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现在的大陆才刚刚迎来炎热的夏季,但在这个位于边境的广袤平原,严寒才是它真正的主人。
早已步入中年的帝国侯爵罗本·克雷德挥手让一名想要上前为他披上御寒斗篷的年轻军人退下,独自站在一片登高处上望着眼前的战场,战争刚刚落下帷幕。
此时的战场上除了几个负责清理战场和战后巡逻的小队还奔波在战场之中,剩下的只有数以万计的尸体完整亦或是破损的长眠在这片萧索的大地上,他们之前的身份、地位、甚至是敌我关系都无法阻止他们平等的面对这个结局,死亡面前人人肃穆,到是天空中盘旋的几只秃鹫会趁着清理的小队不注意时骤然落下,享受这场难得的欢愉盛宴。
作为胜利方的指挥官,这场胜利似乎并没有带给罗本足够的荣耀和喜悦,他的神色依旧平静。他不喜欢面对同伴的死亡,但是直面这一切可以让他清醒的认识到战争并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词语。
胜利总归是一种荣耀。虽然他也懂什么是仁慈,但更多是明白职责所在代表的含义,仁慈不足以支撑他一步步走到现如今显赫的地位。
寒风令他的头脑更加清醒,回忆起这场战争的始末,只是因为坐落在这片极寒之地的冰霜公国似乎再也不甘心忍受终日严寒的折磨,毫无征兆并且毫无保留的发动了对周边国家的侵犯。
整个大陆都觉得它疯了,一个小小的公国能够掀起多大的风浪?然而人们还是小看了出生于这片苦寒之地的人的意志,对方狡诈阴险的性格给这些习惯了和平时代的国家带来了不小的困扰。率领莱茵帝国军队的罗本侯爵亲临战场,多次与寒冰公国的军队正面接触,也逐渐认识到了苦寒之地人民的狠辣,于己于人都是这般。
不曾想蛰伏多年的莱茵帝国同样超出了整个大陆的预估,最弱帝国成为了一个无人再提的笑话,罗本侯爵率领的帝国军队是这场讨伐之战中唯一一支未获败仗的王者之师。
然而对方最后的反扑让他有些失望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愤怒,在战场上他看到的是一群站在前线脸上挂着壮烈表情,手脚却隐藏不住的有些哆嗦的平民,这种无异于自取灭亡的进攻方式让他非常的反感,但这不会影响到他的判断和进攻的命令。
想到这里,这个刚毅的男人有些烦躁的皱起了眉头。好在最终还是以能接受的伤亡落下了这场战斗的帷幕,同时落下的还有远处冰霜公国那象征着严寒的冰晶旗帜。
寒意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加深,随着一片晶莹的雪花落在他轻按眉头的手背上,很快视线便被一群白色的精灵占据,它们毫不顾忌的飘落在凌乱的尸体上为这个死亡之地添上了独有的色彩。随后他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扬起手随意的招呼了一下。身后传来轻轻地脚步声,刚刚离开的年轻军人又带着那件斗篷走了回来,小心的为罗本拍掉了肩上的积雪披上了斗篷,然后一言不发的站在他身后等待接下来的指令。
“你替我传令下去,再安排两只小队帮助清理战场,优先把我们将士的遗体收容安置好,不允许落下任何一个!”
说完罗本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回应,缓步转身走向了临时搭建的驻扎营地,落在他头上的雪花几乎把他‘血色侯爵’称号由来的红色短发完全遮住,仿佛一个一瞬间白头的失意将领。这位年轻军人则有些出神的看着这位侯爵的背影,似乎连对方的低声自语都没能听清,
“一定不能把他们留在这里,呵,这鬼地方……也太冷了……”
………………
…………………………
战争后剩下来的除了尸体,自然就是活人,而侥幸存活下来的战败者自然就是战俘。多数战争在结束之后留下的大量战俘光是如何处置就是一大麻烦事,好在冰霜公国的俘虏并不多,其中绝大部分还是失去战斗能力的残废,看管起来也非常容易,虽然对方拒绝接受莱茵军队送来的食物和提供的简单治疗,但这对莱茵军队来说完全算不上是什么麻烦。
即便如此帝国也有着帝国的仁慈,不论你愿不愿意接受,食物也会每天按时送到面前,这也是罗本的强硬要求。
算时间,现在也该是准备食物的时间了。罗本思索了一番之后,用威严的目光阻止了几个想要跟上他的护卫,独自一人走向了关押营帐,他想要看一下自己手下的军人有没有违抗命令暗中对这些俘虏施以报复,同时他也有些好奇这些伤残的俘虏能不能靠着他们的意志熬过这场暴风雪。
关押营附近巡逻的小队看到了罗本只是远远地稍作停顿,简单的行了一个莱茵军礼就不在停留、继续巡视,他非但没有追究对方的不敬反而有些欣慰点了点头。
营帐内传出了似乎是莱茵军人的对话,罗本起了兴致,顶着风雪在门外‘偷听’了起来。
“我说,你这么小就来参加战争了么?你多大?叫什么名字?家里人呢?”
“…………”
“早就跟你说了,这是个哑巴,不会说话的,我们还是赶紧办完差事离开这里吧。”
“哑巴么,那还真是个可怜的家伙!你说他们又不愿意吃,上面非要我们每天都要按时送过来干什么,我真是有些心疼这些白白浪费的食物啊!哼!一群不识趣的疯子,这要是在其他军营哪会有对俘虏这么照顾的!”
“咳,不要说多余的话,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知道了,知道了。”
接着就是两人招呼战俘过来吃饭的声音,语气自然而又高傲,这是胜利者本该如此的态度。
罗本只是担心手下忍不住动手报复他们,没出现这个情况的话他就没有再进去查看的必要了,至于言语上的侮辱谁能管得着,仁慈只限于仁义,并不能改变胜利者和失败者的身份,如果作为胜利者还要对失败者嘘寒问暖,毕恭毕敬的话,胜利反倒要变成笑话了。
他转身准备离开……
“诶?你看,这孩子竟然愿意吃欸,其他人嘛还是老样子,看都不看一眼。”
“嗯?”
“依我看啊,这小子要么是个傻子,要么就是个罪犯,你看其他人都离的他远远的,先前我还听见里面的人骂他是乞丐,强盗,下贱胚子之类的呢。”
“是么?我怎么什么都没听到?”
“之前的事了,又不是现在,你没听见很正常。我的意思是,连他们自己人都不待见他,没准儿就是犯过罪的,不是经常有犯罪充军的那种么,我敢打赌,准是这样!”
“嗯,看起来也不像是会犯大罪的年纪啊。”
“唔~~谁说得准……也有可能是个发了疯的傻子,哈哈。”
“你啊,别信口乱说了。”
原本想直接离开的罗本对他们口中的‘孩子’产生了兴趣,忍不住拉开帘布走了进去,跟在他身后的风雪吹动了营帐里的火盆给这个还算暖和的营帐带来了一些寒冷。
营帐中两个年轻的军人正隔着栏杆把一碗碗还冒着热气的汤水和一些看起来有些干硬的面包块递到铁笼里面,而铁笼里面的战俘除了一个坐在门口低着头就着热汤大口咀嚼干硬面包的孩子,其他人都蜷缩在门口的火盆照不清的最里面,用或明或暗的眼神打量着这个刚刚进来的‘客人’。
这两个负责送饭的军人看清了来人的脸后,有些慌张的站直身体行了一个军礼,其中一人似乎想要开口询问侯爵大人会此行的目的,但是很快被另一人阻止了,然后两人就只是沉默但坚定地注视着罗本。
一向表情严肃的罗本今天破天荒的扬起了嘴角,语气也没有往常那么严厉:“不用紧张,我只是有些问题想要审问一下这些人,这样,你们先出去吧。”
两人有些受宠若惊但是丝毫没有迟疑,再次行了一个军礼之后就快速的拉开门帘离开了这里,然而寒风以比他们更快的速度再次吹了进来搅动了火盆中旺盛的光源,把营帐中剩下的人的影子拉扯的歪歪斜斜。
罗本倒也不是真的想问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所以他先是不急不忙的从两人留下汤锅里盛出一碗热汤,然后干脆就盘腿隔着铁栏与那个正在吃东西的孩子面对面坐在地上,一边喝着热汤驱散寒气,一边打量着对方。
原来是个少年。
至于缩在角落里面的那些人,他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傻子’?想活下去的人哪里会是傻子,那些故作矜持的蠢货才是傻的惹人发笑,他可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那样的白痴身上。
少年有些脏乱的黑发下面是一张年幼到让人惊叹并且同样沾满了各种污垢的小脸,身高的差距让罗本即使是坐着也无法看到对方脸上更多的表情,他身上穿着与其说是破烂的衣服不如说是几块破布片更恰当,在罗本看来,这几块破烂的布片在这种天气里恐怕连最基本的御寒都做不到,估计这也是他坐在靠近铁栏的原因,毕竟这里还有烧的旺盛的火盆,反而要比那些人蜷缩在一起要温暖的多。
而这个少年自然不至于连有人坐在自己面前观察着自己都没发现,不过在吃饱之前他可没有时间去招呼这位看起来身份异常尊贵的客人。
少年没有读过书但丰富的‘阅历’让他同样懂得很多对他来说更加有用的道理:进食的过程中四处张望警惕周围那是生活在野外的野兽才需要遵从的守则,被关在笼子里的只需要在饿死之前赶紧把食物塞进肚子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