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宅
谁家起甲第,朱门大道边?丰屋中栉比,高墙外回环。累累六七堂,栋宇相连延。一堂费百万,郁郁起青烟。洞房温且清,寒暑不能忓。高堂虚且迥,坐卧见南山。绕廊紫藤架,夹砌红药栏。攀枝摘樱桃,带花移牡丹。主人此中坐,十载为大官。厨有臭败肉,库有贯朽钱。谁能将我语,问尔骨肉间。岂无穷贱者,忍不救饥寒?如何奉一身,直欲保千年?不见马家宅,今作奉诚园。
《旧唐书·李义琰传》载李义琰之语云,当时“凡人仕为丞尉(中央长官的佐僚),即营第宅”。诗人心系生民困苦与国家命运,在诗中对豪门显贵攀比豪建的奢侈之风进行了无情揭露和猛烈鞭挞。
诗以问句开篇,故作惊讶。前十六句单刀直入,简约明快。诗中仅以某一甲第豪宅为个案,从排排华丽房舍到幢幢亭台楼阁,从高墙栋宇到园林花卉,从布局之巧妙到选址之考究,从外观之华丽到内在之精细,从耗资之巨到气势之盛,从豪华宅第的描写到对奢侈之风的批判,深刻反映了中唐时期整个统治阶层享乐腐化、奢靡成风的社会现实。这些权贵不思节俭,竞相攀比,广造豪宅,根本不顾百姓死活。
写到这里,诗人义愤填膺,怒不可遏,直接站到前台来责问。从“谁能将我语”开始,后八句一气而下,犀利尖锐,英气逼人,批判的矛头直接指对豪门显贵。译成白话就是:哪一个能够传达我的口信,问问他们家中的随便哪个人。难道你们不知道社会上有那么多的穷人吗?你们怎么忍心看着他们在饥寒线上挣扎而不施以援手?你们为什么只知道一心享福,还想要富贵千年?难道你们没有看见吗?那废弃的奉诚园就是昔日豪奢的马家宅啊!诗用诘问排比,义正词严,既有无情的嘲讽,尖锐的批判,又有委婉的忠告与规劝。
白居易在《与元九书》中自诩其讽谕诗的威力,他说:“闻《秦中吟》则权豪贵近者,相目而变色矣。”不知如今之权贵者读后作何感想而有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