是越惹男人偏爱。
花泪盈和燕南飞并骑而行,仿佛已陶醉其中。
她几乎已忘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只愿永远流连在这无尽的芳菲中。
可惜再长的路,也总有到头的时候。
花泪盈还在回望,心神还未回转。
身后的桃林终于再也瞧不见了,她才有些不舍的回过了头来。
南国的春比起北国的春来,当然更加迷人。
就正如江南的姑娘总是比北方的姑娘更加温柔动人。
————
长胜镖局的大门气势恢宏,门前的两杆大旗依然醒目。
长胜二字本就是当地最响亮的名号。
大门前流淌着一条宽约两丈的大河,彷如一道天然的屏障。
河岸上柳絮飘飞,空气宁静。
可是此刻镖局的大门却紧紧闭起,没有一丝昔日的昌荣势气。
燕南飞来时就已预感到了这种情形。
因为这趟镖的代价实在太大,孙玉明是否能应付得来都未可知。
燕南飞敲了许久的门,门才“吱呀”一声打开了半边。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弓着腰看着他们两。
“你们找谁?”他的声音也是苍老嘶哑。
“我们找孙玉明孙总镖头。”
“进来吧。”
老人将门打开了一扇,刚好容燕南飞和花泪盈进入。
他们一走进大门,老者又“吱呀”一声将大门紧紧关闭。
镖局内冷清的有些令人感到不适。
虽还能见到三三两两的镖师走过,但每个人的神情都看起来有些落寞,没有生气。
老人把他们领到大厅中,请他们稍等,便去通知孙玉明。
镖局内虽然有些清冷萧条,但待客倒仍然周到,他们刚一落座,就已有人奉上茶来。
一杯茶已快见底,孙玉明却仍未见出来。
花泪盈已等的有些不耐烦,气鼓鼓的道:“这个孙玉明派头真大,我们等了这么久,他竟然还不出来。”
燕南飞微笑,安慰她道:“再耐心等一会,他或许正有什么急事要处理,处理完就自然会出来了。”
花泪盈有些无奈的看着燕南飞,道:“你呀,就知道替别人着想。”
燕南飞笑了笑,没有说话。
“两位久等了,如有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孙玉明终于在他们的企盼中从后堂走了出来,一出来一边抱拳,一边说道。
孙玉明本来才不过四十岁,但现在看来,竟仿佛已有五十。
满面的愁云,眼神中也没有了以前的精气,鬓角的白发也突然多了许多。
看来这一次的失利,对他的影响可谓影响甚大。
燕南飞站起来,抱拳还礼,道:“总镖头言重了。”
“请,请坐。”孙玉明也坐了下来。
“未请教两位尊姓大名?”
“在下燕南飞。”
孙玉明的眼神猛地一变,身体明显一震,道:“你就是燕南飞?”
燕南飞还未说话,花泪盈已抢先道:“他当然就是燕南飞,难不成天下还会有第二个燕南飞。”
花泪盈本来一直坐在那里,连身也没起,这会却突然开口,而且说话的语气很不客气,显然还在生着闷气。
孙玉明当然也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愉快。
他并没有在意,又问道:“这位姑娘是?”
“我就是江湖上被别人称作独行女飞贼的花泪盈。”
花泪盈故意将女飞贼这三个字说的很重很慢。
孙玉明呵呵一笑道:“姑娘说笑了。”
“两位的大名,孙某早已久仰,一直恨未识荆,怎么也想不到两位今日竟会出现在孙某家中,实在幸会。”
“孙总镖头言重了,其实我们二人此来,也是有一事欲与总镖头商议。”
“哦!”孙玉明诧异的哦了一声,道:“不知何事,燕公子但说无妨。”
燕南飞看向花泪盈,眼神闪了闪。
花泪盈当然知道燕南飞的意思,她已从身后拿出了那个匣子,只不过匣子上包裹的已不是原来的那一片绸布,而是一块黑色的普通布片。
孙玉明不明所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二人的动作。
燕南飞将匣子放在了桌上,伸手揭开了包裹的黑布,那个匣子的原样已经展现在了孙玉明面前。
看到面前的东西,孙玉明突然感觉脑袋上像是挨了一记重击,心中仿佛有一道闪电经过,人也瞬间怔在了那里。
这是不是一场梦,还是他因为精神压力太大而产生了幻觉。
即使是一场梦,他也希望这场梦不要太早醒来。
孙玉明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就是他这半月来食不下咽,寝不安眠,记挂于心的东西。
他本以为再也不可能再见到它了,想不到此刻它竟真真切切的摆在了他的面前。
因为这样东西,他损失了十几个兄弟,赔上了大半的身家,还要饱受精神的折磨。
孙玉明瘫坐在了椅子上,长叹一声,道:“为了这件东西,我已经搭进去了太多,想不到竟然还有再见它的一刻。”
他的表情似哭似笑,更像是苦笑。
无论谁经此一场变故,能够不疯掉,就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