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色刚临,天边已呈现鱼肚白色。
柳青青已经去准备早饭。
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也是一个很坚强的女人。
她知道,只有保持充足的体力,才能找到凶手,替柳飞絮报仇。
所以就算她吃不下,她也要勉强自己吃。
况且就算她不吃,燕南飞和胡三总还要吃。
只有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干活。
这个道理人人都懂,她当然也懂。
燕南飞站在树下,眺望着远山。
他的脸又恢复了严肃冷峻,一身剪裁合身的黑色长衫紧贴在身上,露出匀称的肌肉。
这几年的劳作生活并没有使他改变多少。
他的腰依旧挺直,身手也依旧敏捷。
握剑的手也还是和以前一样有力。
手背上的青筋已经凸起,紧紧地握着剑。
漆黑的剑,剑柄漆黑,剑鞘漆黑。
连他的人也是漆黑的。
漆黑,岂非正代表着死亡。
现在他的剑已在手,空气中又出现了一股凌厉的杀气。
不是剑的杀气,而是人的杀气,只有在杀人无算的高手身上才能找到的杀气。
这股杀气已隐藏了太久,现在又终于重新释放了出来。
就像一只沉睡许久的猛虎突然间张开了眼睛一样。
燕南飞凝视着手中的剑,眼神变得温柔而又多情。
就像在注视着久别重逢的情人。
他们的确已许久未见。
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意味着,无论前方有多么可怕的敌人,都将丧在他们的手下。
现在他们已经相见,所以纵然前面的路是龙潭虎穴,他们都要去闯一闯。
“呛”的一声,剑已出鞘,声如龙吟。
森森的剑气顿时在空气中散开。
墙外几只乌鸦扑棱棱惊惶的四散飞走,它们似乎也无法承受这股森寒的剑气。
西风四起,不知从哪里吹过来一朵不知名的小花,吹过燕南飞的眼前。
小花从他眼前飘过,他突然挥剑,剑光只一闪,剑已入鞘。
那朵小花忽然分裂成十几片碎片,在西风中飘散。
那剑光一闪间,他竟已挥出了七八剑。
好快的出手,好快的剑。
“不愧是燕南飞,好快的剑法。”
胡三站在门口,脸上带着笑意,抚手赞道。
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身体也还很虚弱,但他的腰却还是挺得笔直。
他就像一个永远也不会倒下的巨人。
不论受多重的伤,他都不会轻易倒下。
看着他,燕南飞的脸上才微微的带上了一丝笑意。
他的眼神中也带上了一丝敬佩。
胡三叹口气道:“我本来还有点担心……”
燕南飞替他接道:“担心我的剑法已远不如以前?”
胡三道:“不错,但是看到你这一剑,我才知道我的担心本就是多余的。”
无论一个武功多么高强的人,在经过了几年的劳作生活后,谁也不能保证他还能像从前一样。
所以胡三才会担心燕南飞。
因为这几年,他手中握的已不是剑,而是锄头。
燕南飞道:“纵然手中无剑,但只要心中有剑,无论握的是什么,都一样可以成为杀人的武器。”
胡三终于点了点头,眼中已发出了光。
这几年燕南飞虽没有握剑,但他的剑法竟已到了手中无剑而心中有剑的境界。
他对于剑的天赋,的确很高。
他的剑法虽还不及柳飞絮,但却已距离不远。
他迟早总会到达柳飞絮的境界,甚至还会超过他。
因为他还年轻,这就是他的资本。
胡三眼中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他心里忽然充满了信心。
柳青青已端着早饭走了过来。
她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憔悴,这一夜间,她竟似已过了几年。
早饭是稀饭馒头,燕南飞已吃了两个馒头,喝了一碗粥。
胡三重伤后胃口并不太好,但也吃了一个馒头,喝了半碗粥。
柳青青只喝了几口粥,就已喝不下了。
燕南飞看着她,眼中又露出怜爱。
这几年,她一直都过得很开心,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过。
胡三望着她道:“你就算不想吃,也应该为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
柳青青眼中又像是要流出泪水一样。
她忽然抚了抚肚子,眼神中露出了母亲般的慈爱,又将碗中剩下的半碗粥全喝了下去。
胡三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天上还是阴沉沉的,仿佛随时都有雨。
燕南飞和胡三并排站在树下,他们已站了很久。
风很烈,也很冷,冷冷的吹在他们身上。
他们已像是两尊泥塑的人像,完全感觉不到风中的寒意。
又是许久之后,燕南飞忽然道:“你觉得怎么样?”
胡三道:“没问题,就算我再多受几处伤,也没问题。”
燕南飞道:“你的伤不轻,还是应该再休息几天。”
胡三道:“那你呢?”
燕南飞道:“我可能要先离开几天。”
胡三突然转过头瞪着他,道:“你莫非要一个人去调查这件事,却让我一个人躲在这里?”
燕南飞没有说话。
有时候,沉默的意思就是默认。
他当然也知道胡三绝对不肯躲在这里,即使有再重的伤也不会。
但是他还是希望如此,因为他已不想再让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
胡三突然厉声道:“我只希望你记住,我胡三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就算死,也要死在别人的剑下。”
燕南飞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丝敬意。
他轻轻道:“我错了!”
他的确错了,他实在不该对胡三说这样的话的。
胡三的脸色也忽然缓和了下来,道:“我们三天后下山。”
他看了燕南飞一眼,叹口气道:“三天的时间虽不太长,但已足够安顿很多事。”
燕南飞沉默了一会,缓缓道:“的确够了。”
他要下山,当然先要安顿好柳青青,好让自己没有后顾之忧。
而且这一次下山,他们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回来。
那五个人,每一个人都有轻易杀死他们的能力。
所以他们想要报仇,恐怕会千难万难。
所以就算他回不来,也要让柳青青能够很好的生活下去。
这几天,他除了去采购生活的必需品之外,就一直陪着柳青青。
柳青青也知道他们要去做什么,也知道他们这次下山,生死难料,但她不能阻止,也无法阻止。
不仅因为柳飞絮是她的父亲,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他们非做不可的,无论天塌下来,他们都要去做。
这件事正就是他们非做不可的,所以就算他们知道此次有去无回,他们也一定要去。
而且非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