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哦。”花春点头:“知道了。”

尊重和爱护都是相互的,哪怕是父母和子女之间也一样,不是所有人都愚孝,也不是所有的反抗都是不孝。花父今儿要是为花京华考虑一点,她也不至于生气,也许还能认真想想办法。

而现在,她是完全不想跟花父再多说半句,直接扭头就走。

花父也恼,但因为花京华官职在身,他不能打不能骂的,只能把万氏找来骂一顿,让她给花京华施压。

花春饭也没吃,一肚子气,直接坐着轿子进宫了。看着明晃晃的太阳她才想起来,这么早进宫,皇帝恐怕都还在用午膳,贺长安也还没来,她一个人能去哪里?

万宝殿。

宇文颉当真在用午膳,霍昭仪脸色不是很好看,强自笑着,伺候君王进食。

“皇上。”秦公公进来禀告:“丞相进宫了。”

“这个时候?”帝王微怔,看了一眼宫漏。太早了吧。

秦公公躬身未言,皇帝想了一会儿,道:“把人带过来吧。”

“是。”

花春踩着方块砖正走得欢呢,冷不防就来个太监对她道:“丞相这边请。”

这宫里是有监控器吗?花春疑惑地四周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跟着那太监往前走。

霍昭仪是不太高兴的:“皇上,臣妾要回避吗?”

“嗯。”宇文颉看也没看她,淡淡地道:“你去休息吧,等母后午休起来,去给她请个安。”

还去请安?霍昭仪不安地拉着帝王的衣袖:“太后先前才为难了妾身,妾身怎好再去打扰?”

这事儿说起来还得算在花京华的头上,本来霍纤柔是打算拉拢花丞相,所以给他送了个紫玉佩,谁曾想花丞相会擅自做主,把玉佩转赠给了太后娘娘,说是她送的。

起先霍纤柔还觉得挺高兴的,毕竟也算是在太后面前给她讨了个巧。但是等她高高兴兴准备去慧明殿领赏的时候,却被太后一盏茶溅了一身。

太后娘娘命中忌紫玉,这是她后来才知道的,想解释却开不了口,只能硬生生承担这罪过。她一个后宫妃嫔,总不能说这玉佩本来是送给丞相的吧?

所以现在,霍纤柔十分记恨花京华,原先想拉拢的心思全没了,听见他要来都觉得生气。

宇文颉半点没感觉到她的心思变化,只道:“该去还是得去,听闻你惹了母后不快,朕对母后也不好交代。”

皇帝还是个比较孝顺的人。

心里一凛,霍纤柔连忙低头:“嫔妾明白了。”

花春到万宝殿的时候,霍昭仪刚好退出去。她本来想跟霍昭仪颔首示意的,毕竟人家上回给她送礼来着。

但是,不等她停下步子,霍昭仪就直接面无表情地从她旁边走了出去,低着头,看都没看她一眼。

啥情况?花春微愣,继续往里头走。想了想大概是霍昭仪心情不好吧,也就没多在意。

“怎么这么早进宫来了?”皇帝还坐在桌边,一桌子菜几乎没怎么动。

勉强笑了笑,花春小声道:“微臣看错了时辰,所以来得早了,原本不想打扰,却没想到被陛下发现了。”

这还怪他多管闲事了不成?宇文颉抿唇,伸手示意他过来坐。

花春老老实实地在旁边坐下,皇帝也没吭声,身边的宫人就自觉地给她布菜了。

莫名地觉得有点感动,她看了宇文颉一眼,拿起筷子吃饭。

这回他没故意饿她了,花春觉得人与人之间果然还是要多交流才能促进感情发展,增进彼此了解,以便于共同创造盛世王朝。所以以后她务必要与帝王多沟通多理解啊……

“你还吃得下?”帝王问了一句。

花春一愣,不解地看着他:“臣还未用午膳,自然吃得下。”

宇文颉一顿,垂眸,若无其事地继续用膳。

什么意思啊?花春有点茫然,继续吃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奶奶的,旁边的宫人一个劲儿给她布菜,就是因为他以为她吃过午膳了,想故意撑她呢?!

刚刚说什么来着?交流沟通?这玩意儿还是歇了吧,早晚不是她掐死这皇帝,就是这皇帝一刀砍了她。

愤愤地咬着野菌,花春十分豪迈地对旁边的宫人道:“来碗米饭!”

宫人被她吓了一跳,飞也似的去盛饭。

帝王嘴角勾了勾。

吃掉整整一大碗饭,花春饱了,宇文颉也放下了筷子。

“朕有些好奇。”他看着旁边这人,淡淡地开口问:“是出了什么事,才会让你连饭也不吃便进宫了?”

吃饱了心情好,花春笑着答:“没什么事情。”

帝王安静地看着她。

花春笑啊笑的就笑不出来了,扁扁嘴颇为委屈地道:“跟父亲起了点争执。”

宇文颉:“……”

都二十多岁的人了,竟然还会与父亲起争执怒而离家?可真是有出息啊。

“花丞相可知忠孝仁义?孝仅次于忠。”

“臣自然知道。”花春微恼:“但是忠不能愚忠,孝自然不能愚孝,长辈做得不对,臣也不可能还按照他说的去做。”

竟然还有点反骨?宇文颉来了点兴致,睨着她道:“是什么事情,说来朕听听?”

花春沉默,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眼里全是顾忌。这事儿就跟皇帝有关啊,怎么可能还说给他听?

于是思考了一会儿之后,花春摇了摇头。

宇文颉沉了脸,眼神阴冷阴冷的:“说。”

“回皇上,臣之父亲要臣将三妹送进宫来面圣臣觉得自己办不到所以拒绝了父亲父亲觉得臣这是小心眼与三妹过不去所以责备了臣臣一怒之下就离开了花府直接进宫来了。”

一口气说完不打结,花春十分没骨气地扶着旁边的椅子扶手:“请皇上恕罪!”

这话当真是不该这么说的,但是她刚才被宇文颉给吓着了。先前还好好说话呢,这突然一个变脸比打雷还吓人。

眯着眼睛消化了一下他这段话,宇文颉冷哼了一声:“你胆子可真大。”

背后冒了一层冷汗,花春立刻就跪了下来:“皇上恕罪,臣……臣的父亲不懂宫中规矩,只是三妹是适婚的年纪,便想着先给皇上过目,再行许配人家,他只是将圣上放在至高无上的位置,并没有冒犯的意思,也没有其他居心。”

有没有其他居心,他还能不清楚吗?宇文颉嗤笑,低头看了看地上趴得跟只乌龟一样的人,冷声道:“你不是才与你父亲争执过吗?”

“是。”花春急忙道:“争执归争执,但父亲对皇上的尊敬之心,臣万万不敢曲解,请皇上明察。”

眼神微动,神色柔和了一些,宇文颉睨着他道:“你不想告你父亲一状?他对你提这么无理的要求,也该让他明白宫中的规矩有多严吧?”

心里一沉,花春连忙磕头:“臣之身体受之父母,皇上也道孝仅次于忠。自家人怎么争吵都无妨,请皇上宽恕家父,若当真要罚,可罚微臣不孝!”

这玩意儿可不是开玩笑的,虽然她真的很生气花父那么不讲理,但是要让皇上去罚也太严重了,她自己心里都会过不去。还是那句话吧,家丑不该外传,自己关上门来解决了就是,闹成花流萤那样,才是个笑话呢。

额头磕着地,她感觉时间在一点点流逝,但是帝王并没有让她起来。

心口上压着的石头越来越重,花春都快哭出来了。她嘴那么快干什么啊,胆子也该再练练,不能这样被人一吓什么都说出来了。

良久之后,花春都快哭出来的时候,宇文颉站在万宝殿门口感叹了一声:“今日天气不错,风是凉的。”

花春:“……”

呆呆地侧头看了一眼,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门口去了,敢情她在这儿跪半天,跪了个空气?!

他到底有没有好好听人说话?

愤怒之下,花春壮着狗胆直接站起了身。

宇文颉恰好回头往里看,就看见那人嘴里咬牙切齿地说着什么,揉着自己的膝盖自顾自地站了起来。

真是胆子大了,换做以前,他绝对能拿这事儿当借口,直接打他个屁股开花。

但是现在,他莫名地觉得打人没意思了。

摇摇头继续看着外头,宇文颉问了一声:“婚期是什么时候?”

花春一愣,左右看了看,这里除了她之外都是太监,也只能是在问她了。

“回皇上,这个月中旬。”她道:“十八号就是黄道吉日。”

只有八天的准备时间,算来也足够了,毕竟青袅没娘家,丞相府里布置布置就妥了。

“真急啊……”皇帝轻轻感叹了一句。

花春一愣,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

这三个字带着点叹息,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总觉得有点惋惜的意思在里头,不过那点意思很浅很浅,可能还没有雨后路上的水坑深。

摇摇头,花春道:“皇上不是总说臣不够男人么?这回臣终于能理直气壮地反驳了——皇上可还没皇后呢,臣就已经有正妻了。”

这话好像哪里怪怪的,跟没经过她脑子一样,嘴巴自己就说了出来,语气里竟然还带着点悲伤。

一瞬间花春觉得头皮发麻。

宇文颉慢慢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外头很亮堂,宫殿里面没点灯,显得有点阴暗。他满身阳光照得锦绣龙袍尊贵无比,另一人正正经经地站着,脸上冷冷清清。

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瞬间宇文颉觉得自己心里疼了一下,很尖很细的疼痛,像被牛毛针扎了,还来不及痛呼,感觉就消失了。

他有些茫然。

“臣失言了。”回过神来的花春又流了满背的冷汗,低着眼睛道:“皇上恕罪。”

宇文颉没理他,脸色有些难看,拂袖就去了紫辰殿。

“丞相请。”秦公公留在后头招呼她。

花春抹了把脸,跟着他往外走。

贺长安本来想带花春一起进宫的,但是去花府一问,人早往宫里去了。

“那么早吗?”贺长安挑眉,跟着往皇宫里赶。

李中堂和唐太师等人都来得很早,结果一跨进紫辰殿,皇帝和丞相都已经坐在长桌边,各自在看折子了。

几个重臣都是一愣,相互交换了神色,小心翼翼地跨进去。

“臣等叩见皇上。”

宇文颉放下折子,板着一张脸:“平身。”

“谢皇上。”

几个人站起来去找位子坐下,余光都往花京华身上飞。

这大殿里的气氛有些古怪,是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么?皇帝和丞相一直过不去,难不成方才又争吵过了?

基于现在他们的立场,若是皇上要为难花丞相,李中堂等人还是十分喜闻乐见的。但是,花丞相来这么早,定然是与皇上说过话了,会说了些什么呢?

“都到了吧?”宇文颉问了一声。

贺长安刚好赶到,快步过来行了个礼,十分自然地坐在了花春的旁边,朝她挤了挤眼。

花春回他一笑,顿时觉得有底气了不少,身子也放松了下来。

方才跟皇帝两个搁这儿干坐了半个时辰,可够让她头皮发麻的,浑身都不太自在。偏生宇文颉一句话也不说,闷头看个折子吧还半天不翻页,搞得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是和贺长安在一起更自在。

“今日朕想同众位爱卿商议经商赋税之事。”宇文颉开口了,有意无意地扫了花春一眼,道:“先前丞相提过设物价局之事,朕思量许久,觉得可行。”

啥?众人有些意外地看了花丞相一眼。

最近他提的事情,为什么皇上总是赞成啊?赈灾之事被压下来了,又弄个物什么局?尽是些以前没有过的歪心思,怎么反而得了皇上青睐?

心里有一万个不明白,但是皇帝都开口赞同了,几个老头也只有恭恭敬敬地问花丞相有什么具体的想法。

挺直腰杆,花春脸上没带笑意,一本正经地把控制通货膨胀的那一套理论给他们说了,又让他们知道市场经济的弊端,从而明白朝廷监管物价的必要性。

听清楚他的意思之后,唐太师暗暗点头,李中堂也不得不佩服花丞相考虑得周全,但是表面上还是没跟以前一样恭维拥护,只转头看向帝王,等他意下。

“朕觉得丞相说的很有道理。”宇文颉淡淡地开口:“其余人有什么意见吗?”

唐太师摇头,李中堂等人皆沉默。

气氛又尴尬了起来,与以往的热烈全然不同。以前开集会,不管花京华说什么,重要还是不重要,大家都会一言一语地帮着说服皇帝。而现在,花春完全是孤立无援。

撇撇嘴,花春自己开口圆场:“大家都同意的话,臣便拟个草案给皇上过目。”

“好。”皇帝点头。

事情商量得差不多的时候,贺长安靠在椅背上松了松肩膀,笑着看着花春打趣:“花丞相大婚在即,还这么忧国忧民的,将来成亲之后,会不会也冷落了丞相夫人?”

花春一顿,继而一本正经地道:“国家国家,自然是先有国,再有家。若是不得已有所冷落,想必她也能体谅。”

“哈哈。”贺长安爽朗地笑了出来:“丞相如此忠心于朝廷,怪不得连皇上都要亲赐贺礼呢。”

此话一出,宇文颉轻轻看了他一眼,没吭声。旁边几个重臣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是一跳。

丞相要成亲的消息他们是收到了的,先前唐太师和李中堂还打算跟花京华攀亲,奈何没有成功。如今花丞相要娶个青楼女子为夫人,他们心里也是有不满的。

结果没想到,皇帝竟然亲自送了贺礼,这事儿当真是一点风声都没有啊!

李中堂有一瞬间甚至怀疑攻玉侯在胡扯。

但是皇帝就在上头坐着,也没有反驳,花丞相还十分感激地又朝皇帝拱了拱手。

“臣还要多谢皇上隆恩。”

“嗯。”沉默了一会儿,宇文颉应了一声,目光深沉地看着花京华,像是在内心做了好一番挣扎,最后一字一句地道:“为国为民之人,朕都放在心上,不会亏待。”

乍一听这是在鼓励群臣啊,可李中堂的脸色都变了,嘴唇微微发白,紧张地看着皇帝。

帝王这意思,是说他虽然常跟丞相过不去,却也还是知道他为国为民,所以给花京华送新婚贺礼,以责备他们今日早朝的所作所为吗?

这简直不可思议,皇帝一向什么都不管的,这回怎么会花这么多心思,护花丞相的短?

唐太师倒还觉得有点欣慰,不用他们一群老臣帮扶,丞相也能凭自己的本事得到皇帝的心,这样的话,哪怕有朝一日他们不在了,大梁也绝对不会倒。

但是扭头一看李中堂的脸色,他也难免跟着紧张起来。才与花京华作对,他便得了皇帝的喜爱,这可如何是好?情况好像朝着他们控制不了的方向去了啊。

“丞相的婚期应该是八日之后吧?”贺长安笑眯眯地问花春:“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