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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非成败,
利欲功名,
举头万事成空。
几番风雨归去,
夕阳又红。
沧海几度桑田,
依旧是,
花月春风。
再回首,
又还是,
云来雁去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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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已归来。
云已飘散,随风飘散。
风是清风,是微风,更是春风。
三月的春风,岂非正是最温柔的风。
否则又怎会有人把情人的轻抚比作三月的春风。
有风,却无雨。
纵使有雨,也必是轻如鸿毛的细雨。
这样的雨,即使落在身上,怕也未必能打湿飘扬的衣襟。
夕阳正红。
将落的夕阳岂非也是世间最美的一道风景。
金色的余晖照彻了晚霞。
晚霞犹如七色的彩带,飞扬在天边。
鸟已归巢,万籁已寂。
彩霞已散,夕阳已落。
最后的一丝余晖也已隐入山后。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黄昏已临。
可惜没有月,更没有人。
月还未到升起的时候,人却忽然有了一个。
一个女人。
一个身着翠绿色衣衫的女人,缓缓地从屋中走出,走到了树下。
树是石榴,不是柳树,树下也没有一个正在等她的人。
因为那个人已在三天前离开了他。
但她心里没有一丝怨恨,只有挂念,只有满怀的思念和担忧。
那个人当然并没有弃她而去,他也绝非一个无情的人。
他若真的无情,又怎会甘心抛下以生死换来的声名,而只为了给她一个家。
虽然很多时候,他又不得不忍心离开,她也没有丝毫的怨恨。
因为她理解他,理解他作为一个剑客的无奈。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既已做了江湖人,就永远都是江湖人。
更何况这次的离别,并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他生平最好的朋友。
所以她并没有阻拦,也没有因自己已即将临产而强留他在身边。
因为她知道,如果他的朋友因自己而出事,他将永远活在悔恨和愧疚之中。
她是一个合格的妻子,也是一个伟大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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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终于升起,正挂在柳树梢头。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酒未醒,因为他本未饮酒。
他就站在杨柳岸边,站在杨柳树下。
风吹起了衣襟,吹起了他鬓角的一缕长发。
江水朦胧,山朦胧,月也朦胧。
他的双眼也似已朦胧。
或许并不是双眼朦胧,而是心已朦胧。
十里长堤,本就是送别的地方。
十里长亭,更就是离别的地方。
有离别,当然就有思念。
心中若有思念,又怎会不朦胧?
他抬头,望向天上的圆月。
清风明月寄相思。
她是否也和他一样,希望这轮圆月能带去自己的思念。
他望着明月,仿佛望到了她的眼睛。
仿佛也感受到了她内心的思念。
她即将临盆,这个时候,本是最需要他的时候。
可是他不得不忍心离开。
因为他的朋友正在某个地方遭受着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
那副画上的情景仍历历在目。
一个赤裸半身的男人,两侧的肩胛骨上穿着两支精钢打造的钢钩,被悬挂在半空。
血是鲜红的,红的刺眼,红的令人心痛。
画中人虽然低垂着头,但他一眼就能认出来。
因为他们实在太熟悉,感情也实在太好。
画装在一封信内,信也是由他最信任的人送来的。
所以他没有理由怀疑,也没有理由置之不顾。
那封信上还写了一个时间,一个地点。
三日后,十里亭,亥时。
这张画虽不知由何人所画,但他的意思却已显然。
所以他不得不再次握起手中的长剑。
剑柄漆黑,剑鞘漆黑。
漆黑的如同死亡来临前的阴影。
黑暗岂非通常都代表着死亡。
死在这柄剑下的亡魂当然已经不少,很多都曾是江湖中成名的英雄。
现在他的剑已经握紧,未知又将是谁会丧生这柄剑下。
这里是十里亭,他黄昏时就已到了这里,已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
今天已是第三天,已是亥时。
他朦胧的双眼忽然一亮。
他已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从正后方传来。
他的心虽朦胧,但警觉性一如往昔。
听觉也依旧敏锐。
一个人,一个男人,脚步沉稳,呼吸悠长,内功淳厚,绝非庸手。
这仅是他凭听觉得出的结果。
这几点,当然已经足够。
忽然他又听到了一种声音,一种利剑出鞘的声音。
声音只在一刹那发出,忽然就又变成破空声,眨眼间就已到了他的脑后。
若是普通人,这一剑怕已要了他的命。
可惜他不是普通人,所以他的命还在。
剑锋已刺在他刚才停留的地方,可是那里已没有人,因为人已在柳树上。
就在刹那间,他的人飞了出去。
他的剑并没有出鞘,若出鞘,势必见血。
现在他还不想杀人,所以剑仍在鞘中。
他只冷着眼,冷冷的盯着那个人。
那个人一怔,一怔之后忽然大笑了起来。
他收剑,转身,道:“这是我第一次失手。”
“那是因为你对付的人是我。”
“是你又怎么样?”
“我的头并不是拿来给人刺的。”
“谁的头,在我眼里都是一样。”
“可惜我的头偏偏是那种刺不中的头。”
“所以我才会失手。”
“不错。”
“既然我已失手,你的剑为何不出鞘,刚才你若乘机出手,现在被刺穿头的恐怕是我。”
“我不出手,是因为我知道你并不是存心要杀我。”
“你这么肯定?”
“你若存心杀我,你的剑就不会停在我脑后三寸之处。”
那人不禁露出诧异并且敬佩的表情。
他的剑下的确未尽全力,因为他的本意并不是杀他。
他出手,只是想试一试他是否真如江湖中传闻的那样厉害。
他也想看看究竟是他的剑快还是自己的剑快。
虽然他并没有达到目的,但是他的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虽然这个答案让他心中产生一丝挫败的感觉,但他却也坦然接受。
他并不是一个气量狭隘的人,更何况对方的武功也的确在自己之上。
他又不禁庆幸,庆幸他们不是敌人,否则拥有这样一个对手,绝不会是一件愉快的事。
“燕南飞不愧是燕南飞,的确名不虚传。”
燕南飞轻轻一跃,落回地面。
“过奖,不知阁下是……”
“在下诸葛智。”
“江湖人称仁义无双的诸葛智。”
“正是在下。”
“久仰大名。”
“不敢当。”
仁义无双诸葛智的侠名,在江湖中不可谓不响。
他不过才三十左右,就已赢得这样的美誉,他的为人自然无愧于这个称号。
燕南飞不禁对他产生了一丝好感。
“约我来此的人就是你?”
他并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
“不错,的确是我。”
“希望诸葛兄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对在下细说一遍。”
“这个当然,不过这里并非说话的地方,燕兄请随我来。”
远处一辆乌黑的马车停靠在路边,似乎与黑夜已融为一体。
这样的马车,正适合在黑暗中行驶。
诸葛智已当先上了马车,燕南飞亦紧随其后。
呼啸一声,马车已在黑暗中疾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