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但是,她只想踩花京华,可没想把整个花家甚至自己都搭进去啊!这买卖不划算,得赶紧补救!皇上既然要派人去核实,那就必须在此之前做点小动作了!

心思几转,她正想开口再求求情,却见皇帝放下了手里的棋子,抬头看着贺长安道:“还不认输?”

贺长安回神,看着棋盘上惨败的黑子,笑着起身行礼:“臣不敌皇上,甘拜下风。”

宇文颉眼里有淡淡的笑意,面部表情却依旧没什么变化,只睨着他道:“既然输了,就替朕做件事吧。”

“皇上尽管吩咐。”

“花丞相假传圣旨的事情。”皇帝道:“你亲自往花府走一趟。”

此话一出,花流萤吓得腿一软,差点跌回地上:“陛下!”

要是派攻玉侯去,她还怎么把这事儿给圆回来?攻玉侯可是个油盐不进的,又跟她没什么关系,这么短时间想贿赂都来不及,花京华要是当真假传了圣旨,那不就糟了?

“爱妃今天有些失礼。”宇文颉转过头来,眼眸里颜色深了深:“大喊大叫了很多次了,这是内宫,不是大街。”

心里一沉,花流萤愣愣地看着他的眼睛,眼泪几乎是立马就出来了。

天知道她从别人那里抢来皇帝的恩宠花了多少功夫,偏生这帝王薄情,感情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这半个月来一直宠着她的,今日就这么突然变了脸。

哭倒不是因为他说了重话,更多的是花流萤明白,这重话一出,皇帝就会冷落她好一阵子了。心里又气又急,忍不住就有些埋怨自己的生母。没办法帮她什么就算了,竟然还这样害她!

“臣明白了,正好往花府走一趟,去看看丞相身体如何。”贺长安拱手道:“臣这便出宫。”

“去吧。”宇文颉点头。

眼睁睁看着攻玉侯离开,花流萤不甘心地提着裙子再次跪下:“皇上,念在臣妾伺候了您这么久的份上,请皇上从轻发落花家。”

起身掸了掸龙袍,皇帝俯视着她,低声道:“朕不喜欢前后言行不一的人,你要大公无私,朕便给你大公无私,大义灭亲的机会。还不好吗?”

花流萤:“……”

有苦说不出,她快气死了。

帝王头也没回地走了出去:“秦公公,摆驾清和殿,去看看惠妃。”

“是。”秦公公应了,看了跌坐在地上的华贵妃一眼,转身跟着皇帝离开。

贺长安出宫便策马去了花府。

花丞相是个让他挺感兴趣的人,要说他假传圣旨,贺长安觉得应该是有什么误会,传闻里那么聪明的人,总不至于因为一个院子给自己惹这么大的祸事。

但是华贵妃的做法令他生厌,心里不免更偏袒花京华一些。

奴才上去跟门房知会了一声,门房连忙将花府的门大开,又去通禀了丞相。

花春睡了一觉,精神恢复得不错,正在看繁体字公文呢,就见品檀急急忙忙地过来道:“主子,不好了,您快去花厅!”

又出事了?

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花春连忙起身,却不小心扯痛了股骨头,揉了揉,依旧只能一瘸一拐地往花厅去。

这个时候贺长安已经在花厅里坐了两柱香的时间了,花老爷正好在花厅里,对着贺长安行了大礼。

“侯爷难得回京,也难得来花府一趟。”

到底是没当过官的,眼皮子浅,攻玉侯还没有花丞相身价高呢,竟然对他这么客气?贺长安低笑,也没废话,开门见山地道:“本侯奉皇上之命,来查花丞相假传圣旨之事。”

“假传圣旨?”花老爷傻了,侧堂帘子后头站着的一众姨娘也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方才在宫里,华贵妃状告有花丞相假传圣旨之行为,故而皇上命本侯来问问情况。”贺长安道:“要是情况属实,花府将被查封,所有亲属,包括贵妃娘娘在内,都会被贬为庶民并流放。”

前头两句话任姨娘还听得幸灾乐祸,一听最后这句,在场的人都激动起来。

“华贵妃怎么去告大少爷的状了?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啊,任姐姐你给个说法,这么连累大家,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

还有更聪明的人,一听就立马跑回屋子里去收拾细软。

擦了擦头上的汗,花峥嵘拱手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华儿不会是这样不懂规矩之人。”

“就是为了避免误会,所以本侯来了。”贺长安道:“您坐下说话吧,等花丞相来。”

“来了来了。”

刚到门口就听见有人喊她,花春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贺长安回头,就看见他一身素白,清潇潇地跨进了门来。

世人常赞他是难得的美人,此番回京城才发现,美人可不止他一个,山有青处美,水有碧波柔。

上下打量了花京华一番,贺长安笑了笑:“不早不晚,丞相来得刚好。”

见着他,花春觉得很亲切,上前就跟人套近乎:“侯爷的腰还好吗?”

“没事了,贴了块儿药膏。”贺长安看着她坐下来:“今早丞相灰头土脸,还没能让在下看清楚,现在一见,得多夸丞相一句,当真是天人之姿。”

“过奖过奖了。”花春嘿嘿地笑,嘴上谦虚,心里还是挺得意的。

气氛瞬间融洽了下来,两人友好交谈了几句,花春才问:“对了,侯爷来寒舍是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攻玉侯温柔地道:“就是来查丞相假传圣旨,欺瞒皇上的事情。”

“嗨,这点小事也能劳得了侯爷大驾?”花春笑眯眯地接了一句。

大堂里安静了一阵子,花老爷和后头的众姨娘都傻了,连贺长安也顿了顿,看她一眼,迟疑地道:

“丞相果然豁达,想必是问心无愧。”

“这是自然。”花春点头,笑得有点傻气。等看见周围人神色都不太对劲的时候,才眨了眨眼,认真地看着面前的人道:“侯爷方才说什么?”

欺君之罪?

贺长安挑眉,看着他茫然的眸子,失笑:“您不是听见了吗?”

“……失礼,方才有些走神。”

这么大个亮闪闪的人杵她面前,光是看脸就够她大脑空白的了,再加上谈话气氛这么好,谁知道他会这么平静地丢个重磅炸弹出来啊?给点提示好不好!

哭笑不得,贺长安道:“华贵妃娘娘今日在圣前进言,状告丞相就修葺花家后院之事犯了欺君之罪。丞相可有什么话要说?”

“哦,这个事儿啊。”松了口气,花春拍了拍心口:“我不曾欺君,在继续修院子之前,是问过陛下要恩典的,陛下也同意了,花家才敢动工。”

“嗯?”贺长安疑惑:“那皇上为什么会说不知道此事?”

“这个……”花春叹息了一声:“可能是那日太过匆忙,陛下给忘记了吧,但京华的确是向皇上请旨,说想‘心有所安、身有所归、居室宽敞、举家安康’,等陛下亲口应承之后,才敢回来让人动工的。”

心有所安、身有所归、居室宽敞、举家安康。

贺长安仔细将这十六个字念了一遍,眼眸含笑:“原来是这样。”

皇帝答应让人家居室宽敞,可不就变相答应了让人家扩修么?华贵妃干预花家动工,本来就没有道理,花京华这招玩到皇帝头上,虽然是胆大包天,但也站得住脚。

要问罪丞相,定然要先问过议事大臣,议事大臣查到起因,肯定不会站在华贵妃那边。花京华于情于理都不会受罚,只会让皇帝记恨她一笔——不过,也无所谓了啊,反正皇帝也从来没喜欢过花丞相,逮着点机会就想弄死,记恨不记恨的也当真没多大影响。

点点头,贺长安道:“既然是个误会,那本侯替丞相去给皇上解释了便是。”

“多谢多谢。”花春连忙起身行礼:“侯爷真是通情达理!”

伸手扶了他一把,贺长安道:“真要谢,不如找个时间请我喝两杯。”

啥?花春一愣,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珠子转了转,耳根子微红。

根据穿越定律,好看的男人都一定是男配!都一定会爱上女主!瞧着眼前这面容俊朗的男人,要是当真跟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把她捧在手里宠着,危急关头随时冲出来护着,还一心一意不管她嫁不嫁人都等着,那不是爽歪了?

花春同学心里暗爽,脑海里闪过无数深情男二抱着女主在空中三百六十度回旋伴着花瓣落下的场景;还有黑暗无月的夜里,他披星而来,抱着她潇洒地飞出宫墙!斯人一抬头,便可以惊艳半壁江山。

很好,很唯美。

但是,还没等她想到后面的情节,贺长安便笑着道:“丞相是燕京少见的不与世俗同流,清廉守纪之人,在下久闻大名,一直想与丞相结交。若为同道中人,也许还能拜个兄弟。”

拜个兄弟,不是拜个堂。

一个激灵,花春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

她忘记了,这是个要一辈子当男人的身子,不是女主,正确来说可能得叫男主。她个女人,顶着男人的身份还想跟人好好谈恋爱?

歇了吧,别说男配了,有可能将来还得是情敌,比如她娶个夫人回来啥的,还得防着被他戴绿帽子。

明白了这个事实之后,花春同学很沮丧,勉强打起精神朝贺长安拱手:“这自然好说,还要多谢侯爷抬举。”

“那我就先回宫复命了。”贺长安颔首。

“侯爷慢走。”旁边呆愣着的花老爷连忙过来推了她一把,示意她去送客。

花春了然,跟着贺长安出去,一直把他送出了花府大门。

“有惊无险,还好还好!”万氏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大堂,见攻玉侯走了,才按着心口从帘子后头走出来坐下,眼睛一横就瞪了任氏一眼。

任氏尚且心有余悸,竟然没有跟她斗起来,而是颤颤巍巍地走到花峥嵘面前去跪下。

“妾身知错!”

“你这错犯得差点让我花家遭受大难!”憋了半天,花峥嵘这时候才敢发火,看着任姨娘道:“不管你与流芳平时怎么争怎么斗,在皇上面前,那能乱说话吗!花家没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被他吼得身子打颤,任姨娘哽咽道:“妾身……妾身只是写信让流萤问问皇上能不能也修永安殿而已啊!老爷您又不是不知道,流萤身为贵妃也没个像样的宫殿,该被多少人笑话……”

“宫里的事情,也轮得到你去指点?老老实实呆在屋子里,罚一个月月钱,不许出府!”

花春刚折返回来,听见的就是花老爷这一声咆哮。

什么叫赔了夫人又折兵啊,任氏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花峥嵘鲜少发火,一发火就当真不会留情面。好歹也是贵妃的生母,竟然还扣她月钱不准出府,府里的人该怎么笑话她?

一想到万氏会怎么嘲讽,任姨娘这眼泪止都止不住。

站在门口瞧了瞧这惨状,花春叹了口气,过去道:“姨娘也不必太难过了。”

这要她怎么不难过?任氏抬头看了她一眼,却不敢瞪,满肚子委屈。

“凡事都要往好处想。”花春道:“有时候你以为你已经够惨的了,但是其实有人比你更惨。”

万氏惊讶地看着她,上来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道:“你疯啦?这女人平时可没少给你使绊子,还安慰她?”

任氏也明显不太领情:“谁会比我现在更惨?大少爷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说真的。”花春看着她道:“污蔑当朝丞相,华贵妃娘娘肯定会被皇上责罚。比起父亲给您的责罚,华贵妃肯定惨多了,这么一想,您心里有没有好受点?”

任氏:“……”

五官扭作一团,眼神也狰狞了起来。在这花府里这么久,她还没受过这样的气!可是一抬眼,任氏看见的就是花春腰间代表丞相身份的麒麟紫玉佩。

他是丞相。

再怎么样,她都没法儿对他做什么,就算是老爷,当面听他这么挤兑她,也不会站出来帮她半句!原先以为万氏会得意就够让她生气的了,现在她发现,被花京华给气得半死还什么都不能做,才是最让人崩溃的!

一瞬间她很想冲上去杀了花京华。

“别激动。”看着她的眼神,花春道:“遇事要冷静,才能找出好的解决办法。”

说着转头看花峥嵘:“父亲,花家此劫在所难免,儿子不遭殃,华贵妃就得遭殃,您怎么看?”

花老爷其实还是个重男轻女的人,宫里恩宠变化无常,哪怕流萤是个贵妃,他也总没寄太多希望。而花京华就不一样了,花家还要靠着他发扬光大。

所以,哪怕花春摆明了故意气任氏,他也只能背着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道:“流萤此举自作自受,我花家保不了她。后宫之事你也不宜多插手,还是回去处理你的公务吧,等宫里有消息,为父再让人去知会你。”

“是。”花春点头应了。

这摆明了的袒护,更是把任氏气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差点晕过去。在她张口大哭之前,花春连忙拉着万氏离开了案发现场。

刚走出去没两步,果真就听见了能把房顶掀翻的哭声。

“爽!”万氏嘴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拉着她的手高兴地道:“嫁过来这么久了,为娘还是头一次这么开心!多年来压着的一口气好像瞬间吐了出来,华儿你太棒了!”

光说还不算,万氏抱着她还使劲儿亲了两口。

被她这笑容感染,花春也觉得开心,娘俩蹦蹦跳跳地一路回去小院子里。

“花流萤这回是自己作出来的。”关上房门,花春看着万氏道:“不是我有意想害她,自己人内斗可以,拉出去就是给人看笑话,这种我不好你也别想好的想法,母亲你还是少有些为好。”

微微一愣,万氏噘嘴看着她:“你也是长大了,反倒教训起为娘来了?”

“不是教训。”花春摇头:“到底是官宦之家,儿子担心您。这回出了气也爽快了,就躲着任氏一些,别故意去刺激人家,狗急了都会跳墙。”

这方面的经验她实在不能再丰富了,多少人因着嫉恨之心背后害人,她都差点中过招。

“凭什么啊?咱们赢了,我还得躲着她?”万氏很不解:“平时她一得意就到我面前得瑟,现在还不许我还回去一点么?”

“母亲。”花春哭笑不得:“又不是小孩子了,人家踩你一脚,你非得去踩回来?”

鼓鼓嘴,万氏很不服气:“我只知道以牙还牙!有仇不报非君子!”

“您也的确不是君子,是女子而已。”给她递了茶杯,花春道:“信我吧,没错的,您也好生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给儿子就好。”

想了想,万氏还是应了,毕竟现在的华儿很让她放心,完全不会像以前那样吃闷亏。

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