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地狱第五圈

我们来到一条泛着泡沫的、颜色比深紫色还要深的溪流边，沿着一条奇异的小径向下走去。

当到了灰色而邪恶的坡底时，下降的溪流形成了一个叫作斯提克斯的大沼泽。这就是地狱的第五圈。

我留心观察，分辨在泥沼中污浊的人们。他们全都赤裸着，脸上充满了愤怒，互相攻击，不仅用手，也用头和胸膛，还用脚。他们用牙齿从对方身上撕下碎片。

维吉尔说：“这些都是被愤怒击败的灵魂。我还要叫你知道，水下面还有一些愠怒的灵魂，因为他们的叹息，水面上冒出气泡。”

我们绕着那可憎的泥沼走了一大圈，然后看见一座高塔。远远地，两股微弱的火焰在塔顶跳动。

这时，一艘小船——就算是从强弓上射出的快箭也没有它快—— 一瞬间，从水面滑向我们。一个孤独的船夫把着舵，大喊道：“你们被抓住了，邪恶的灵魂！”

维吉尔说：“这次你白喊了，弗雷加斯（注：在《埃涅伊德》中，弗雷加斯是波皮塔的国王，因为阿波罗侵犯了他的女儿，他放火焚烧了阿波罗的神庙，阿波罗杀死了他并使他在地狱中受罚），我们在你手中的时间不会比你经过这沼泽的时间更久。”于是弗雷加斯不得不强压下怒气。

我和向导先后上了船。我踏上去时小船似乎有了重量，古老的船头吃水比它载着别人的时候更深（注：因为但丁有着真实的肉体，所以比灵魂要重）。

小船开始移动。当它经过死寂的水道时，前面突然站起一个满身污泥的罪人。他说道：“你是谁，时间没到就来了？”我说：“我来了，但是并不留下。可你是谁，变得这么难看？”这么说的时候，我认出了他。原来他就是曾经对我施以残酷迫害的菲利普·阿津蒂。他答道：“你能看见，我是一个哭泣的人。”我说：“你哭泣吧，悲伤吧，可憎的灵魂！愿你永远留在这里！尽管被污泥伪装，我还是知道你的名字。”

于是他伸出两手扑向小船，我的大师赶快把他推开，说：“走开，去和那些狗在一起！”

然后，大师伸出手臂搂住我的脖子，吻着我的脸，说：“‘愤慨的灵魂’啊，在子宫中生下你的她有福了！在世间的时候，他曾经傲慢，现在却只留下他的恶名，因此他的幽灵在下面暴怒。此刻在上面多少人正自以为是，但就算是尊贵的君王，也会在这里像烂泥中的猪一样打滚，只留下他们罪行肮脏的记忆！”

我说：“大师，在上岸之前，我还想看一眼他浸在这泥沼中的样子。”

大师说：“你的愿望会得到满足。满足这样的愿望是正当的。”

听到这些话没多久，我就看见泥污中的罪人们狠狠地撕扯着他，全都喊道：“揍菲利普·阿津蒂！”

阿津蒂气得发疯，开始转过牙齿咬着自己。

我们离开那里，我不再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