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阿曼达姑妈和两个怪老头

“这是阿曼达姑妈，”驼背男子松开弗雷迪的手介绍道。“这就是差点被庞奇先生抓走的一个男孩。阿曼达姑妈，瞧瞧窗外，看庞奇先生是否在动。”

那位女士并没有朝窗外看，只是紧闭着双唇，同时不住地望着弗雷迪。突然，她略启薄唇，朝驼背男子狠狠地说了句含糊其辞的话。

弗雷迪仔细打量着那位女士：她很瘦弱，鼻子又挺又钩，红头发，红皮肤，下巴左侧有颗痣，上面还长着三根短短的红毛；她穿着黑色连衣裙，腰部以上紧束着，连衣裙的胸部位置上粘着几十颗，或许几百颗图钉和别针，反正多得弗雷迪数不过来；她要是站起身来，一定个高个子。她有些跛脚，但借着竖在她椅子后面的那根拐杖，要四处走动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她旁边有一张大理石面的桌子，除了那针线筐外，上面还摆着几样非常好看的东西。

屋里有几把椅子，下面的腿个个细小而弯曲，上面铺着弗雷迪一看就不愿意坐上去的马鬃垫子；墙上挂着一些椭圆形画框，里面装着一些绅士和女士的肖像；在大理石壁炉架上有一口钟，里面的钟摆在不停地来回摆动。

阿曼达姑妈把一颗别针别进她膝盖上的衣物，然后抄起双手来。

她没戴结婚戒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是个老小姐，不过左手的无名指上却有戴过戒指的痕迹。

“我说，阿曼达姑妈，”她的侄儿边说，边抓起弗雷迪的手，“您知道，我不明白您拿那些别针——”

阿曼达姑妈将手伸到唇边，从嘴里取出一颗别针，别在连衣裙的胸部位置。她接着不断重复那个动作。弗雷迪两眼瞪得圆圆的。难道这位女士吃别针吗？她满嘴都是别针，别针不扎人吗？她不可能吃别针，可满嘴都是——难怪刚才说话含混不清！最后，她总算吐完了别针，可以开口说话了。

“托比·利特拜克，”她说道，“你又在玩你那套小把戏。不害羞吗？”原来这就是弗雷迪起初根本听不懂的那句话。

一听姑妈说出那句气话，托比表现出垂头丧气的样子。

“放开他，”阿曼达姑妈厉声嚷道。“不知道你会弄伤他的手吗？过来，小家伙。”

托比松开了弗雷迪的手，走到他姑妈的旁边。弗雷迪怯生生地来到阿曼达姑妈膝盖前。她又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

“真漂亮，”她说道。“小家伙，你知不知道自己漂亮得跟——哦，算了，你叫什么名字？”

如果说弗雷迪讨厌什么的话，那就是被人称为漂亮。他在自家客厅里就曾听别人这样评价过，当时正被带出来让女性客人看。他多次试着抹掉脸上的腮红，结果发现越弄越糟。他微微低着头，不知如何回话。阿曼达姑妈托起他的下巴，让他轻轻昂起头来。

“不用怕，亲爱的，”她安慰道。“你叫什么名字？”

“弗韦迪，”小男孩答道。

“哪有这名字，”托比叫道。“没这个名字。是弗雷迪！得了，快说弗雷迪！”

“弗韦迪，”小男孩答道。

“不对，再试试，说弗雷迪！”

“托比，”阿曼达姑妈插话道，“住嘴。弗雷迪，我没有小男孩，也不大出门，我希望你有空的时候来常看我。你愿意吗？”

弗雷迪望着她，接着说道：“好的。”

“你喜欢吃姜饼，我猜？托比。”

那名驼背男子迅疾从后门出去，很快就取回了一块姜饼。“今天才烤出来的，”阿曼达姑妈说道。“现在几点了？差一刻到6点。都到吃晚饭时间了。这会儿可不能吃，弗雷迪。托比，包起来。”

托比从店里取回一个纸袋，包好姜饼后递到弗雷迪的手中。

“带回家，晚饭后再吃。你还会来看我，对吗？”阿曼达姑妈问道。

“会的，”弗雷迪真诚答道。

“乖孩子。赶紧回家去吧。”

“哦，先生，”弗雷迪边说，边递过攥在手中的钱，“我爸爸要买半磅烟叶。”

“你的烟叶。零钱：5—10—15—17便士。快回家，再来啊。再说一遍你的名字？”

“弗韦迪。”

“你是说弗雷迪，对吗？”

“是的，先生。”

“哦，我这店里有很多你没见的好东西。你瞧货架上那个烟草罐子，就是那个华人头像，它的魔法力量非常巨大！你知道什么是魔法吗？”

弗雷迪望着那儿点了点头。

“那罐里的烟草我是绝对不会抽的，也不允许别人抽。你知道那烟草是从哪儿来的吗？那可是中国货，是一个水手在码头上卖给了我的。那里面的东西可是千万碰不得。记住啦。”

“是的，先生，”弗雷迪若有所思地应答道，可心里却在想：要是能抽抽那烟该多好啊！

“你不认为自己该回家了吗？”

“是的，爸爸让我赶紧回家呢。”

驼背把弗雷迪送到门口，他俩一起望着钟楼的那口钟。

“哦，”托比说道。“你是绝对安全的。刚好6点。庞奇先生的父亲在半小时内是不会出来的。”

弗雷迪在过马车道时等了一会儿，因为妈妈曾经告诫过他。这时，他忽然留意到了手里拎着的姜饼，一闻觉得香味扑鼻，可吃进口里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一想起妈妈不允许随便吐出吃进嘴里的东西，于是就按她说的那样做了。

弗雷迪只拎着一个小袋回到自家的二层楼砖房。妈妈高举双手，叫道：“天啦，弗雷迪，你都去哪儿啦？迷路啦？这下饿了吧？”

“不饿。哦，饿了，”弗雷迪答道。

“弗雷德里克，”父亲带着那种独有的眼神叫道，“你都去哪儿啦？难道我没叫你赶紧回来吗？”

“是的，您叫过，爸爸。我去了庞奇先生所在的那家烟草店，但根本没见到他的父亲，不过那两根指针重合过，他也没从木箱上爬下来，没有，结果托比先生把我带进店里去见他的阿曼达姑妈，她吃别针。托比先生说，抽香烟会让人成驼背，只有抽烟斗才对人没什么危害，他就是个驼背，所有应该知道这一点……。啊，这是给您买回来的烟草。就这些。”

瞧，弗雷迪对姜饼的事儿可是只字未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