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恭澍吓跑了

看完陈恭澍的报告,戴笠大失所望。陈恭澍是他一手栽培,不次拔擢,已初步显示出不俗才干的特情干部,没想到竟如此缺少组织观念,如此处事草率。

刺杀汉奸绝非儿戏,作为指挥官竟躲在另一个城市遥控,在无具体行动计划的情况下,让几名与特务处毫不相干的人员相机行事,岂有不败之理!

何况,王文与史大川素不相识;在“史大川”所言未查实之前,这一切都是“雾里看花”。

戴笠未作任何批示,便将陈恭澍的报告转交相关部门,照一般事例按规定做出回复,大意是:

“所称各节,查无前案可稽,希检具实证再核;可酌发史大川旅费来京报到。”

这个回复,等于让北平站提交证据以资证明。可陈恭澍到哪里去找证据呢?正在大伤脑筋之时,又一个节外生枝的变故接踵而来——史大川失踪了!

当王文再次回到天津,赶到“三益成”杂粮店后,史大川不见了。刘兆南告诉他说,史大川从柜上支走2000块钱,一去不归。

这话让王文真假难辨,毕竟他与史大川素昧平生,倘若史大川为钱而来,那么他所叙述的整个毒杀石友三失败经过,都将另当别论。

然而令王文心生疑窦的,恰恰是刘兆南。自打这次走进“三益成”,他再也没有了以前那种热情,更忘了同乡之亲、同窗之谊,对王文总是躲躲闪闪,说话吞吞吐吐。

为了弄清事情真相,晚上王文坐在柜房迟迟不肯离去,对刘兆南旁敲侧击。恰巧史大川打来电话,王文率先拿起话筒。史大川原是找刘兆南的,一听接电话的是王文,张口便是一通指责:

“好你个王文翰,我提着脑袋来给你报信,你反倒诬陷我是日本人的奸细,要把我抓起来送军部!先鸿霞真是瞎了眼,相信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他白白为你送了命!”

史大川这一番痛斥,让王文恍然大悟:刘兆南嗜赌,肯定是他赌输了王文存在柜上的2000块钱,然后骗走史大川,让王文查无对证。

再与刘兆南理论,刘兆南爽性撕破脸,直接对王文下了逐客令:

“我们开的是杂粮店,不是杀人的指挥站,你若还念同乡之情,就不要把小店拉进杀人的勾当中,你现在就给我走,以后不要再来!”

刘兆南翻脸,再追问无益。要想弄清真相,做好善后,只有将刘兆南带回北平。王文与司机陈国治商量后,决定当夜启程。那部“老爷车”性能不算太差,夜间行驶,三四个小时便可抵达北平。

汽车就停在离柜房不远的院子里,王文去柜房向刘兆南辞行,说着一些表示歉意的话。刘兆南不好意思地送出来,并亲自为王文打开了车门。却不防陈国治从背后突袭,瞬间便将他拖进车内。

汽车一路通达驶回北平,驶进位于西城卧佛寺街的北平站。

这里是北平站新租用的站址。随着1933年秋扩大编组,1934年上半年陆续增加一些新成员,北平站内外勤已有20多人,北长街的房子已不敷使用,便改作联络处,另租这一处四进大宅门院落办公兼住宿。

宅院大门临街,进大门后过二门,进了二门才是第一进院子。

第一进院子有四间北房(正房),三间南房,陈恭澍结婚后和妻子住在北房,其中一间做卧室,一间做会客室兼餐厅,一间最大的做办公室,一间最小的住女佣。白世维一家四口住在南房。这一进院子中另有东厢房三间,用作两家的厨房与储藏室。

从西边的甬道往里去,是第二进院子。院里只有四间北房,住着戚南谱夫妇与岳家。

第三进院子里也是四间北房,住着北平站的其他成员,包括交通员陈国栋、司机陈国治和大司务李怀章等人。

第四进院子也是一排房子,只堆放了一些杂物,没有住人。

王文将刘兆南带到北平站后,安置在第四进院子的一间空房里,既没捆绑,也未将房门上锁,更没有派人看守。

王文本意是把他带回来说明情况,以便能找回史大川,了解事发经过,设法营救先鸿霞与老褚。事已至此,陈恭澍本应立即审问刘兆南,一方面要摸清情况向特务处本部提交证据,一方面要制订善后方案。却不知为何,出了这么大的纰漏陈恭澍仍未提起重视,将刘兆南放在后院便不予理睬了。

王文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如此深宅大院,纵是刘兆南插上翅膀,谅他也飞不出去。

却不料,刘兆南原非等闲之辈,高墙深院挡得住他的人,却挡不住他与外界的联络。由于地处偏僻,宅院里没有自来水,用水全靠外面送水的人用手推车送进来。刘兆南瞅准机会,悄悄写了一封求救信,托送水人带了出去。

陈恭澍、王文尚在高枕无忧之中,完全没料到,一场衔橛之变正在降临。

时值寒冬腊月,屋外的气温已是滴水成冰。这天早上七时许,陈恭澍正要起床,忽闻外面响起一片嘈杂声。他一骨碌爬起来,抓起一件皮袍子裹在睡衣外,光着脚趿拉着一双布鞋跑出去查看。刚出门口,迎面走来一个陌生人,劈头就问:

“你姓周?”

陈恭澍一听,料定大事不妙,因为他此时所用化名就是“周仁风”,于是随手一指保姆的房间说:

“姓周的住那儿。”

那人果然去了保姆屋里,陈恭澍乘机向后院奔去。在二进院与三进院之间有个小跨院,院里围墙较矮,他一翻身跳了出去。

跑出胡同,他叫了一辆洋车,直奔北平站书记王云孙家中。

王云孙是在北平建站不久,由特务处本部王兆槐推荐加入北平站的。他负责在办公室处理文牍,即任书记工作。

王云孙家住按院胡同,与北平站很近,坐洋车约五分钟路程。陈恭澍赶到时,王云孙已穿戴整齐,正准备到站里办公。见陈恭澍光着脚踩着单鞋,穿着睡衣裹着皮袍,赶紧出去买回一套棉衣。

陈恭澍穿戴整齐后,又去了东四牌楼北大街“德元成”棉花店。该店的刘老伯是陈恭澍的父执,也是其兄长的岳父。陈恭澍的姨妈有2000块钱存在这里,陈恭澍自认为有难,已打算出逃,取出了姨妈的2000块钱。

做好这一切,他给王云孙去电话,得知王已被接到北平督察室。

这时特务处已全面建立督察制度,北平督察室与北平站平级,实为监督北平站而设。陈恭澍一向反对督察制度,与特务处派来的督察王平一接触甚少。

电话打到督察室,接电话的正是王平一。王平一一听是陈恭澍,顿时如释重负,让他马上去督察室,说有人检举他绑架勒赎,到北平站搜查的便衣是北平侦缉队和宪兵三团的人。刘兆南已被他们救出,白世维、王文以及陈恭澍的妻子都被带走了。

作为接受过正规训练的特情人员,陈恭澍应该立刻明白,这一切均由刘兆南引起;作为北平站负责人,他有责任前去澄清事实,保出被带走的下属,带回刘兆南,为“石案”善后。

说到底这一切不过是一个误会,消除这个误会非常简单,却不知陈恭澍出于什么想法,竟然如惊弓之鸟,放下电话便直奔火车站,当晚便登上火车,一头扎到归绥,投奔他的家兄陈恭治去了。

王平一久等不见陈恭澍前来,只得向特务处本部报告。