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院中木兰花开的时候,袁悟的伤已大好。
这处院子是“小邹忌”的,说是为了答谢他那日的救命之恩,这个理由自然相当牵强,但袁悟最终还是接受了!
他没有那种“不食嗟来之食”的清高个性,要在洛阳待下去,他们总需要一个栖身之所,客栈不能长久,单是自己一个人也就罢了,哪个沟渠草棚不能放下他那不足二百斤的肉,可还有慢慢,她是个女孩子。
养伤的这一个月袁悟也没有闲着,准确的说他是没让长久闲着,如今长久整日里一副家奴打扮,加之没有内力,不会武功,这样一个人并不引人注目。
长久虽然性格活泼,但他的长相却不能彰显他的性格,甚至是年龄。
他有着黑黢黢的皮肤,身形瘦弱,眼睛小而有神,本是十八九岁的年纪,硬是叫人闻出了中年老油条的味道,还带着贼眉鼠眼的坏人像。
这袁悟认识的第一个读书人,因为长久,他漫长的一生里对读书人的认识就停留在长久那张黑黢黢的脸上,他甚至还固执的认为读书人必须要拥有长久那样的气质。
根据长久从各路商贩,街边乞丐,以及卖豆腐的孙二娘那里搜集来的消息,他又花了三天整理推断,最终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百杀门最近有些动荡。
百杀门的安危袁悟并不关心,当然,若它能遭遇什么不测也不赖,而对于对于薛腾,这个人他必须要让其血债血偿,以慰母亲的在天之灵,还有沈风,通通都要送去祭奠母亲的亡魂!
…………
洛阳的集市,人头攒动,一个人突然飞出人群,越上砖墙,踏至街边房舍青瓦堆砌的悬山顶上,砰砰砰!脚下的瓦片被震碎,他身后五十米处跟着一个负剑的少年。
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敢在这样热闹的地方追杀自己,又提了一口气继续往前奔去。
前面是薛腾,后面是袁悟,人群中还有一双望着他们的小眼睛,小眼睛摸了摸怀中的东西,呵呵一笑。
薛腾加快速度,袁悟跟着加快速度,当薛腾略微缓缓想要喘口气的时候,袁悟也收了收步伐,总之,他和薛腾一直保持着大约五十米左右的距离。
就这样薛腾连奔了二十里地,终于在洛阳城郊外的一处树林里停下,想着就这么逃也不是办法,还会将自己的体力耗尽,那便更不是袁悟的对手,不如停下来,况且自己还有血蚁这个杀手锏,这样偏僻的地方沈风一时也赶不过来。
在薛腾看来,此处正适合他为所欲为。
袁悟持剑立在一棵树的枝干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薛腾,像看着一条野狗,就在此时,这条野狗还以为自己是匹恶狼,为了显示出不弱于对方的气势,真正表现出恶狼的凶猛,薛腾窜上旁边另外一棵大树。
他从背后拔出大刀,然而并没有选择主动出击,他知道自己的实力,主动出击必然讨不到便宜,所以,他要等对方先出手,若是这一次足够幸运能让他找到对方剑法上的破绽,他或许还可以不必使用血蚁。
毕竟使用血蚁对他自身也会有一定伤害。
袁悟冷笑一声,似乎看出对方的想法却又十分不屑,脚在树干上轻点两下,腾身而起,一个翻身手中的剑向对方的胸前刺去。
薛腾立在树上,本欲待剑刺过来时,趁其不备俯身攻对方的下盘,却没料到对方尖峰一转,再一个翻身,竟攻向了自己下盘,幸亏自己反应得快,向上一跃,成功避开!
袁悟迅速斩断薛腾落脚的树干,薛腾提气,身子一斜,先是踹向袁悟的腰间,落空之后一个转身手中的大刀朝袁悟劈过去,袁悟向下一纵,转身长剑刺向薛腾的后背。
已经受伤的薛腾忍痛向前方奔去,停在更远的一棵树上,袁悟并没有急于追过去取对方的性命,他只是看着对方,他想看到对方那绝望的表情,那种生命最后一刻深切的无望。
就如当年他的母亲叶霜花死的时候那般。
果然不出袁悟所料,薛腾的手伸向怀里,准备使用血蚁,作为药引的那包东西一直揣在他的怀里,看来,这个人此刻还以为自己能够故技重施!
然而,他最终也没有找到药引,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看向袁悟,用手擦了擦嘴角一抹鲜红,
“你早就知道有人偷走我的药引,所以你是故意逼我来到这偏僻的城外,我即便想去找回药引也来不及,对不对?”
袁悟没有说话,也不想听对方说话,他已经让对方感受到临死前的恐惧和绝望,而对方的这种恐惧和绝望也让自己感受到了无比的畅快!
所以,这就够了,薛腾该死了!
袁悟腾身而起,这一次他没有给对方半点绝地反击的机会。
薛腾一口血喷出来,咚!重重的砸在地上,他那双眼睛死前仍是努力的睁着,仿佛只要睁着他就不会死!
这时,林中响起一阵萧声,婉转凄凉,和着腥甜的血气,还有那些随风而起的沾着血的树叶,诡异至极!
伴随着箫声血蚁从薛腾的身体里缓缓爬出,见状袁悟立马飞出老远,然而它们并没有朝袁悟的方向爬去。
这些血蚁都朝着另外一个方向,整整齐齐的,宛如一直训练有素的军队,阔步前行,在斑驳的阳光下形成了一条血红色的带子,伸向远方。
箫声郁急,它们爬得越快,看来它们真正的主人来了。
在红色带子的尽头站着一个红衣少女,她的脚下放着一个古铜色的宽口瓶子,血蚁正在陆陆续续的钻向里面。
箫声止住,红色丝带彻底消失,红衣少女将玉箫别在腰间,弯下身捧起那个古铜色的瓶子,再将瓶子盖住,放在身后的背篓里,背篓里还有一条盘桓而卧的细蛇。
不慌不忙的做完这一切,红衣女子抬头看向远处立着的袁悟,缓缓走过去,整张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此刻,袁悟的心中已经有了某种猜测,为了验证这种猜想他没有立即离开。
终于他看清楚了那张脸,没错,就是她!
“我说过,叫你要记得我的名字!”女子在说这话的时候笑了,她的冷漠和她的笑之间似乎没有任何过渡,而且她的笑声是那种空荡荡的,如漂游在地狱里的恶灵,没有任何感情。
白鹿儿,当年他转身之后听见了这个名字,并且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